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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用在這處雖並不十分恰當,到底也是那個意思了。”林玦又吃了一塊八珍糕,終覺太甜了些,便捧茶來吃。溫溫的,正好入口。吃了半鐘茶,他才道:“你才寫了叫人掛上的那塊牌匾,我叫人摘了。”

慕容以致不防他說這個,倒是一愣:“好好地,又是為著什麼?”

他放了茶盞,抬眼看向慕容以致,道:“你也該想一想,自個兒來蘇州究竟是為著什麼。便是不為著查案,也是太上皇秘密地偏派遣你過來的。雖說天高皇帝遠,到底這處有沒有皇上的人,尚未可知。你的字是什麼模樣,京城絕品樓正掛著呢。須知各人的字都是不同的,便是學業不過三分相似。叫人一瞧,你的字掛在這裡,怎麼不叫人深思?照我說,不如從前那個掛著也就罷了,何必生事?”

“我哪裡能想這樣多,不過是瞧著那幾個字不合心意,便隨手寫了一塊匾。”慕容以致隻是笑,“你既這樣說了,摘了就是了。”

林玦又道:“你自個兒總該記著小心才是,小心駛得萬年船。”

“我不必費這份心,總有王妃替我想著。”好說好話不過兩三句,慕容以致就要惹林玦。

果然林玦白了他一眼,放下茶來,冷冷道:“整日就知道說這些不三不四的話,你若再說,我就惱了!”

慕容以致立時投降,道:“你彆惱,我不過是喜歡你,你若不喜歡,我往後再不說了。”

這倒也罷了。

林玦道:“你叫我過來,言語間還提及你外甥女,究竟是為的什麼?”

慕容以致收了笑,麵色整肅起來,道:“先孝義王原先是太子,太上皇打小就教他為君之道,這不必我說,你也早知道了。當年廢太子並未大張旗鼓,隻說他體弱。又請了和尚來瞧,說是他承不住宮裡的貴氣,要在外頭開府養著,這才能好了。外頭都是這樣說的,實則不然。”

“我倒聽你提過兩三句,先孝義王牽涉進巫蠱案,不僅他被廢,便是與他一脈的舒郡王爺也被殃及,自被流放不說,便是妻女也慘遭發賣,蘇大姑娘……便是因著這個,來我們府上當了丫頭,成了珠璫。”

“先孝義王並非體弱,而是被圈禁於孝義王府中!”慕容以致冷冷淡淡,將當年的事說出來,卻猶如驚天玄雷,將人劈得七葷八素。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先孝義王開府的時候,已然被廢。究其原因,乃是在東宮發現了巫蠱人偶,上頭寫的生辰八字,乃是今太上皇,乃至今上等,孝義王的一乾兄弟,都在其列。”

第135章 憶往事姻緣終莫測, 顧前塵錦繡堆如燼

今孝義王當日太子之事, 乃是一段令人諱莫如深的往事。

先太子排行第二,名永寧, 表字晏清。取‘天下永寧, 海晏河清’的意頭。東太後養他的時候, 先帝尚且在世。這名乃是先帝所取, 字卻是太上皇定下, 可知二人對先太子期望之深重。他雖排行是居次了, 卻是中宮嫡出。太上皇當日雖因著皇長子眼盲的緣故,格外愛惜他一些,到底是帝王, 要為大局做打算, 故而最看重的,乃是先太子這個兒子。

先太子三歲開蒙,由太上皇%e4%ba%b2自教導著念了千字文, 背了許多詩書,乃至五歲, 才算是正式定下了,命當日沅妃今西太後的父%e4%ba%b2左蔚岷為太子太傅, 教先太子人倫禮儀, 詩書八股。

左蔚岷自先帝的時候就司教導之責,便是今太上皇,也是由他一手教出來的。學富五車不說,便是說出的話, 也格外有分量些。

左蔚岷教導先太子三載,乃至先太子八歲了。太上皇問左蔚岷,先太子可有聰慧之相。左蔚岷當下便道,先太子聰慧過人,最難得的知道大義,也愛惜下人,是位寬厚仁慈的皇子。太上皇聽了大喜,又等了兩年,先太子十歲的時候,將他帶去祭了天地,封為太子。

朝中有了儲君,這是格外令人欣喜的事。難得這位儲君還格外向上,小小年紀,已頗具治世之才。他又是中宮嫡出,正根正枝的。隻消他長成了不篡位,這新帝的位置,便滿打滿算了是他的。自然,大臣們不會與先太子說這話。先太子不曾定%e4%ba%b2,縱然隻有十歲,也叫人瞧在眼裡。

故年歲大些的,便往下瞧女輩裡可有合適的,若是沒了,便再往下瞧瞧,孫輩裡有沒有能配上的。年紀略輕些的臣子,有妹子的,這心思就格外活絡了。

隻是太上皇挑來選去,最終選了新科狀元陳居安的妹子,這也委實叫人吃驚。須知陳居安雖然一表人才,妹子也是嫡%e4%ba%b2的,到底他妹妹年紀略小了些,太上皇賜婚的時候才六歲,這樣小的姑娘,便是容色也未長開,可知今後會長成什麼模樣。雖說瞧著陳居安的模樣,那般豐神俊朗的,妹妹便是再次,也不能次到哪裡去了。

定下了一個先太子,叫那些大臣都十分頹然。隻是轉念一樣,這一科出來的人物卻都很出類拔萃。狀元陳居安也不必說了,生得豐神俊秀,家世清貴,若能相配,也是良緣。那探花乃是祖籍姑蘇的林海,昔日祖上也曾襲爵列侯,世代官宦詩書之家,乃至林海這一代方才止了爵位,偏他又自個兒讀書上進,瞧著前程更遠大些。人也清俊非常,同陳居安立在一處,二人一個如梅出塵,一個如竹文秀,實在難分高下。那榜眼也是個秀氣男兒,隻是年歲長些,生得不如陳、林二人好,家世也差些,便少有人盯著他。

太上皇見了陳居安並上林海之才貌,亦覺格外出眾,有心叫他們扶持先太子,便將他們留下。又見二人皆未婚配,便命東太後做媒。陳居安卻道自己雖並未完婚,家中卻一早定下%e4%ba%b2事,隻是尚且不曾過定罷了,便是信物,也一早交換過了。太上皇隻得作罷,又問到林海。

東太後尚且不曾想到哪家又合適的姑娘,偏左蔚岷他夫人悄悄與他道:“前兩日榮國府的老太君邀我過去,我去了倒見了他們府上的大小姐,今才碧玉年華,生得風華絕代,談吐舉止皆是不俗。林探花那樣出類拔萃的人物,哪裡能撿尋常的相配?論才情、論品貌、再論家世,能與他作配的,咱們京裡也沒幾個。那榮國府的大小姐之出眾,委實京裡沒一個能壓過她的,若真有比她好的,隻怕是要宮裡的公主,亦或是廣寒宮裡的姮娥了。”

因陳居安並上左蔚岷皆拜入左蔚岷門下,何為師父,便是亦師亦父的緣故。左蔚岷當下道:“門當戶對,才貌也是相配的,這門%e4%ba%b2事原是極好。”便私底下與林海說了,林海原不曾定%e4%ba%b2,聽了左蔚岷的話,亦覺尚可。便將婚事托付了左夫人,請她往賈府去說媒。

蓋是因著這其中的曲折,才有了後來林海迎娶賈敏這段佳話。林海在京裡做了幾年官,太上皇便命他往揚州去管鹽政。此時賈敏腹中已懷有林玦,不宜舟車勞頓,原應留在京裡。偏林海不知什麼時候能再回來,賈敏月份也淺,倒不如跟著一並去了。這一去就是十五年,倒也不必說了。

陳居安待在京城,先娶了妻,再將嫡%e4%ba%b2的妹子送嫁了。嫁的是太子,這是何等榮耀的事。若是太子順利繼位,太子妃就是由太子元妃一路坐上去的中宮皇後。難得的是先太子為人果然忠君愛國,人品貴重,便是待妻子,也格外深情溫敦。府裡除了太子妃,隻有一個太皇太後賞下來的秀女,封為良娣。除了這個,竟再沒彆的。

先太子並上先太子妃琴瑟和鳴,這是樁好事。

隻是也不知怎麼,朝中竟刮起一陣風,許多大臣暗中說先太子不過裝著溫潤,實則背地裡籠絡人心、結交黨羽。既然是為人君的,必然多猜忌,這原是尋常,坐的位置高了,自然想的就比旁人多些。太上皇雖是不信,卻也對先太子多幾分猜忌。

這中間又生了許多事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卻是在太子東宮裡翻出來的那幾個巫蠱人偶。太子東宮裡種著玉蘭、海棠、迎春、桂花,這原是為著湊足玉堂春富貴的。隻是不知什麼時候起,東宮裡頭的桂花樹總是要死。初時隻覺是樹不好,內庫便時時撥去最好的。隻是不論那樹在原先花房裡是怎麼好,移去東宮了,不足一日,就要枯死。來來回回一個月,終究是瞞不住了,下人便上報了昔日的皇後,如今的東太後。◆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須知這宮裡頭,但凡牽扯些什麼怪異的事,便是天大的事。東太後十分看重這事,當下便稟了太皇太後並上太上皇,太上皇與太皇太後說了一回話,便命侍衛往東宮去,將那片地掘開看個究竟。原隻當著是有人投毒要害先太子,末了不曾在裡頭掘出什麼毒,倒挖出幾個巫蠱人偶。

巫蠱厭勝之術!這是何等誅心的事!

漢代那位寵冠六宮的衛皇後,也是因著這個,才自絕於宮中。侍衛挖出這幾個人偶,並不敢隱瞞,當下將整個東宮圍住,這些人偶捧了與太上皇看。

巫蠱二字,在宮裡是個禁忌,便是連提都不好提,這是不能宣之於口的事。

偏偏先太子的東宮裡挖出來,鐵板釘釘的罪證。偏生,是太上皇最重視的兒子,是來日要繼承大統的太子!

太上皇勃然大怒,初時並不肯信,隻是叫人將東宮圍起來,隻說先太子生了病,那病要靜養,不許人去探視,也不許先太子出來。明麵上說是先太子病中,暗中卻悄悄使人去查。出人意料,這人偶竟然半分查不出是先太子埋在裡頭,卻也查不出,這人偶不是他埋下的證據。

鐵證如山,太上皇雖信自個兒的兒子不會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心中卻也不由惴惴。最終卻是一個內侍一句閒言碎語,最終叫他下定決心,廢了太子。

那內侍說的是:“咱們皇上正是身強力壯之年,偏太子現如今病了,怕是熬不到那一日了。”

那一日是哪一日?這話不是什麼隱晦的話,太上皇自然很清楚。

他尚且身強力壯,太子要等上位,隻怕還有很久。倘使太子耐不住性子,真埋了那些人偶,亦有可能。

初時隻是個念頭,後就越發疑心了。

先太子在東宮時,原不怕什麼。雖不能出去,在東宮寫字看書,偶或為太子妃描一筆眉,皆是十分自得自樂的事。不是他做的事,他信父皇不會冤枉他。隻是誰也不知道,他等著赦令,最終迎來的,卻是廢太子的詔書!

太上皇終究以太子病重體弱,不堪繼承大統這理由,廢了太子。

既不是太子了,自然不能再住在東宮,這是儲君才能住的地方。太上皇火速賜下府邸,封先太子為孝義王,命他即日出宮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