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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發出牙齒打顫的聲音。那色似螺黛的遠山眉糾結著擰在一處,眼中盈了一眶水露,悲切的目光惹人疼惜。

“姐姐……我哪裡做得不好?”

“我有心給你臉麵……”她停了停,道:“早些上路罷,隻可惜,今歲的餃子你吃不著了。”

錦盒裡有一隻描牡丹花的小瓷瓶,貼著紅紙,上頭寫著三個字。眉煙不認得字,眨了眨眼,淚珠兒成串滾落,說話時聲音卻不帶哽咽:“姐姐,這是什麼字?”

欣馥瞧了她一眼,又將目光落到那隻小瓷瓶上,許久,道:“鶴頂紅。”

第174章 挽霞榭子景勸青蓮, 賞天恩君王賜鐘杏

送走眉煙後, 欣馥在桌上叩了叩,招來那對聾啞老夫妻, 朝兩人比劃幾下手勢, 命他們將眉煙抬出去安置了。熄了銅香爐, 將灰倒入火盆裡。又靜靜坐了一時, 待火盆漸熄了, 這才喚甘卿進來。

曉得欣馥是要支開她, 甘卿這茶倒了許久。聽她喚了,這才捧著茶盞進來。她雖是邢季養大的乾女兒,自小學了一些事, 瞧見殺人這還是頭一遭。故而進來時, 步子不大穩,手裡的茶盞也有些顫。

“欣馥姐姐……”

欣馥接過甘卿手裡的茶盞,淡聲道:“將火盆拿下去罷。”

“是。”甘卿捧了那火盆出去, 不多時又回來。

欣馥靜靜將那盞茶吃儘了,命甘卿拿著, 自起身將窗戶關上了。再動用這屋子的時候不曉得又是哪年哪月,欣馥隻盼著, 這一生再沒動用的時候。

慕容永寬並不在上書房。此時雪已漸大, 積在地上,一片皚皚。幸而林玦今日穿了靴子,並不怕浸水,隻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往前走。原身旁跟著的內侍要替他打傘, 他瞧著內侍走得委實艱難,又要顧及著他,故而推了,隻道:“乾雪沾衣不化,何必擋它。”

挾風帶雪走來,亦有情趣三分。

引他往挽霞榭去的除卻兩個內侍,還有一個宮婢。鐘杏自成了禦前的人,便許久不做這樣的事了。今日林玦過來,卻是由她風裡雪裡地伺候著。

鐘杏曉得他素來體弱,略低了眉目,道:“這宮巷上的積雪原是要掃乾淨的,隻是陛下說了,瑞雪兆豐年,留著看在眼裡,也格外潔淨些,故而留著,不曾掃去。”

林玦麵上不顯,心內卻不由搖首。慕容永寬原也是寬待下頭人的,隻是現如今成了九五之尊,便連從前的好一並忘記了。也或許並不曾忘記,隻是不想再想著從前那樣居於人下的滋味。他如今出入有禦輦,宮裡頭有地龍,哪裡還能瞧見宮人的苦楚。這雪不掃固然瞧著乾淨,可知那走路的小太監也罷了,那抬禦輦的內侍,深深淺淺在這雪地裡走。他們又沒有好的鞋子,抬一趟輦轎走一回路,鞋子要濕透大半。

他又瞧了走在身後半步遠的鐘杏一眼。她仍穿著一雙軟緞香色繡花鞋,在殿中伺候的宮婢都穿繡花鞋。輕巧靈便,伺候主子時走起來也沒動靜。最怕遇著刮風落雪天有要出來的差事,那才苦。一雙腳凍得冰涼,腳趾都要打結,還得走得四平八穩。鐘杏腳上那雙鞋,鞋麵已濕了,上頭繡著的玉色蝴蝶也汙了翅膀,隻怕回去就要換一雙。換鞋子是小事,那腳想必是要泡許久,方才能緩過來。

慕容永寬在挽霞榭坐著,水榭四麵無遮,又麵朝湖水,風一吹卷著雪花往裡,冷得人身上打顫,牙關發抖。慕容永寬卻如沒事人一般,連鬥篷都不披一件,隻著夾襖坐在裡頭。

林玦遠遠見著,頓了頓腳步,靜靜瞧了一刻,這才邁步往前。進了水榭,與他見過一回禮。

慕容永寬手中擎著茶,因側對著林玦坐,此刻彆過頭看向他,麵帶溫潤笑意。在這雪花紛舞時,更顯出如玉光輝來。“子景來遲了,茶也冷了。”

“皇上恕罪。”這原是一句玩笑話,隻是友人能打趣玩鬨,聖上和臣子之間,也唯有降罪與請罪了。

慕容永寬麵上浮出淡笑,似雪花飄過,極快消散不見。“坐罷。”他伸手提起茶壺,替林玦倒了一碗茶。“今日落雪了,倒叫我想起去歲的雪落碧玉來。”

去歲一杯雪落碧玉,令他與慕容以致離散。今歲初雪又至,他與慕容以致已然是不死不休的情意。當日隻想著再無以後了,在不曾料到想過還能有今日。

林玦接過茶不說話,靜靜端了一刻。說是茶冷了,到底有內侍常換常新,端在手裡尚且溫熱。熱意自指尖起,緩緩漾到掌心。

有雪花卷至眉間,他閉了閉眼,思及從前的慕容永寬,終究從心底裡生出一分不忍不舍。非關風月,蓋因昔日那柄玉簫。

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才情不能騙人,林玦寧可信他當日待自個兒有份真心。隻是錯付了,摯友難得,慕容永寬卻偏要執迷於情愛。

“青蓮,世間無十全十美之事,何必固執?”他已身登九五,何必再這樣執迷不悟。無論待他,還是待著萬裡江山,他已然走錯了路了。“走錯路不要緊,難得的是肯回頭。”

林玦許久不曾喚他青蓮了,如今陡然喚來,令他目色顫唞。不過須臾,便消失無影。他起身立到水榭邊上,雪花落入湖中,頃刻間消失不見。宮闈如深潭,人命似薄雪。落下了,還想著有重頭再來的機會嗎?

“子景你是光風霽月的人……”餘下的話,也唯有藏在心裡頭了。林玦是光風霽月的人,這宮闈之爭,這權柄之奪,原就與他無關。慕容永寬原就曉得這紫禁城留不了他,卻仍心存奢求。“子景以為,何以為帝?”

這原不是林玦該說的話。隻是近些時候明爭暗鬥這樣明顯了,今日他也僭越了一回。捧著茶盞吃了一口,是六安茶,吃著略涼略澀,不是冬季該吃的茶。“君者仁心,當以天下百姓為子女,以國泰民安為己任。”

這些都是空口能說出來的大話,人人都在說,聽得人耳中生繭。這固然是大話,卻也是實話。現如今信君權神授,君王是九五之尊。正是因著如此,才更求帝王賢德聖明。世上沒有完美無缺的人,為帝者,卻要無限趨於完美。這是必須的。

慕容以致摩挲著手上扳指,許久方才嗬出一口氣,天冷,嗬氣出來,瞬間便成了霜霧。“子景,我一直想做個好皇帝。”

林玦望著他的背影不說話,不知怎麼,今日他這背影裡,瞧著倒透出幾分瑟縮來。慕容永寬初時必然想要做個好皇帝,隻是權欲如大煙,沾身不能%e8%84%b1。故而林玦才想勸他回頭,卻不曉得他已不能回頭了。登上高處的人,心也跟著身子一並高了,再不肯屈居人下了。

慕容永寬轉過身來,連帶著身側飄零的雪花也一並打了個旋兒。他笑道:“不說這些陰沉的話,子景年已及冠,尚未娶妻。我倒想為子景做媒……”

林玦不防他會提起這個,詫異抬頭:“皇上……”

“子景先聽我與你說。”慕容永寬抬手令他停口,麵上笑意卻不及眼底,倒格外透出幾分陰損來。“鐘杏你原先也認得,她一路服侍我繼位,現如今是禦前的人。宮裡頭有規矩,貼身服侍主子的宮婢,不論主子大小,都得是良家子。鐘杏亦出身官宦之族,隻是她父%e4%ba%b2官位低,故而隻小選入宮進來做宮婢。她的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的,段文識字,寫詞作詩都不在話下。我有心為她賜婚,目之所見,唯有子景,少年英才,堪堪能配。若此婚可成,我即刻封鐘杏為永昌郡主,認為義妹,賜慕容皇姓!”

連大選都不能入的姑娘,服侍了新帝一回,能得他賜婚已然長臉至極。竟還能封為郡主,冠慕容國姓?一個女子,並未豐功偉績,何德何能?⑧思⑧兔⑧網⑧文⑧檔⑧共⑧享⑧與⑧在⑧線⑧閱⑧讀⑧

林玦靜坐一刻,心中波濤起伏,隻覺怒意要噴薄而出,偏又被牢牢壓在裡頭,不得章法,隻洶湧撞擊著,倒叫自個兒生出悶悶的疼痛來。

他陡然起身,撩起衣袍,結結實實跪倒在地。水榭裡是石板,一跪地便冰涼徹骨,冷入肺腑。“皇上天恩賜婚,原是林玦的福分。隻是家父家母已為林玦定下舊友之女,蘇州穆氏嫡女為妻。皇上厚愛,林玦不敢受。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蘇州穆氏?”慕容永寬隻當他已應了慕容永寬,故這一生再不會娶妻,方有此一著。竟不料他一早定了%e4%ba%b2事!蘇州穆氏他亦有耳聞,乃是鴻儒大家。穆氏子弟數代不入仕,卻仍是門閥大家。蓋因學子遍布天下,位尊不可撼動的緣故。穆氏清名已久,嫡女便是做皇後也綽綽有餘。如今與林玦定%e4%ba%b2,絕沒有為側的道理。

林玦道:“正是蘇州穆氏。”心中暗自歎息,幸而昔日慕容永寬一早在蘇州時便有所部署,否則今日關頭難過。

慕容永寬卻是下定決心要將鐘杏嫁給他,又道:“穆氏女不為側室,這我原曉得。郡主亦不能為側,子景可娶二人為平妻。”

他自覺退讓至極,卻聽林玦一口回絕:“皇上,這萬萬不能。林玦一早立誓,若此生娶妻,便隻娶一人。餘生這條路,兩個走才穩當,若多出一個來……林玦寧可剃了頭發出世做和尚,也絕不肯違背誓言!何況皇上一早知道,縱然林玦娶妻,亦難得相敬如賓!”

慕容永寬為著什麼非要他娶鐘杏,他一清二楚。他為著什麼偏要拒婚,慕容永寬也該清楚。

林玦絕不肯讓步,慕容永寬卻不肯再讓他跪下去。隆冬臘月跪在石板上,他又素來嬌生慣養。慕容永寬嘗過這個滋味,若再跪下去,隻怕林玦這雙%e8%85%bf就要不成了。

“子景先起來……”慕容永寬伸手要去攙扶,林玦側身避開,並不起身。他的手僵在空中,許久方才收回。又等了一刻,終究退讓:“子景若不肯,就算了……不過略提一句玩笑話,哪裡能當真?”

他終究不舍得叫林玦受損,故而唯有他自個兒退讓。

第175章 道嫁娶合睿王請纓, 聞噩耗康賢王重病

慕容永寬並未多留林玦, 隻留他又坐了一刻,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 便命張華顯送他出去。林玦步伐較來時略快, 匆匆而去, 張華顯在後緊緊跟著。慕容永寬望著他的背影, 狀似無奈, 長長嗬出一口氣, 小%e8%85%bf並上膝蓋隱隱作痛。

忽而膝上一暖,卻是鐘杏將一條厚毯子蓋到他%e8%85%bf上。

慕容永寬朝她笑了笑:“原想著能將你摘出去,子景重情義, 你若嫁給他, 自當一生無憂。”縱然林玦不能給她寵愛,也會令她平和順遂地過完這一生。他知道自個兒得不了林玦的心,便想著得到人也是好的。豈料有太上皇在上壓製著, 便是連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