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撫了撫緩歸的發梢,那黑發在汗水裡浸濕了一次又一次,她也沒有如以前一樣嫌棄,淺嘗輒止的一下之後,停了停,又再次撫了上去。
“睡吧,再睡一會吧,好了,痛就睡一會,睡著了就不痛了。”
溫柔慈愛的聲音,如春風一般拂動他的臉頰、心口,那種就要到無法忍受的邊緣的痛苦,竟奇跡般地放過了他一瞬,緩歸茫然的眼神緩了一緩,終是在疲憊中再次昏睡。
緩歸再次醒來時,暴雨已經過去,天氣轉晴,正午的陽光也有幾縷從洞口斜射進來,緩歸嘗試著睜開眼睛,模糊的光影逐漸散去,似乎沒那麼冷,沒那麼痛了,不遠處好像有人在輕聲說話,他終於有力氣動一下發暈的頭看過去,鬱文蘿平靜的臉頰籠罩在光暈裡,有著他很少看到過的溫柔。
緩歸在那溫柔中怔了一會,直到鬱文蘿感覺到什麼回頭,看到他睜眼,也愣了一下。
“醒了?”
腳步聲走近,緩歸卻還在發呆,鬱文蘿在他身邊蹲下,看著他的樣子忽然覺得好笑。
“看什麼?”
她已經是少有的溫和,緩歸卻還是不自覺地握住手指,掃了一眼周圍,好像明白了自己處境,張張嘴,沒發出聲音。
鬱文蘿今天脾氣格外的好,也不怪他,耐心地等著。
緩歸蹙著眉頭,按著%e8%83%b8口,低頭尋思一會,頭又開始發暈,於是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做夢,低頭看了看,身上蓋著兩件外衣,不知道是誰的,他愣了愣,抬頭想找“失主”,又和鬱文蘿對視,見鬱文蘿流露出一絲無奈,然後抬手,要摸他的額頭,皺著眉,“還發燒?”
那手掌離他還有一段距離,他卻仿佛能感受到暖意,緩歸怔了一怔,倏地坐起身,徹底清醒了過來。
“娘%e4%ba%b2……咳……”
鬱文蘿手停在半空,看著緩歸重重跌回去,咳得驚天動地,眉頭皺得打結。
“三公子”
嶽峰循忙奔過來,拍著他後背,“彆動彆動,快躺好了。”
緩歸咳了好半天才緩過來,不著痕跡地推開嶽峰循的手,低聲道:“多謝。”
嶽峰循擔心問了幾句,緩歸不知是沒有力氣,還是不想回答,都隻搖頭,嶽峰循沒有辦法,隻好走到白天還燃著的火堆前去找什麼。
緩歸拭去%e5%94%87角的血,衣袖間都是暗紅的痕跡,他按了按額頭,好像又有點暈,但鬱文蘿一直看著他,他隻能強打起精神應對。
“還痛嗎?”
緩歸掩%e5%94%87,搖頭。
“還冷麼?”
緩歸咽下一口腥甜,搖頭。
“頭還暈嗎?”
緩歸忍著咳,搖頭。
“能認出我是誰嗎?”
頭越來越暈,緩歸按住額頭,不假思索地繼續搖頭。
頭上似乎傳來一聲半是無奈半是好笑的歎息,緩歸愣了愣,又恢複了一點神智,抬頭去看,鬱文蘿似笑非笑的神情讓他有些無措,試探著叫,“娘……%e4%ba%b2……?”
也沒聽清鬱文蘿有沒有回應他,倒是感覺到有溫暖的手指拉下他的手,替他按了按太陽%e7%a9%b4,緩歸身子一僵,一動不敢再動。
“娘……娘%e4%ba%b2……?”
又是一聲低弱的歎息。
“這回倒是沒有燒糊塗。”
緩歸不由自主詢問地看去,鬱文蘿也看了他一眼,搖頭,“燒糊塗的時候,連人都不會叫了?”
緩歸一怔,按著他額頭的手指溫暖柔軟,好像在哪裡感受過,他順著那感覺回想,好像想到了什麼,低下頭。
“我……恕兒……恕兒以為……在做夢……不敢……叫……”
臉色蒼白的少年拘謹地坐著,微低著頭,聲音也虛弱低啞,聽不太清,鬱文蘿一愣,“什麼?”
她的手停了動作,緩歸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向後躲避了一下,忍住又一陣捶心的痛,眼前又一陣發黑,聲音也越發低弱。
“恕兒……小時候……做夢,叫……父王……和娘%e4%ba%b2,父王和娘%e4%ba%b2……就走了……”
他斷斷續續地、簡短地解釋,虛弱的聲音幾乎淹沒在了他沒能再忍住的咳聲中,卻宛若前兩日的雷聲,在鬱文蘿耳邊炸響,讓她的手顫了一下。
又一波疼痛湧上來,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剜著血肉,緩歸彎下腰,手指幾乎要按到%e8%83%b8口裡,頭腦越來越發沉,眼前忽明忽暗,記憶深處那個年幼的、在夢裡睜大眼睛,隻敢癡癡呆望、不敢開口呼喚的孩子也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他不想再捕捉這些影像,想閉上眼,但不太清楚的視線,卻觸到一隻放在他%e8%85%bf上的手,那手原本白皙如玉,此時卻染了點點血紅,異常刺目。
緩歸微微蹙眉,並不太清醒的大腦疲憊地運轉,思索著,有他厭惡的鐵鏽味道在口中蔓延,他習慣性地伸手去拭,一手的鮮紅,那是他咽下去卻終又嘔出來的血。
一瞬間的清明衝破頭顱,緩歸驀地坐直身子。
“娘%e4%ba%b2……”他慌忙要去擦鬱文蘿的手,“對……對不起……”
隻是他手上的血比鬱文蘿手上的還多,滴滴鮮紅又落下去,緩歸停下手,神智徹底清醒,垂下頭。
“對不起,娘%e4%ba%b2,恕兒說錯了話,弄臟您的手,對不起。”
“夠了!”
鬱文蘿厲聲打斷他,豁然起身,轉頭走遠。
緩歸苦笑著擦去%e5%94%87邊的血,眯著眼睛,有些厭棄地看了一眼自己臟兮兮的手,閉上眼,縮了下`身子,覺得累,想再睡會,嶽峰循卻又走過來,手裡還端著個破瓦罐,叫他:“三公子,喝藥。”
緩歸眉頭一緊,睜開眼,嶽峰循一邊要扶他起來,一邊笑著道:“三公子,這是夫人找的藥,夫人%e4%ba%b2手熬的,剛剛好。”
他高興於鬱文蘿的舉動,自是沒有注意到緩歸臉色的變化。
紅彤彤的辣椒水,碧油油的秦桑絕,這回呢,這一瓦罐連顏色都分辨不清的,又是什麼?
身上越來越痛,頭腦越來越暈,但神智卻越來越清楚,緩歸注視著那草藥,像是在思索著什麼重大的問題。
嶽峰循奇怪,“三公子,您怎麼了?”
沒聽到回答,隻能看到那雙剛剛恢複清明的眼神裡,有一種無奈的蒼涼。
嶽峰循有些擔心,回頭喊:“夫人……”
鬱文蘿就在他們不遠處,也早就發覺不對勁,蹙起秀眉。
嶽峰循一手端著瓦罐,一手撓頭,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三公子?”
沉默了好久,緩歸終於抬起頭,看向鬱文蘿的那一瞬,眼神已經是枯井般的平靜,似是有一抹微笑轉瞬即逝。
“娘%e4%ba%b2”他思索著開口,像是在談判,“我們被困於此,無論怎樣都不該再出事端,娘%e4%ba%b2生氣,恕兒回去自會加倍領罰,這次,娘%e4%ba%b2可否先饒恕孩兒?”
山洞裡一片安靜。
嶽峰循好半天才敢開口,“三公子,你在說什麼?”
他撓頭苦想,實在不明白緩歸這話是什麼意思。
緩歸隻又笑了笑,那笑有種讓人奇怪的感覺。
嶽峰循又使勁撓頭,之後一拍腦袋,好像覺察出點什麼,不由回頭去看鬱文蘿。
鬱文蘿臉色變了幾變,雙眼緊緊盯著緩歸,盯了好久,緩歸微微抬著頭,依舊是一副要和她商量談判的模樣,鬱文蘿眼裡冒火,堅持了好幾天的好脾氣終於消失殆儘,幾步邁過去,一把推開嶽峰循,搶過他手中的瓦罐,啪地摔到地上,然後抬起手,狠狠給了緩歸一個巴掌。
這些動作瞬間完成,可見氣成了什麼樣子,嶽峰循踉蹌幾步,差點摔倒,沒來得及阻攔,不由苦笑一聲,心裡長歎,為緩歸擔心,卻也理解鬱文蘿——任誰已經多年難得一見的好心被當成驢肝肺,都不會還高興到哪裡去。
緩歸被這一巴掌打的發蒙,眼前一黑,一陣陣金星閃爍,差點再次暈過去,忙使勁按了下%e8%83%b8口,把手放嘴裡,狠狠咬了一口,才算是恢複了清明。
鬱文蘿一巴掌沒解氣,反手就要再來一下,卻見緩歸雖是清醒了,但大腦好似還停留在剛才的瞬間,有些呆呆地看著前方,蹙著眉頭,竟似在琢磨為何自己會挨這一巴掌。
鬱文蘿手停在半空,動了幾次,還是沒落下來,一甩袖子,轉頭就走。◢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嶽峰循苦笑拍頭,“三公子,那不是毒藥,那是——”
“峰循”鬱文蘿回頭怒道,“滾回來,既然有人這樣不識好歹,何必再跟他浪費口%e8%88%8c。”
嶽峰循左右為難,還想繼續解釋:“三公子——”
緩歸卻坐了起來,把蓋著的衣服遞給他,笑笑:“多謝嶽堂主。”
嶽峰循在他平靜眼神的逼迫下,隻能接過衣服,苦笑連連,什麼話都被噎了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蘿卜隻是氣急了而已,大家輕拍o(╯□╰)o
前一段太忙了,但大家的評論我都認真在看喲,能補的回複都補了O(∩_∩)O
第37章 第三十六章
一晃又過了幾日,緩歸氣色好了些,便帶人出去轉了一圈,才知這天脈山名字雖好,卻是凶險至極,毒蛇猛獸不說,山林裡外都彌漫著濃厚瘴氣,常人若是進來恐早已沒命,幸虧魔域之人身上都佩有靈藥香囊,緩歸又是常年與毒藥為伍,是已暫且無礙,但若停留日長,怕也會有危險,緩歸站在山頭看去,山腰處隱隱有西然旌旗,應是一來也懼怕瘴氣之毒,二來擔心他們在暗處會有埋伏,所以隻是在出路處布陣圍堵,此山上下隻此一路,其餘都是懸崖峭壁攀登不了,所以西然才如此篤定他們還會由此而出,也阻了離朝救援隊伍。
緩歸凝視一會,才往回走,他走的很慢,閒庭信步一般,跟隨的兩人又奇怪又著急,但也不敢打擾,見他慢悠悠邊走邊看,一會撿塊石頭,一會扯根柳條,有時將東西隨手一丟,有時卻又在某地駐足不前,琢磨半天才放下一小塊石子,兩人疑惑不已,但山頂處已經看了他們許久的一人卻被微微震動。
“棋盤陣……”
她情不自禁喃喃出聲,“這是棋盤陣。”
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嶽峰循也吃了一驚,“三公子這是在棋盤陣?他是要擋住西然?”
鬱文蘿點頭,輕歎一聲:“想不到還有人會布棋盤陣,當年爹爹最精通排兵布陣,瑞成王行軍,爹爹若有時間都會去幫忙,可惜我和大哥都對比沒有興趣,想不到……”
嶽峰循聞言忙道:“屬下聽說三公子天資聰穎,驚才絕豔,輕功劍法,奇門遁甲,幾乎無所不能,屬下聽說,他是冰寒殿排名第一的暗衛——”
話未說完,便看到鬱文蘿臉色一冷,嶽峰循恨不得咬掉自己%e8%88%8c頭,急忙改口:“三公子這排兵布陣的本事,肯定遺傳了老教主,若是老教主知道,定然高興得很……”
眼見鬱文蘿臉色稍霽,嶽峰循才暗自鬆了口氣,指著山下問:“夫人,西然布的又是什麼陣,我們難道真要被困在這?”
鬱文蘿搖頭:“那是地魂,陣若是突圍而出也有可能,隻是我們人太少,又多傷病,恐難以全身而退,除非……”
“除非什麼?”嶽峰循急忙問。
鬱文蘿沉%e5%90%9f片刻:“以前聽爹爹講過,有古幽冥劍法可破地魂陣,但此劍法必須二人配合,且對內功劍術,天賦根底等要求極高,如今時間倉促,又去哪裡找合適的人,何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