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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大火。黃門急促奔來,向楊安說句話。楊安神色驚疑,晉王已經撲過去拽住他,“是不是母%e4%ba%b2有話留給我?是不是?”

楊安本不想說,但是晉王癡肥,他根本扛不住。楊安從晉王手裡掙紮而出:“太皇太後送來了一封血書。”

晉王迫不及待地打開那封血書,手抖不住。他呆呆地看著兩豎行字,是他所熟悉的字跡。太皇太後現在很少寫字了,她的字跡沒人模仿得出來。這兩行字是——吾已至此,爾當退避三舍。

字字浸血,力透紙背。

如太皇太後看著他,審度的冰冷目光。

晉王雙目赤紅,淚水忽得滾落,他忽得跪在地上,淒厲大喊——“母%e4%ba%b2!”

“我錯了,我錯了!”

“您不要這樣!”

“您不要——!”

他跪在地上,望著東方磕頭。他在一瞬間蒼老,一瞬間崩潰。他抓著手書大哭,東方烈火越盛,他心頭便越後悔。他想到舊年種種,想到自己早年如何被領養到太皇太後身邊,太皇太後如何護著他。

多年情意,她一直護著他。在先太子去世後,她依然把他當%e4%ba%b2兒子般愛護,在李玉麵前為他求情。

而今,退避三舍。

她放火燒山,將自己燒死在火中。既阻了他們東行的路,也斷了雙方的感情。

太皇太後一步步走上山,走到山巔。落日垂垂,她已朽朽。最後一刻,她盤%e8%85%bf坐於山巔,看大火從山腳升起,看山下軍馬倉皇後退。她漠然而望,望著未央宮的方向。垂垂老矣,朽木不雕。

她**於此,燒了一山。生命不在於永垂不朽,墮落也是必然。重要的,是為子孫留下一路。晉王性懦,當此必心境大損,東行之路必暫緩。而她將於此長眠,生時身處未央,死時望著未央。綿綿不絕的鐘聲響徹,傳遍長安,鐘聲與飛雪在天上交織,穿梭宮城,越過九門,破開迷霧,將長樂宮的門輕輕推開,又輕輕合上。

太皇太後閉上眼,仿若看到天地間大霧散開,雪粒讓路,故人們在天邊等候她。那開創大魏的豪帝強臣們,她溫柔婉約的翁姑,她的大姑,她的丈夫,她的兒子。天際清幽,他們立於天邊,靜候著她走去——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

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

作者有話要說:  隨著太皇太後的死亡,舊的時代徹底結束,屬於李玉雁蒔、屬於皎皎和二明的時代,將繼續創造輝煌~~

☆、第99章

雪消之夜,西方長安燃起熊熊大火。

李玉睜開眼時, 心中忽悸。

滿屋子醫工侍女進出, 朝臣相環, 再加上長公主李皎,都立於下, 與天子談起天子的病情。燈火達旦,高堂滿座,燭火燃燃有火樹銀花之爛。李玉初初醒來, 神色不好,精神也差。禦醫為他診脈,群臣看到天子垂著的眼, 訥訥不敢言。

李玉昏昏沉沉。

忽而冷不丁, 他在一團混沌中,好像看到了故人。他看到李家諸多從未蒙麵的長輩,看到他逝去的祖父,還看到那與他多年不和的父%e4%ba%b2。最為詭異的, 是祖母與他們站在一起。一排排男女, 有少年的,有青年的,也有中年的。他們立在黑暗中看著他,祖母說:“大魏就交給你了。”

李玉猛地驚醒, 手一抽,從禦醫手指下%e8%84%b1落。

他驚了身冷汗,倏地推開帷帳起身, 鞋履不及穿,赤腳跑出屋舍。他站在雪後的庭院中,忍不住往西方長安的方向看去。

黑幽沉默,距離如此之遠,什麼也看不清。

天子忍不住抬目向西方天邊看的刹那,他看不到的地方,太皇太後含笑闔目。天地間充盈木柴燒焦的味道,她坐於山中,火燒一日一夜。無人敢上山,無人肯上山。晉王悲痛不絕,顧不上自己病未養好,他奔出長安,長跪於山下哭嚎。他要奔向山中,要人去救太皇太後。當夜大火連綿,諸將沉默,不忍彆目,都知此已救不得。

晉王回來後,病得更重了。

如今疼他的前人皆去,最後照拂他的母%e4%ba%b2也用這場火和他斷了關係。他崩潰之心到達極致,前被李玉逼,後被太皇太後逼,一時覺得這個天下真是很沒有意思。倒不如在當年皇兄被李玉誅殺的當晚,他也隨皇兄一起去好了。總好過活到現在,已經彆無選擇。

楊安帶領諸人勸:“殿下彆無選擇,既不能登基,”晉王身體殘疾之把柄,還在李玉那裡,不能被天下人嗤笑,“也不能扶膝下郎君登基”,名不正言不順,天下名門共嘲之,“不如橫下心,除掉李玉,才好談及日後。”

晉王臥於榻上,袖蓋於麵,泣道:“孤能如何?母%e4%ba%b2已經去了,她逼孤退避三舍,孤難道還能違抗她的遺願,去追殺李玉麼?”

楊安大急,心想事已至此,你不殺李玉,李玉也要殺你。我們不過守著一個長安,若非後方背靠涼國,真以為能和大魏兵力相抗麼?李玉現在也就是沒有騰出手來,也許是還被打得措手不及,等李玉反應過來,等他反擊,我們就完了!

最該乘勝追擊之時,晉王居然又想退縮!這種時候,隻有他們拖不得,畢竟沒有名;李玉卻是拖得越久,好處越多。

晉王喃喃自語:“而且李玉都要死了,孤還繼續殺他……母%e4%ba%b2要是知道,更得恨孤了。”

楊安神色一凜,急忙問:“殿下何出此言?為何說李玉要死了?”

晉王轉過頭,神色委頓地看著這個急切的楊大郎。他覺得很沒意思,便有氣無力地把昔日宮中禦醫透露給他的情況說了:“……李玉早年跟我皇兄鬥,跟我父%e4%ba%b2表功,他太過勞心勞力。他天生一個勞碌命,當了天子後更加變本加厲,然後就生病了……用腦過度吧,禦醫說他病症在腦中,他已經不行了……現在就是拖著日子而已。”

“孤原本想拖到他死了,等你們入長安,孤才好名正言順地號令天下。孤沒想到事情變成了這樣。”

楊安大腦快速轉。李玉要死了?太好了!他們最希望的就是李玉死啊!李玉膝下無子嗣,他人逝了,晉王殘疾的秘密無人得知,晉王就能順理成章地稱帝,就能號令大魏了。至於鬱鹿小朋友的存在,楊安嗤之以鼻,覺得根本不值一提。鬱鹿小朋友也就是個外子,還那麼小,以後真不一定誰說了算。

如此,晉王不肯東行,倒也可以接受。

楊安又笑著給晉王出了個新主意:“既不東行,何不渡河南征?我等如今全靠涼國,勢力太弱,地盤不穩。趁天寒時渡過黃河,拿下江南諸地。日後對關中成包圍之勢,才好逼得舊日那幫大臣不戰而敗。”

晉王無可無不可。隻要不東行,隻要不跟李玉直接對上就行了。

因太皇太後之逝,因晉王之堅持,長安披麻三月,為太皇太後表哀。太皇太後之事傳到李玉那裡,已經過去了兩日。李玉兄妹帶領文武百官,向西方而叩,發誓必不辜負太皇太後之意,必奪回長安。李玉將丞相等擅作主張的臣子罵一通,將喝醉了酒的將士們斥一頓。

一日晃過,李玉初初醒來,一樁樁大事等著他拿主意。他心中無奈,按他原本之意,長安已是他的埋骨地。隻要他當時在長安奮力一搏,長安就不會落入涼國人的手中。但是李皎不肯他犧牲性命,非打亂了他的謀劃,將他帶離長安,把簡單問題弄得很複雜。李玉不得不重新籌謀。

可他哪裡還有籌謀的機會?

直到眾人將雪蓮花花瓣的存在告知了李玉,禦醫們再把他們的治療方法跟天子說明,李玉微沉%e5%90%9f。

他剛醒來便處理政務,諸人如今知他身體狀況,都頗為著急,想勸天子注意休息,不必如此勞累。但是因為太皇太後的事情,大臣們剛剛被李玉罵一通,這時候都不太敢進去找罵。他們商量著:“要不讓長公主殿下去勸?”◢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e4%ba%b2妹妹總不好罵吧?

雁小將軍威風凜凜地從臣子麵前走過,丞相盯著女將軍的颯爽英姿,摸著胡須,忽然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好的替罪羊。

一刻後,端著藥碗,雁蒔被大臣們語重心長地勸服,被許了好些金銀,才麵無表情地進去大堂。一旁伺候筆墨的中常侍用詭異眼神看雁小將軍,李玉垂著眼沉思,沒注意到人。直到雁蒔往案前一跪,砰的一聲,把藥碗摔在了案上。

李玉眉頭一跳,沉眉看她:“……”

雁蒔把大臣們的話說了一遍,全程轉述,不帶自己的感情。她說的冷冰冰,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李玉也不在意,“唔”一聲後擺手,示意她退下,他要繼續想事情了。雁蒔跪坐於對麵,盯著這個容顏憔悴的天子,心中頗為憋屈。

她心裡吼:不是愛我愛得要死麼?我真是一點都看不出來啊!

她心一橫,主動往李玉眼皮下湊,一本正經道:“陛下,臣有事跟你說!”

李玉眼皮一跳,給她一個眼色。

雁蒔咳嗽一聲後,非常認真道:“陛下,我是要談一談我們的私人感情。”

李玉頓時頭皮發麻,心想她不是又要來了吧?又要逼他承認他愛她?又要他給個說法?那晚打暈他出京之事,他還沒跟她算賬,她皮又癢了?她真覺得她現在可以這麼胡作非為,自己完全不動她了是吧?

李玉心裡有那麼一點兒後悔,他不該讓雁蒔知道自己的心思。雁蒔此人,顏厚無比,也許真能仗著他恩寵,掀瓦上房鬨得他鎮日不寧。

雁蒔道:“陛下,我覺得你昔日有話是對的。你我之間並不合適,君臣有彆,男女私情有點太小了,不能描述你我情誼之深厚。臣仔細考慮過了,臣決定退一步,讓你我的關係恢複舊日。”

李玉:“……你什麼意思朕怎麼聽不懂?”

雁蒔揚下巴:“意思是阿玉,我要甩了你!你彆拿你那什麼病威脅我,反正我要跟你分開。就這麼算了啊!”

中常侍在旁聽得目瞪口呆:他費勁千辛萬苦,跟雁將軍談天子的感情,是為了讓雁將軍體諒天子的難處,不是為了讓雁將軍甩了天子啊!雁將軍當晚聽得也很感動啊,可是現在怎麼想的啊?

最為詫異的,是李玉。他看雁蒔趾高氣揚地甩門而去,回頭,與中常侍喃聲:“她發什麼癲呢?”

中常侍乾笑,羞愧地低下頭顱,不敢接陛下的話。

李玉一時間,倒真沒心情猜雁蒔在鬨什麼。他慢慢理清現在的一團亂麻,感情反而是最次要的。他理得越清,心裡的主意便越清晰。當晚李皎來尋他,與天子密談一夜。次日,有大臣問起江唯言怎麼處理,李玉才想起這麼號人物。

李玉一夜未眠,他不敢眠,怕自己睡過去,又是幾日不醒,或者醒不來。他紅著眼在堂中召見被關了有些日子的江唯言,青年跪在下方,跪得筆直,給天子磕個頭後,沉默不語。

李玉想著江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