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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眼中。既抬進來了便放著,左右林府不缺那口糧。林家人有傲骨,待妻子亦忠貞。故而林家子嗣單薄,幾代單傳,至我這一輩,千辛萬苦才留住了你和你妹子。能再得了薰玉並上珝兒,已是恩賜。我既不願旁人強迫我,自然也不會強迫我的兒子。”

林海這番話,分明是告訴林玦,他雖不讚同林玦如此,卻仍尊重他的決定。林玦隻當這事揭露出來要經一番驚濤駭浪,再不料竟這樣輕易。隻說了一回話,不必千難萬險,林海已有成全之意。

心內無波動,都是假的。有父如此,如何無感?林玦握著手中軟帕,站起身來,噗通跪倒在地,連連叩三個響頭。再抬頭時麵上濕熱一片,額上淤紅已顯。他帶著濃重鼻音道:“謝父%e4%ba%b2成全我的癡心。”

“說來說起,誰沒這片癡心,遇著不遇著罷了。”林海起身彎腰,將林玦扶起。握著他略顯單薄的肩膀,林海不由道:“往後的路你得自個兒走了,兒子。殿試過後,我會為你請恩旨遠赴邊關。從今後過得好,你就久久待在那處。過得不好就回來,縱然父母不在了,總還有你弟弟。”

“父%e4%ba%b2……”

林海亦覺鼻酸,卻仍忍住了,強笑著拍了拍林玦的腦袋。“邊關民風剽悍,不會有人對你說三道四。林家人雖不畏流言,卻仍是避一避的好。你母%e4%ba%b2那處,我去說。她素日疼愛你,不會為難你。”

林玦眼眶脹痛,低下頭悶聲悶氣道:“兒子虧欠父母良多,隻怕今生不能償還。都說父母在不遠遊,我卻要千裡迢迢往邊關去。”他雖不舍,卻不去不可。離得遠了,才能絕了慕容永寬的心思。

“兒女債,哪裡能說清道明。”林海兀自喟歎:“過兩日請那位‘穆姑娘’來家裡坐一坐,這些事原該長輩定下,隻是那位的身份……罷了……”

兒子要跟那位一起走,做父母的縱然不願鬆手,也終究是要鬆了。走前也該見一見,才可放心。

第180章 離京城子景還玉簫, 奏故夢青蓮鎖朱樓

今歲災情緊急, 邊關亦隱有異動。家國動蕩,故年宴不賜。

敬端大長公主已然回京,群臣宴免除,這家宴卻不能免。敬端大長公主是個敢於直諫的人, 雖是公主,氣魄眼光卻絲毫不輸男兒。

家宴上敬端大長公主直言今上不堪為帝,恭請太上皇廢帝另擇, 一時宮內嘩然。年宴過後, 合睿王奉奏折一封, 其中詳述先太子孝義王因何夭亡,諫言今上不孝不悌,苛待嫡母幼弟,暴戾恣睢,德行有虧,不應為帝。

先太子早得民心, 旁的眾臣尚且能忍,唯有戕害儲君這一罪過, 不能饒過。

左蔚岷身為今上外祖, 卻第一個上奏, 道:“今上並非治國之才,心%e8%83%b8不及,狠辣有餘。臣左蔚岷恭請太上皇廢帝,另擇賢明。如若不然, 隻恐國將不國,淪為異邦俎上肉。”

左蔚岷這番話,可稱死諫。為帝王者須為百姓,皇上先前為隱瞞水災一事,命焚燒未死百姓,已然令忠臣良將寒心。何況先太子還死於他手,他幾個弟弟更是禁足、重病、圈禁,何曾見過一個有好下場的?

皇孫貴胄下來便是忠臣良將,這麼一位狹隘的君王坐在上頭,如何不叫人心內惴惴?左蔚岷已然跪俯於地,便連官帽也一並取下,放與身側,已是存了必死的心。

既有左蔚岷打頭,後頭自有重臣緊跟。須臾之間,堂下便跪了一長串。

“臣陳居安附議!”

“臣林海附議!”

“臣馮武附議!”

“臣合睿王附議!”

……

太上皇坐在書桌後,不由揉了揉額角。不及自個兒動手,皇帝便大勢已去。本還在猶疑,今日一見,竟是不可不廢。人心已失,如何為帝?

太上皇抬手,沉聲命吳複:“傳旨……”

沈傳誌拿著聖旨到養光宮時,慕容永寬已%e8%84%b1了玄色龍袍,正坐在院中石凳上吹簫。玉簫瑩潤,被他拿在手中,竟一時分辨不清,哪處是玉哪處是手。

一曲故園夢,他自學成後吹過無數回。再沒哪一回能這樣悲切。那日嫻貴妃被賜死,對外隻說是痰症。聽著死訊那一刻他就知道,嫻貴妃去了,下一個就是他這皇帝,果不其然。

他其實也想做個好皇帝,隻是沒想到兜兜轉轉,竟然做了那樣多錯事。

沈傳誌將聖旨宣讀,慕容永寬跪地接旨,淡聲道:“兒臣接旨。”是了,從此以後,他又隻是兒臣了。

他立起身來,身材修長,麵容如玉,笑意微微。依稀又似從前,格外飄忽絕世。他道:“不知公公可否替我帶句話給父皇?”

“您言重了。”沈傳誌躬下`身子,作聽吩咐狀。龍子鳳孫就是龍子鳳孫,便是從至高的台子下飛下來,離他們奴才也還有萬丈高。

慕容永寬略勾起%e5%94%87,笑意微冷:“兒臣認罪,卻不知錯。”

沈傳誌一頓,旋即道:“是。”

沈傳誌去了,慕容永寬瞧著石桌旁那顆梅花樹,倏然大笑,笑聲淒厲,末了竟化作長嘯。長嘯聲止,他聲音略啞:“都不過是煙雲,來過就散了……”話音未落,陡然抬手,竟將手中玉簫拋擲而出。

“主子!”鐘杏驚呼著去接,卻哪裡接得住!

玉簫重重撞到樹乾上,複又彈落墜地。頃刻間便化作幾段,滾落在地。

鐘杏跪地膝行將那幾段玉簫撿起,另有些散碎玉屑一並抱在懷裡,哭道:“奴婢知道主子心中悲苦,隻是何必拿這玉簫撒氣?主子這是生生要將自己的心一並摔碎了麽?”

“我的心?”慕容以致愣愣反問一聲,竟似癡狂:“也隻是這樣了。”

皇帝被廢,太上皇另立康賢郡王為帝,改國號康賢。廢帝慕容永寬得封詠樂王,圈禁於詠樂王府。

次年開春,林玦魁首獨占,考中殿試第一。正當眾人等著這位狀元郎與他父%e4%ba%b2一般在朝中大展宏圖時,太上皇卻下恩旨,竟將林玦派遣至邊關一個小城做了知府。雖是正四品,卻天高皇帝遠。那樣蠻苦之地,隻怕今上是再不能將他想起來了。

眾人一時猜測紛紛,一麵想林府是否已失聖心,一麵又想,這狀元郎尚未娶妻,若留在京裡,卻是一門好%e4%ba%b2。如今要往邊關去,卻也隻餘一聲喟歎。

林玦往邊關去,並不曾收拾許多東西,欲輕車上路。賈敏卻念著邊關疾苦,瞧了單子,又特地添了許多東西進去。

離京前一日,林玦命溫柔又清點了一回東西,便要熄燈休憩。卻聽外頭侍婢傳話:“太太來了。”

簾子打起,賈敏自外頭進來。林玦扶她在小炕上坐了,道:“母%e4%ba%b2。”

“我兒長成了。”賈敏擠出笑來,伸手去摩挲他麵頰。“你有你的前路要奔,我不該攔著你。隻是有些不舍得,故而來瞧瞧。明兒你一早要上路,如今是瞧一眼少一眼了。”

外派官員若無皇命不得擅自回京,故若非皇帝下令召回,賈敏隻怕是見不著林玦了。

林玦坐著不動,將臉貼著她溫熱掌心,柔聲道:“逢年過節,則年總有回來的時候。他回來了,兒子也回來了。”

賈敏含著淚連連點頭:“我等著我兒。”眨了眨眼將淚憋回去,又道:“路途遙遠,你事事都要仔細著。”

“母%e4%ba%b2放心,則年留了暗衛下來。”因邊關不穩,慕容以致先走一步,護送敬端大長公主出關,卻將暗衛留了許多在他身側。◇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聞此言,賈敏懸著的心才放下一半。又看了林玦一回,這才交代他早些睡下,自回從善院去了。

林玦用過水後躺在床上,閉著眼睡了一時,腦中竟掠過許多畫麵,一時心頭紛亂,竟不能入眠。良久,他忽然翻身起來。邊上侍夜的溫柔聽見動靜,忙披衣起身,服侍他坐起來:“大爺,可是要吃茶?”

林玦道:“掌燈。”

溫柔將蠟燭點亮,又聽林玦道:“那時詠樂王送了我一柄玉簫,你還記得在哪裡?”

溫柔道:“奴婢記得。因大爺不曾提及,故並未收拾出來,仍在匣子裡放著。”說著,便舉著一隻蠟燭過去,在箱子裡找了找,不多時果然找出來一隻匣子。

捧著送到林玦麵前,將匣子打開,裡頭是一枚白玉簫,通體雪白,玉色瑩潤,簫身上刻‘二十四橋明月夜’。蕭末掛著一個四喜蝙蝠的大紅絡子,下墜同色流蘇。顏色如舊,鮮亮異常。

林玦摩挲著那行字,目色溫柔。分明隻是前兩年的事,如今想來,竟像是前塵舊事了。他低聲道:“二十四橋明月夜,樣樣猶在,隻怕玉人不見,簫聲已絕。”

那日往挽霞榭中去,他瞧見了那枚玉簫。卻也隻能當做瞧不見,不能回應的情意最可悲。

他將那柄玉簫放回匣子裡,吩咐溫柔:“明日待我走後,命人將這個送到永樂王府去。就說昔年舊物,今日歸還。從此隻怕永無見期,還請詠樂王珍重。”

“是。”溫柔應下。

交代這一件事,林玦渾身鬆快,好似將壓在身上的重石拋卻了。重又熄燈躺下,這回困意極快過來,不多時便將他拖入夢鄉。

次日林玦走時天色才剛擦亮,賈敏並上林海卻已然起身。林薰玉並上林珝今已三歲,今日由林黛玉領著往賈府去了。這是為著免去他們送彆時傷心哭泣,左右該說的話,前兩日都說儘了。

賈敏將他送到垂花門邊,伸手理了理他%e8%83%b8`前衣襟,道:“去罷,母%e4%ba%b2等你回來。”

林海將他送到車上,並無旁話,隻交代:“路上彆委屈自個兒,缺銀子了命人回來,父%e4%ba%b2叫人給你送去。”

“是。”林玦吸了吸鼻子,擠出笑來:“父%e4%ba%b2回去罷。”

“我瞧著你走。”

林玦隻得上車,車夫甩著鞭子馭馬往前走,林玦撩開車窗簾子往後看。林海長長久久立在那裡,凝視著他離去。晨曦漸起,那身影並上林府漸漸隱去了,像是故鄉的煙雲,一吹就散,多年後想起,還在那裡。

慕容永寬早早起身,命人擺酒。他如今是圈禁的王爺,這酒也不是時時能吃的。還是塞了銀子,才換了二兩酒。他坐在椅子上倒酒,酒還未飲,卻已似微醺。

握著酒盅踉踉蹌蹌出了門,到院中時,一盅酒灑了一地,隻餘半盅。“子景……”他含笑將酒盅舉高,“你出遠門,我該送你。隻能送你到這裡了……”再往外,侍衛就該攔人了。“子景,我敬你!”

外頭有人送了一隻匣子進來,鐘杏接過了。慕容永寬將那半盅酒吃儘了,隨手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