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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他生活在地獄裡,但地獄裡的痛苦也是生動的,可十幾年來,蒼伯就一直是一個人在這裡,那多話囉嗦的老人,其實是寂寞得發狂吧。

他卻沒有多陪陪他說說話。

他一直以為,無論將來發生什麼,蒼伯都不會離開,他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一直守在這裡等他回來的老人,有一天會離開,永遠地離開,他用儘所有的力氣,也挽留不下來。

“蒼伯”

滿院的風雪大起,掩蓋了所有的痕跡,穿著暗衛黑衣的少年愣了一下,在屋門口跪下,不顧冰雪刺激下%e8%85%bf腳的陣陣疼痛,不顧身上的寒冷徹骨,將頭觸到門板上,低聲地哀求:“蒼伯,恕兒回來了,恕兒給您帶了您最喜歡的翎雪,恕兒陪你好好喝幾杯,您起來,都這麼晚了,太陽都曬%e5%b1%81%e8%82%a1了,彆睡了,蒼伯,彆睡了,起來跟恕兒喝酒,蒼伯,恕兒不聽話,恕兒惹您生氣了,您打恕兒,您罵恕兒,您不要不理恕兒,蒼伯,您不能不要恕兒,蒼伯,恕兒會聽您的話,恕兒會乖,恕兒會聽話,您不要不理恕兒,蒼伯……”

沒有淚水,沒有哭喊,隻有低低的哀求,虛弱無力,在空蕩蕩的小院落裡絕望地回響著。

風聲越來越大,呼嘯著,像是無數含冤的亡靈在哭喊,一直低聲絮語的少年終於抬起頭來,狂風下一雙蒼茫的眸子,卻依舊是乾涸得發澀,他將酒壇裡餘下的酒灑了一半在雪地上,剩下的一飲而儘,然後按了按額頭,揉了揉發酸發痛的%e8%85%bf腳,扶著墓碑,一點點地站了起來,抬起頭。

渾身一冷,似是僵硬了。

一個白衣黑發的女子站在他不遠處,正冷冷地看著他,眼裡凝結的霜花和冰雪,像是要把他整個淹沒。

他站在那,扶著墓碑才能不倒下去,過了一會,終於在那沒有一絲溫度和感情的目光中低下頭去,低低喚了一聲——“娘%e4%ba%b2。”

那女子沒有應答,仍是目光冰冷地看著他,像是又一場風雪,要把他掩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心情有點不太好,這一章也連帶著悲情起來,像是抒情散文了,本來想寫成個番外多介紹下恕兒和蒼伯之間的事情,但又怕蘿卜出現的突兀,於是還是放到正文裡了,有點囉嗦,不過差點把自己寫哭了o(╯□╰)o要是真有被虐哭的小盆友,就當是給眼睛消消毒吧o(╯□╰)o要是覺得太囉嗦的,就等下一章蘿卜和橙子相遇,小寬出現,一家四口和和美美,啊,不對,相愛相殺吧O(∩_∩)O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字字誅心

冰冷的空氣,呼嘯的寒風,向來怕寒的雙%e8%85%bf再次凍得麻木,緩歸扶著墓碑,才撐著不會跌倒,他微微低著頭,沒有直視鬱文蘿的眼睛。

鬱文蘿也沒有看他,她看著墓碑的背麵,一片空白,那個老人,除了名字,什麼都沒有留下。

“他平生最喜歡熱鬨,喜歡往人多的地方去,喜歡吵吵鬨鬨,喜歡跟狐朋狗友出去吃喝玩樂,他最討厭一個人憋在一個地方,一天都受不了。”

冷漠帶著憂傷的聲音輕輕地傳來,緩歸低著頭,什麼都沒有回答。

鬱文蘿看著那墓碑,耳邊響起當年那些讓人愉快的歡聲笑語,她是魔域的聖女,是天之驕女,曾經那些人,那些事,在她眼裡、心裡,都是平常至極,而今想起,縱使多年已經心境麻木,卻還是有絲絲痛楚,在心間流淌。

“他不喜歡孩子們去鬨他,卻又總是樂於逗他們玩,逗哭了就哄,哄好了繼續逗哭,孩子們有時候見了他就躲,有時候又忍不住撲過去找他玩。”

“他脾氣不好,總和人吵架,但也最心軟,不記仇,吵過了第二天就忘了。”

“我嫁給瑞成王,有了身孕,他說,將來他要負責教我的孩子鬱家劍法。”

緩歸怔了一怔。

鬱家劍法……

他忽然想起小時候,有一陣子在明園練劍,蒼伯坐在躺椅上看著他,那眼神裡,是他從未見過的悲哀。

那個老頭,隻為了能看著他有長大成人的一天,自願廢掉一身驕傲的武功,困在一方角落裡,再也無法兌現他的諾言,教授他引以為豪的劍法。

緩歸靠在墓碑上,支撐著隨時可能倒下的身子,他蒼白著臉,一言不發。

“他是為了救你。”

鬱文蘿的聲音忽然再次變冷,緩歸按著%e8%83%b8口,那裡如同有風雪襲過。

“而你,是為了救慕容家的人!”

那雪終於凍結成冰,直直刺入他的%e8%83%b8口,痛徹心扉。

緩歸低垂著頭,不知道自己的臉也已經白若透明的冰。

“是我的錯”他啞著聲音,低低地重複,“是我的錯,我的錯……”

“是你的錯”

鬱文蘿站在原地,點頭,冰冷而平靜地陳述著讓人痛苦的事實。

“慕容家的人,瑞成王的兒子,給過你什麼?除了折磨和屈辱?你卻奮不顧身地去救他們,是太低賤,還想要得到他們的認可?還是已經不知羞恥和尊嚴,仍然把自己當成他們家的一條狗?”

緩歸沒有抬頭,一隻手掩在衣袖裡,握成拳,一隻手按著墓碑的一角,指節仿佛透骨而出,蒼白如雪。

鬱文蘿仰頭看著陰沉的天空,呼吸著潮濕而寒冷的氣息,深深地吐出一口冰涼的空氣。

“寧願犧牲把你從小養到大的人,也要去討好他們?那麼大戰之後,麵對離朝和魔域,你又要如何?是不是也要把鬱家全體奉到瑞成王的功勞簿上,用你%e4%ba%b2人的血,去成就仇人的輝煌?”

“我——”

緩歸想說,“我沒有”,“我不會”,但他最終什麼都沒說,隻是更深地低下頭去,忍著%e8%83%b8腹間就要噴薄而出的冰冷,不由自主地掩住%e5%94%87,低低地咳了幾聲。

“啪”

清脆的響聲,高高腫起的臉頰,摔倒的身子。

緩歸伏在地上,再也堅持不住,一聲接一聲地咳出來,撕心裂肺一般,鮮血順著嘴角流下來,迅速染紅了一片荒草。

鬱文蘿收回手,冷眼看著他狼狽的身影,抬起腳,就要踢上去。

“住手!”

突如其來的喊聲及時阻止了這一下,那聲音裡帶著一絲焦急,也帶著一點不敢相信的驚喜,如此熟悉,又那樣陌生。

鬱文蘿怔了一下,猛地回頭。

一個偉岸的身影匆匆從遠處趕來,剛毅的臉頰上都是汗水,他來不及擦,快步走過來,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在幾步遠的地方停住了,怔怔看著鬱文蘿。

時隔近二十年,再度重逢的兩人,在博問坡上,在坡頂呼嘯而過的寒風中,對視著彼此的熟悉又陌生的雙眼,相顧無言,一瞬間,恍若隔世。

“文……蘿……”

不知過了多久,慕容焯成終於從乍驚還喜的感情中醒來,他望著鬱文蘿,輕聲地,仿佛在心裡叫了一聲。

鬱文蘿也看著他,看了許久,眼神中那種熟悉的溫度,卻已不再。

時光荏苒,物是人非,記憶裡初見時那個明媚絕世的少女,那個偉岸俊朗的男子,已然在複雜翻湧的洪流中,消失不見,留下的,不過是已經蒼老的、在痛苦和仇恨中苦苦糾纏的、身不由己的凡塵俗子。

兩人對視良久,不約而同地,都輕輕移了目光。

鬱文蘿從百感交集的痛苦中掙紮而出,慕容焯成從失態中驚醒,快步上前,就要去扶緩歸。

“恕兒”

風聲乍起,鬱文蘿手中劍鞘一翻,擋住慕容焯成的去路,冷冷一笑。

“瑞成王爺,請退後。”

慕容焯成一愣。

鬱文蘿冷冷看他,“這是我魔域內部的事情,請王爺不要插手。”

瑞成王爺……

慕容焯成停住腳步,呆了一呆,耳邊似是那個少女燦爛的笑容和清脆的聲音。

“你就是瑞成王爺?”

時年未到而立的瑞成王也是在一瞬間看呆了,如少年般傻傻地搖頭,“不用叫我王爺的。”

而今,他想不聽這四個字,也不再有資格了。

他苦澀地一笑,“文蘿,蒼伯的死,不是恕兒的錯。”

鬱文蘿像是被他說得一愣,然後低下頭,緩歸不知何時止住了咳聲,已經端正地跪在了他們二人中間。

鬱文蘿看了他一會,俯下`身,輕輕摸了摸他的臉頰。

那手帶著一絲他幼年裡渴求的溫度,卻讓他渾身冰冷,想要發顫。◎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是嗎?”

她輕輕一笑,“不是他的錯,那是誰的錯呢?”

“是——”慕容焯成輕聲道,“是我的錯,文蘿,你要恨就恨我,不要怪恕兒。”

“不怪他?”

鬱文蘿卻像是聽到了笑話,滿臉笑意看著慕容焯成,“你說不怪他?那這些年,又是誰在怪他?”

慕容焯成被她問住,“文蘿,我——”

他無從辯解,也沒有任何想要辯解的,剛想側過頭,卻聽到又一聲“啪”地脆響。

他睜大眼睛,眼睜睜看著鬱文蘿給了緩歸一個重重的耳光,那蒼白的臉頰迅速腫了起來。

“文蘿!”

慕容焯成驚呼一聲,驚痛交加,“你,你恨我,打我,不要這樣對孩子。”

“孩子?”

鬱文蘿冷眼看著仍舊垂頭沉默的緩歸,冷笑,“那麼,瑞成王爺這些年,打他的耳光可少嗎?為何你打得了,我就打不得?”

“我——”

慕容焯成在她似笑非笑的目光中,雙手緊握,無言以對。

鬱文蘿冷笑一聲,劍鞘抵在緩歸的背上。

“這裡曾經的那些傷,難道不是瑞成王爺%e4%ba%b2手賜予?既然王爺可以因鬱家血脈恨他,那我為何又不能因為慕容家的血脈而恨他?”

慕容焯成看著冰冷的劍鞘劃過緩歸的脊背,劍下的身子有著微微的顫唞,他的心也跟著一顫。

“文蘿。”

他深深吸了口氣,啞聲道:“他是你的兒子。”

那聲音有些難掩的悲哀,隻是在重複,“他是你的兒子,你說過,不許我打他一下,罵他一句,你要讓你的孩子在寵愛中長大,文蘿,你不要這樣。”

那隻白皙而冰冷的手停了下來。

鬱文蘿看著緩歸,眼裡一瞬間是遮擋不住的心傷,但也隻是一瞬間,便再次被刻骨的痛苦和仇恨替代。

“是,他是”

她回過頭,平靜地回答:“我也說過那樣的話,那麼,瑞成王爺,你是否也說過,要讓他成為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

慕容焯成痛苦地側過頭,“是……我……”

“可是,你沒有做到”

鬱文蘿平靜道,她低頭看了一眼,緩歸跪在那,保持著一個固定的姿勢。

“已經習慣了,是嗎?”

她像是詢問,又像是自語,輕聲道,“習慣了這樣生活,是嗎?王爺,你為什麼要他活著呢?一個人連尊嚴都無法保全的人,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

是習慣了吧?緩歸低著頭,默默地想,習慣了下跪磕頭,習慣了打罵折磨,習慣了在黑暗裡做一個沒有尊嚴的魔鬼。

這樣的一個魔鬼,是人人都會嫌棄,都會憎惡的吧。

他低著頭,安靜地微笑,忽然聽到鬱文蘿一句話,便如驚雷擊頂。

“那麼,王爺這樣對他,是因為他是身上流著我鬱家的血,還是因為——他不是你的兒子?”

風卷著樹葉吹過來,緩歸驀地抬起一直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