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頁(1 / 1)

酒盅往後一扔。鐘杏將匣子捧到他麵前,他愣愣看了許久,方才打開。

匣中玉簫雪白,更甚冬雪。

他終究扯出苦澀笑意,抬手將那柄玉簫拿起來,吹了一曲故園夢。他已是許久不碰音律了,竟還記得清晰,未有一處出錯。

他又想起初見時的模樣,那時林玦少年潔白,人如玉山。隻是那時他早已將良善的自己丟棄了,生生錯過。

郎心似夢,儘鎖朱樓。

前一百八十回完 二零一七年八月十九日夜 21時33分 於家中

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噠,正文到此結束,明天開始上番外。

第181章 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 歡情薄。

門閥貴女、世家閨秀自小嬌養長大, 呼奴喚婢,行為舉止須得端方有禮,走動時裙擺不亂,禁步不響。樁樁件件都得有名門之後的模樣。

賈元春自養出來, 過的便是這樣的日子。她養出來的日子也挑的好,大年初一,和老祖宗是同一日生辰。人人都說她來日會有大造化, 造化掙到了, 卻丟了命。

國公府的姑娘, 縱然再身嬌肉貴,在大廈將傾的時候,也什麼都算不上了。送她入宮前一日父%e4%ba%b2望了她許久,方才道:“但凡我們有法子,都不能送你進去。隻是君恩難測,咱們府上也一日不如一日了。你往宮裡去了, 前程也可期些。”

她自然曉得父%e4%ba%b2沒法子,也曉得家裡近些時候格外艱難。長兄去後, 家裡越發沒個主事人了。他們是二房, 不曾襲爵, 早晚要搬出去。寶玉尚未長成,她若不往宮裡去,二房岌岌可危。

她果然入宮,進了坤儀宮服侍皇後。皇後待宮婢寬厚, 尋常不指派他們做事。隻消下了值,便是自個兒的小日子。入宮短短一載,就像天地已改,人生已變。

那時宮裡最受皇上愛重的是明妃,明妃養了個皇四子,皇上愛若珍寶,便是兩位中宮嫡出的皇子,也要退一射之地。後宮的爭鬥,不在戰場,也無硝煙,%e5%94%87槍%e8%88%8c劍亦低俗,你來我往間,隻兩道眼神,就能翻起滔天巨浪。

皇四子其實是個謹小慎微的人,沒什麼膽量,也不愛出風頭。明妃卻生生要將他往大位上推,想必她亦知,皇後並不如表象上這樣好相與,若中宮嫡子繼位,她成了太妃,往後的日子隻會一日難過一日。

那年春風正好,柳絮綿綿如雪舞。賈元春領著幾個小宮婢往德意宮去送料子,趕巧遇上慕容永宥在這裡,正給明妃請安問好。

宮裡的奴才穿衣裳有規矩,一水兒青綠,從煙青至醬綠,一眼望去沒什麼不同,都是一般模樣。奴才們能戴的首飾花樣也少,步搖不許,簪子也定數。

那日賈元春隻著了一身湖青的衣裳,梳著百合髻,並無彆飾,隻得一枚赤金花簪,樣式也簡單。宮裡的奴才戴花也有規矩,從牡丹花到薔薇花,便是玫瑰也不是他們能用的。茉莉和迎春,倒還能戴。

慕容家的人都生得好,再彆提慕容永宥他母妃是明妃,亦是人間絕色。可他那日坐在小炕上,打屏風後望出去,朦朦朧朧間瞧見賈元春低著頭,姿態儀容並無一絲不同,偏偏他覺著她風頭無兩。

不過是尋常問安,不多時他便起身,道:“兒子還有事,明兒再來瞧母妃。”

明妃笑著命他去了:“去罷,我這宮裡沉悶,自去玩就是了。”

慕容永宥遂出了德意宮往外走,又在路上等了一刻,不多時果然在往坤儀宮的路上見著賈元春。明妃已挑了料子,她領著宮婢走出來,嫋嫋婷婷模樣,隻蛾眉輕掃,口未點朱,卻依然令他覺著豔冠群芳。明妃吩咐了來服侍他的兩個宮人,瞬間便不可入眼了。

賈元春領著宮婢與他問安,便連屈膝行禮的姿態也比旁人更好些。

慕容永宥命她起身,道:“我欲往坤儀宮給母後請安。”

後宮裡縱然四處是血色,表麵上仍得是一片祥和,母慈子孝。明妃與皇後不對付,卻不能攔著皇四子去給皇後請安,這是祖宗留下來的規矩。她雖養了皇四子,卻不是皇四子的母%e4%ba%b2。嫡母隻有一位,坤儀宮裡住著誰,誰就母儀天下。

賈元春回道:“皇後主子今日禮佛,隻怕不得空。”

“那我明兒再去。”慕容永宥頓了頓,問道:“原先不曾見過你,你是母後宮裡的人?”

“奴婢元春,去歲進來,才撥到坤儀宮服侍皇後主子。”管你是什麼國公府的小姐,丞相家的姑娘,進了宮不論是女官還是女奴,都是服侍人的人,沒有姓隻有名。

慕容永宥常往坤儀宮去請安,那樣多宮婢,霽雪、容霜哪一個容色次了賈元春?能服侍皇後的,容色和舉止都得是一等一的好,便是賜下去給重臣做正妃,也不在話下。慕容永宥卻仿若著魔,眼裡隻瞧得見一個賈元春。

他俊雅如此,柔色無雙,賈元春自然亦對他傾心。

宮裡頭的情意貴在合乎情止乎禮。縱然情意相通了,也不能僭越。最濃情蜜意時不過是賈元春送慕容永宥出殿門,他隔著衣袖悄悄握住她的手,低聲道:“再過些時候,我掙些功,就求父皇迎你過府做正妃。”

他許她正妃之位。

先太子去了這些年,皇宮內外都瞧著誰是來日的儲君。慕容永宥是最引人注目的一位,隻因他母%e4%ba%b2是宮裡最受寵的寵妃。

儲君的正妃,才貌雙全隻是其次,頂打緊的是家世。賈元春出身富貴,如今榮國府卻也隻剩富了,貴這個字,家裡頭盼著她撿回來。

說不動心都是假話。這樣好的承諾,叫宮裡乏味的日子也多了些期盼。仿佛明日睜開雙眼,就能離開這牢籠,與心愛的人雙宿雙飛。

都愛說人生無悔,其實是悔恨亦無用,隻得嘴硬說不悔。

皇上金口玉言,下旨賜婚。嫁給皇長子做側妃,縱然他於帝位無望,憑著皇上的愛重,也能做個一生無憂的%e4%ba%b2王。於賈府而言已然足夠,身為世家女,賈元春已做至極致。

與慕容永宥的兩情相許,更像是場萍水相逢。浮萍本無根,早晚是要飄走的。就如落花,任它有意無意,依舊要飄零至遠處。

明妃一夕之間倒下,慕容永宥痛失所愛,母妃岌岌可危,被逼屯兵,在皇後千秋節宮宴時想出奇製勝,登上皇位。賈元春勸過他,依舊無果。他已無退路,唯有往前走了。

那時賈元春隻覺他愚笨,那卷白綾繞至脖頸時,卻倏然明白。興許他一早知道,這本就是場無望的困獸之鬥。隻是困獸也是獸,不爭一場,怎肯寂然認命?

他若登上皇位,明妃便是太後,昔日榮光能重拾。頂要緊的,是他想迎賈元春為後。

倘使那日成事了,一切興許就截然不同。隻是他們不過是棋盤上被定死的棋子,誰能掙%e8%84%b1?棋子縱然生了腳,也依然握在旁人手裡。

皇上冷眼旁觀,默然伸手,將所有希望按下。慕容永宥屯下的兵馬,在精兵良將麵前不堪一擊,頃刻粉碎。

有些錯過是注定。

賈元春終究成了皇帝的妃子,隻是皇帝不是慕容永宥,而是慕容永寬。慕容永寬沉寂多年,裝聾作啞,終憑著皇上的厚愛一招致勝。

其實慕容永宥打一開始就敗了,誰叫他沒托生在左清婉肚子裡。

慕容永寬做了皇帝,賈元春一路從嫻妃至嫻貴妃,縱然後來皇後水氏入宮,也要避其鋒芒。慕容永寬後妃不少,長久寵著的人卻委實寥寥。`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先前有個周景瑟,憑著先前伺候過一個貴人入了他的眼,後還有幸得了身子。隻是哪又如何?末了走時隻剩一把骨頭,曾經嬌豔的麵容都在深宮中消散。慕容永寬隻去瞧了一眼,便匆匆離去。

賈元春立在那裡瞧著他的背影,不由想,或許有朝一日自個兒去了,也不過換來這匆匆一個轉身。於帝王而言,已難能可貴。於女子而言,何等涼薄?

其實她曉得慕容永寬心裡藏著誰,他為著什麼褻玩內侍,為著什麼寵愛自個兒,又是為著什麼越發陰佞不可測。說到頭來,不過是因他心裡藏著一個終生不可觸碰的人。

委實可笑,她從前見著那位表弟時竟不曾想過,他能有這樣大的本事。誰說禍水皆為女?

也好,那麼一抹心頭血藏在%e8%83%b8口,好過她汲汲營營為著這份寵愛與人爭鬥,這份疼惜不忍,最終成就了她。

幸而她肚子爭氣,很快得了身子。父%e4%ba%b2獲罪,也因此減免。並無升遷,亦未鋃鐺入獄。這已算極好的事。

西太後賜下那卷白綾,她雖震驚,卻也了然。縱然身份尊貴至此了,在那幾位眼裡也隻是隨意拿捏的奴才。究竟為著什麼,叫他們連皇嗣也不顧,就要匆匆送她上路。賈元春自認入宮以來,克儘己責,順從皇上,並未僭越分毫。一團迷霧,她卻也不想知道了。

踩上繡凳套入白綾時,似又想起那年春日,柳絮紛紛,委婉纏綿,不抵君容色如許。

回首半生榮辱,說來惹人豔羨,實則從不由自主。為著家族入宮,為著榮光爭鬥,為著過得好,強顏歡笑……來日不期富貴,亦不盼再入帝王家。

惟願飛入尋常百姓家,粗茶淡飯也使得,頂要緊的是能自主,要為自個兒活。

她輕歎一口氣,閉上雙眼,任憑內侍將腳下繡凳拿走。最遺憾的是自那日宮變,慕容永宥便被圈禁。僅有的信兒都不過在旁人口中,僅有的相乾,便是將表妹賜給他做夫人。

何其可悲。

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

第182章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 正梳妝。

太皇太後閨名貞嘉, 是她祖父在病中取的名,意頭好,聽著也好。隻是她養出來才沒兩日,祖父就去了, 接著是父%e4%ba%b2。善行是先皇為她擇的表字,取嘉言善行的意思。

先皇慕容胤弘是個喜怒不明,難以估測的皇帝。若人情緒有十分, 慕容胤弘流露出來的, 便是有三分, 另七分藏在心底,歡喜與厭惡都隻是自個兒的。

慕容胤弘待男女之事格外寡淡。年近而立了,宮裡唯有三位皇子,兩位公主。三子兩女裡,有四個都是皇後養的。當日皇後尚在,慕容胤弘隻往皇後的坤儀宮裡去。次數也不多, 十日裡唯有三五日。另養下一位公主的是柳貴妃,這位貴妃娘娘是慕容胤弘母家的表姐, 長他三歲。自皇後薨逝, 為著有人打理後宮, 慕容胤弘便請太後恩旨,將柳賢妃晉為貴妃,暫掌鳳印,代管六宮。

太後並上柳貴妃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