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吃下去……
可是沒有……
那已經痛得發抖累到虛%e8%84%b1的少年,好像忽然發覺了什麼,微微側頭,對著他們的方向,極淺極淺地笑了一下。
然後他鬆開手,瓷瓶從他手中慢慢地滑了下去。
他再次握緊龍淵,長槍揮出,鮮血四濺。
“廢物”祈淩怒吼,“一起上,誰取了他性命,賞銀千兩!”
有人兩眼一亮,十幾支兵刃一起架過來,好像要將那單薄的少年撕裂。
祈淩微微鬆了口氣。
但馬上他就覺得不對,“不好,退下!”
但已經晚了,借著敵軍兵刃的力量,緩歸長身而起,立於馬背之上,手裡已提了一張搭著三支金箭的弓,瞄準高台上的陣旗,臉上一抹笑容,如碎裂的冰。
祈淩勃然變色。
“住手!”
秦書畫怒吼一聲,格開周圍兵器,終於衝破一角,衝向陣中。
冰寒殿主內力深厚,這一聲震得無數人耳朵發疼,但緩歸沒有回頭,薄薄的%e5%94%87抿成一條線,%e5%94%87角是冷冽的弧度,雙手用力,神弓射日圓滿拉開。
三道金光如流星般,在任何人都來不及反應之前,燦然劃過。
陣旗倏然傾倒。
所有的力氣在那一刻用儘,黑色的身影如一隻折翅的鷹,從空中墜落。
陣台搖搖欲倒,台上萬箭齊發,台下千刀齊落。
緩歸躺在地上,眼前已然黑了。
他再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到什麼,鋒利的兵刃從四麵八方刺過來,他也感覺不到涼意。
疼痛從心中像周身蔓延,瘋狂肆虐,撕扯著他的身體,像要裂開。
但也隻是一會,很快,那痛便似消失。
糾纏他近二十年的痛苦,終於麻木。
緩歸睜著眼睛,漆黑的天幕籠罩,什麼都沒有。
他原本以為,在臨死的那一刻,會想到些什麼,他不該存在的一生,鳳都的父%e4%ba%b2,天脈穀的母%e4%ba%b2,錦都的兄長。
但他並沒有想起來什麼,他靜靜躺在地上,舒展著身體,周圍格外的安靜,安靜得似乎可以聽到鮮血從他體內緩慢流出的聲音,一滴滴,浸透身下的土地。
他不覺得恐懼,隻覺得輕鬆。
他十九年的生命裡,從未有過這樣輕鬆自由的時刻。
這一身罪孽的血,終於可以流儘。
蒼白的臉上露出最後一抹笑意。
生命的最後,他模糊的眼前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嬌俏玲瓏,笑靨如花,從遠處像他奔來,帶著他這一生唯一的溫暖。
沒有血色的%e5%94%87輕輕開合,吐出幾不可聞的歉意。
“陌回……對不起……”
他實在是太累了,閉上眼,想睡了。
“不”
驀然安靜的戰場被一聲淒厲的呼喊驚醒,那聲音如同一隻失去幼崽的母狼。
刀光劍影齊下,其實完全看不清裡邊的情形,但鬱文蘿卻好像看到那黑衣單薄的身影,無聲無息。
她拚命揮動兵刃廝殺,直到那一刻,她才知道,她不想讓他死,不想讓她的孩子死去,死在她的麵前。
她受不了。
秦書畫已經衝到了陣前,抬頭看一眼搖搖欲倒的陣台和祈淩叔侄驚恐的臉,他忽然明白了什麼。
“閃開”
他大吼一聲,在陣前橫刀,對拚命往裡衝的離朝軍隊大喊,“後退,都閃開,後退!”
他止住了眾人,自己卻身形飛起,往緩歸倒下的地方而去。
但已然遲了。
樓城之下的戰場上,所有的人聽到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像是天崩地裂,山嶽坍塌,樓城的城牆也跟著晃了幾晃。
隻是一瞬間,千魄陣陣台傾塌,猶如一個炸雷從天而降,所到之處,火光四起,塵土漫天,哀嚎遍野,呼聲震天。
秦書畫望著塵煙四起的戰場,仰天虎嘯。
千魄陣,本無陣眼,以陣旗為尊,但若有人踏入陣旗所轄主陣,而陣旗倒,則此人成為陣眼;陣眼亡,而陣破;千魄陣破,通天徹地,碎石裂土,草木無還。
他早該想到,早該知道!
他的傻徒弟!
被阻擋在陣外的人都像是失去了靈魂,呆望著,無錯著。
鬱文蘿站在最前方,在爆炸聲中張開嘴,想叫一聲,卻不知道該叫什麼。
她竟然都沒有真心實意地叫過一聲她孩子的%e4%b9%b3名,以至於最後時刻,都不知道該怎麼去呼喚他。
長劍從手裡滑落,落在地上,震起一片塵土。
就在她身後不遠處,從西然而來的方向,瑞成王於陣破前一刻趕到,隻來得及看到亂刃從中一抹染血的衣角。
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他當年發的誓言,如今,就在他眼前應驗。
他卻覺得,一顆心,已痛到和那身影一起四分五裂,鮮血淋漓。
高大的身軀晃了晃,從馬上一頭栽下。
與此同時,錦都皇宮醉錦樓內,正和%e4%ba%b2信秘密議事的七皇子慕容堯寬忽然心痛如絞,如利刃剜%e8%83%b8,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天和二十一年,冬月十八。
離朝西然第二次樓城之戰告終,離朝三公子以身飼陣,西然兵馬儘滅陣中,承慕侯死,離朝大捷。
樓城之下,火光亮了三日。
三日後,離朝清理戰場,方圓十裡俱成焦土,火光和塵煙中遍布著燒焦的屍體和殘破的斷肢,最開始爆炸的陣台下散落著無數扭曲變形的兵刃,上麵似乎還殘留著褪色的血跡,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三公子,屍骨無存。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把恕兒寫“掛”了,不容易啊~~~
不過這章還是沒能完結,下章還有個尾聲,會儘快發~~
第47章 第四十六章(終章)
天和二十一年,離朝西然第二次樓城之戰結束,離朝大捷,西然鳳都被攻陷,承慕侯死,小皇帝白衣出降,自此,西然亡。
離朝大將軍陸之遙帶兵鎮守西然,以待聖旨。
消息傳到離朝各地,舉國歡騰,奔走相告。
但朝中遲遲沒發出歡慶的通告,錦都皇城天極宮已經數日沒有亮起燭火。
而七皇子所住的醉錦樓,卻是徹夜燈火不息,來往人者川流不息,帶著各式各樣麵具般的表情。
七皇子卻是從始至終麵無表情,端坐在桌案之後,沒日沒夜地處理事情,像是不知疲憊。
“殿下”
孟子山從外頭進來,恭敬行禮,“信已傳到樓城,王爺他們應該已經知道了。”
慕容堯寬從一堆文書裡抬起頭,數日不眠下,他兩眼紅腫,麵色蒼白,但眼睛裡有種讓人震撼的堅定和決絕,好像幾日之間成熟了十歲。
“嗯”//思//兔//網//
他扶著額頭,輕輕頷首,聲音嘶啞,“下去吧。”
“殿下”孟子山也忙碌了幾日,但精神尚好,“您……節哀……”
慕容堯寬聞言像是沒反應過來,半天才擺手,“下去吧。”
孟子山走後,他又怔了一會,走到窗前,樓下燈火輝煌,恍惚間好像回到緩歸初次進宮那日,兩人在窗前臨風喝酒,對月長談,再一眨眼,又似是那日在豈天涯,那少年雙膝跪地,舉手奉茶,叫了他第一聲“哥哥”。
恕兒,你一直都知道的,卻為何一直不肯說。
就像你受的那些苦,從不告訴我,就像你了解查明的那些真相,要在你決然離開之後,才公示於眾,你可知道,哥哥的心,會有多痛!
寬恕寬恕……
母後,抱歉,寬兒做不到,那些加諸在我弟弟身上的無辜罪孽,寬兒沒有辦法選擇寬恕。
那些該付出代價的人,就讓他們血債血償。
千裡之外的樓城,瑞成王也是數日未眠。
從決戰到今日,已經快一個月了,他像是把自己當成了機器,投入到忙碌的戰後工作中,好像隻有這樣,才能忘記那個讓他痛不欲生的事實。
但老天並不想就此放過他。
就在今早,他收到一封書信,是七皇子派人送過來,說是他臨回錦都前緩歸給他的,讓他在戰後再送給瑞成王。
其實那也不算是書信,而是一封簡短但清晰明了的指認書,將十九年前樓城之戰的真相,公布於眾。
樓城相關的將士和魔域眾人聚集在主帥府裡,聽黎遠一字一句地說出讓他們震驚崩潰的事實。
天和元年,天明帝登基,先皇臨終之前,將太祖聖旨秘密交於瑞成王,言若新皇起猜忌之心不顧手足之情,可用此脅製,瑞成王一心輔佐兄長,將秘旨封於剪燭塔,但此事已被天明帝知曉,樓城之戰爆發,瑞成王聲望達到極點,又有鬱家全力支持,樓城等軍中要塞隱隱有隻知瑞成王不知天子之勢,天子忌憚也到極致,便傳命已聽命於他的魔域虞紹之父,讓其暗中以魔域之名勾結西然,嫁禍魔域,又讓瑞淩王偷走瑞成王金箭,殘殺魔域,因此引瑞成王與魔域互疑,自相殘殺,以此瓦解瑞成王勢力,除掉魔域。
一切計劃都順利進行,隻是低估了瑞成王與其部下的驍勇,樓城之戰最終還是他們力挽狂瀾,沒有給天明帝除掉他們的機會。
但慘劇終究已然發生,許多不可挽回的錯誤,也已經釀成。
大廳裡一片寂靜,靜得像是所有人都失去了思想。
“我們這是做了些什麼啊”
許久之後,忽然有人喃喃自語,卻像是炸雷響在人們耳側。
是啊,這些年,他們做了什麼呢?
有人茫然看自己的手,這些年殺了多少原本情同手足的同伴?
有人怔怔睜著眼睛,這些年在仇恨的蒙蔽中做了多少錯事?
黎遠看著一張張呆住的蒼白的臉,心內想笑,但眼淚還是順著眼角流下來。
他把書信放到瑞成王麵前的桌案上,哽咽俯身。
“三公子說,真相在此,罪子樓恕身已死,血已儘,望離朝與魔域儘釋前嫌,同仇敵愾,共守太平。”
三公子……
近一個月來,這三個字像是成了禁忌,沒有人敢提,沒有人敢說,沒有人知道如何去麵對。
而今猛然聽到這個稱呼,就像有人忽然將他們從夢中喚醒。
魔域並未叛變投敵,離朝也非無故殘殺,那麼,那個在戰火中降生於樓城的孩子,他有什麼錯呢?
那個原本最無辜的孩子,承擔了二十年的罪孽和痛苦,卻在最後關頭,用命換取了他們的勝利。
他們這些一直以仇恨為借口施以痛苦和折磨的人,和那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少年相比,不過就是一群懦夫。
黎遠擦乾眼淚,再看過去,上座上的瑞成王像是失去了靈魂,臉色白得像紙,他伸出手,好像要去摸那封信,但那手已經抖得不像樣子,幾次三番嘗試之後,終於頹然垂了下去,兩行淚水順著他剛毅的臉頰流下來,滴落塵埃。
魔域聖女鬱文蘿站在不遠處,臉色灰白,如遭雷擊,良久,她衝入院中,對著天空大叫一聲——“啊”。
“都悶在屋裡好幾天了,不如一起喝口酒。”
秦書畫晃著大酒瓶步入慕容焯成房間,他已經滿身酒氣,卻還是堅持,“來,喝酒喝酒。”
慕容焯成臉埋在手裡坐著,像是沒聽見。
“唉”秦書畫歎氣,“一個個都這個樣子,文軒個大男人哭了好幾天,文蘿更像瘋了一樣,在恕兒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