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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你去了。以致,這些年你是順風順水過來的,沒受過什麼波折。隻是現如今,我到底要告訴你一句話。一己私欲,終究是一己私欲。你不肯娶妻,我何時勉強過你?左右你哥子多,嫡%e4%ba%b2的,庶出的,都是你哥哥。沒有子息也不妨事,堂堂合睿王,過繼一個侄兒給你送終就是了。隻是林玦與你不同,一廂情願,就該好好收著心思,彆去勉強了人家。”

太皇太後,到底是見慣大風大浪的人物。年輕時候寵冠六宮,先帝兒子多,除了早死的,活下來的滿打滿算十三個。這十三個裡頭,兩個是她嫡%e4%ba%b2的,大兒子是如今太上皇,小兒子早早封了%e4%ba%b2王。先帝信任她,也愛重她。不隻因著她容色好,能容人的緣故。還因著她極睿智,心%e8%83%b8寬大,從不妄自喊打喊殺。

慕容以致說出這番話來,說他愛著一個男子。這話雖叫她吃驚,初時也有震怒,到底不過須臾,便壓了下來。他既然敢說,便是打定了主意,要為那個心愛的人不死不休了。這樣愛意極濃的時候,由不得旁人說一句不好。她是個母%e4%ba%b2,也是曾幫著兒子穩固過江山的人物。她的手段,絕不局限於深宮裡那些小打小鬨。

震怒而重罰,這有什麼稀罕的。不動聲色裡,叫兒子不恨她,還斷了他們兩個的念頭,且留住兒子的心,這才是最好的。

他額上的汗已儘數被拭去,太皇太後收回手。低頭將膝上手爐蓋子開了,隨手將那方絹帕扔進去。手爐裡置的是炭,雖已快熄了,到底還有些火氣。這絹帕又是極輕柔的質地,扔了進去,不消片刻,便被火燎出洞來,發出焦灼的氣味。太皇太後眉目不動,靜靜瞧著絹帕被灼成灰燼。

“情誼的事,不是打仗。你不肯,我便攻下你,占著這片土地,你、你的東西,就都是我的了。這是全然不同的。”這說的是真心話。一味攻城略地,那是莽夫才做的事。打仗許要這個,攻心,卻不是。自然,太皇太後說這個,原也不是為著教他怎麼講林玦求來。“男女之間,尚不可強求。遑論林玦還是個男兒。但凡是個男子,便有一腔熱血,絕不肯當流言中已色惑人的妖者。林玦這孩子,我聽過許多次了。是個好的,生得好,學識也好,便是待人待物,也是極大度和氣的。你心儀他,原有理可循。我不責你,卻不許你再糾纏他。他文采出眾,來日是要為國效力的人。以致,彆為你這私情,而誤了他終生。”

說來道去,原這才是最打緊的地方。

她不說叫慕容以致回頭,也不說叫他忘了林玦,隻叫他……彆誤了人家的前程。

他若真對林玦一往情深,便不能為了自個兒歡喜,便叫林玦陷入不義之地。他該更看重林玦的名聲,做事處處都想著林玦,這是才是愛重。

合睿王猶如入定,坐在那裡,也不出聲,隻靜靜聽著太皇太後這一番話。手裡捧著的茶水一早冷透了,冰涼瓷麵貼在掌心,倒要他用手掌去暖它。涼水冷瓷,又怎能暖?猶如林玦之心,恍若最冷硬的瓷,瞧著精美細致,卻最拒人千裡之外。

那冷慢慢傳到手肘處,不多時便蔓延到心口,將心也涼透了。

“兒子……都知道……”不過幾個字,說得卻格外艱難。他幾欲要落淚了,偏偏雙眼是乾澀的,落不下淚來。眼眶乾澀得發痛,不多時便泛了紅。他的目光透過太皇太後身旁的窗子看出去,外頭碧梅樹樹,冷雪飛落,落在樹枝上。那碧梅顏色極淡,不多時便被白雪儘數籠去了。竟分不清,哪裡是梅,哪裡是雪。他如鯁在喉,卻要逼著自己開口:“……都是……不該的事……兒子過兩日就回邊疆去……回去了……就都忘記了……”

“你能想明白,這是再好不過的事。”太皇太後原就是要他這句話,聽他說了,自然心下大定。這份情來得濃,去得想必也慢,但是終究是有能消散的一日的。不走這條路,對慕容以致才更好些。

雖是如此,太皇太後見兒子雙目泛紅,麵色沉絕,整個人都如僵了一般,到底心下也生出疼惜來。伸手去捂他手背,觸到冰涼一片,她心下又是一痛。強忍著不在麵上顯出來,她將他手裡那盞冷透的茶水取過放置在桌上。輕聲道:“我知道,這是極為難你的事。隻是再難的事,也會過去的。”

他重重點頭,終於將目光收回來。“母後說得是,我離了這裡,是對他更好些。隻是我去了,倒還要求母後一件事……”

他將新帝對林玦那份心思也說了,太皇太後三言兩語能打發了他,自然也能不動聲色護住林玦。須知如今太上皇,是個極孝順的人。新帝雖是皇帝了,到底也還要瞧著太上皇的意思辦事。

見太皇太後頷首應了,慕容以致心下一鬆,卻又驟然空了。像是一貫放在心裡的東西,一瞬間都消散了,再沒什麼能叫他掛在心上。他連唯一留在這處,看著林玦的借口,都已沒了。

慕容以致扯出個笑來,笑自個兒,也笑旁人。來來回回,今日歡笑明日淚,到頭都是一場空。

他瞧見太皇太後耳墜子上鑲的兩顆金水菩提,輕輕搖擺,在燭光裡,瑩潤如水滴,像極了兩滴淚珠。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完

→_→要是我在這裡打上全文完,你們會殺了我嗎?

第116章 碧落黃泉願不如意, 悲喜應掩帝王之心

太皇太後是個雷厲風行的人, 話既說出來了,往後如何也定了, 自然要照著辦。隻是她終究還念著慕容以致癡心一片, 見他怔忪坐在那裡, 到底不忍, 揚聲喚:“桐意。”

桐意在外候著, 聽見這一聲, 忙推門進來,“奴婢在。”

“去瞧瞧,林公子醒了不曾。”

“是。”桐意應聲去了。

慕容以致動了動%e5%94%87:“雪落碧玉後勁足, 想必仍睡著。”

太皇太後道:“醒著是一回事, 睡著,也未必是壞事。”

他低下頭,隻覺渾身乏力, 口中乾澀一片:“兒子再過兩日就往邊疆去。”

“……臨行前,也該記著往你哥子那裡去一趟。”

“是, 兒子知道。辭行的事,原是應當的。”

太皇太後眼中也顯出一抹傷意來, 這是她的兒子, 他才回來沒多少時日,就又要往邊疆去,受風霜之苦,過刀尖上%e8%88%94血的日子。她豈有不傷心的道理?

隻是現如今已變作這樣了, 新皇並他之間又有個林玦……倒不如早早往邊疆去了,雖苦些,到底暫無性命之虞。

母子二人終究對坐無話,一時又聽外頭有人來報,說是前頭宴散了,皇上來給太皇太後請安。

太皇太後%e5%94%87角扯出個弧度來,卻是似笑非笑模樣:“叫皇帝在外頭略等一等,我換了衣裳就出來。”

隻說了這句,那廂桐意卻又進來,與太皇太後道:“林公子才叫茶吃,楚桂捧著茶水,伺候著用了一盞,這會子倒像是又睡過去了。”

太皇太後頷首,抬起手來,桐意忙上前扶了。她站起身來,低頭瞧著慕容以致發頂:“知道你舍不得,去瞧瞧罷,彆說我這個做母後的,不近人情。”

慕容以致沒開口,太皇太後往前走了兩步,卻又停住。直條條地站在那裡,隻一個背影籠在燈光裡,卻沒回頭。她聲音略顯乾澀,裡頭嵌著許多難言的情緒,卻終究隻能掩住,她道:“以致,彆怨恨母後。”

他聽了這句,陡然抬起頭來,臉龐俊美,目光惝恍,口中道:“兒子不會。”

外頭玉石相擊聲清脆悅耳,是有宮人卷起珠簾,迎太皇太後出去。慕容以致又呆坐了一刻,這才起身,往東暖閣去了。

東暖閣離得不遠,不過幾步路。守在門口的宮人見著他,紛紛躬身見禮。有個內侍要幫著去推門,卻被他製止:“不必,我自個兒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說著,他便抬手要去推門。手碰到門上,卻又一頓。收回來,低頭瞧了瞧自個兒的衣衫,瞧見左邊袖子上有道褶子,他伸出五指,細細抹平了,這才如釋重負,推門進去。

東暖閣裡籠了火盆,一片春光融融之意。簾帷帳幔儘數垂下,獨獨辟出一方天地,倒顯得格外溫和輕柔。

慕容以致放慢了步子往裡,楚桂領著幾個小丫頭,隔著簾帷守著。慕容以致過去,也不受他們的禮,徑直揮手,命他們下去。一時宮婢都退了,他這才撩開簾帷往裡。繞過屏風,那杏黃緞繡福壽紋帳幔罩得嚴實,隔著帳幔,他瞧不見裡頭半分。

他往前走了兩步,卻又頓住了。戰場上沙發果決,便是當日知道自己心儀林玦,也是一往無前,從不肯有半分退讓。可是現如今,分明林玦就睡在幾步之外,他卻望而卻步了。

就在這裡,帳幔裡穿出一聲略低啞的:“拿茶來。”

慕容以致轉身出去,喚楚桂進來,端茶與他吃。自個兒卻躲在柱子後頭,瞧瞧地看他。他想必醉得極深,又睡得很熟。渾渾噩噩中醒過來要茶吃,麵色泛紅,便是連眼角處,也帶著微紅。猶如麵上綻了一樹桃花,勾得人在他迷蒙目色中淪陷至死。

林玦吃了大半盞溫茶,卻沒立時睡下去。楚桂取了杏黃緞大迎枕來,給他後頭墊著。他往後倒,略歪著,口中問:“方才你在外頭?”

這一聲低沉沙啞,說不出裡頭藏著什麼情緒。

楚桂略怔了怔,旋即笑道:“奴婢一直在外頭伺候著。”

林玦並不追問,隻略頷首,道:“你下去罷,我酒略醒了,再歇息一刻,就往太皇太後那裡去告罪謝恩。”

他竟知道,自己現下是在壽康宮,難怪麵色平靜,半點不顯出失措來。何等玲瓏剔透心。

楚桂應了一聲,便往外頭來。眼光掃過柱後的慕容以致,見他點頭,這才將簾帷放下來。

慕容以致隔著簾帷回首深深一望,終究未掀開簾子,進去見他。

林玦這樣厭自個兒,想必是……不願意見著他的……

他掉轉頭去,罔顧心頭斧劈刀剜的疼痛,迫著自己擠出笑來。不肯叫旁人對林玦有半分誤解,縱然不見,也要叫外人瞧著,是相談甚歡。

林玦坐在架子床上,透過簾帷能瞧見外頭那個高大的身影。方才泛紅的麵頰此刻已慘白如紙,他眼底有水意,卻不曾叫它們落下,彎了彎%e5%94%87,低聲罵道:“真是蠢笨,哪有生得這樣高大的宮婢。”過了一時,又輕聲問道:“你怎麼不進來見見我,我也想見一見你。縱然仍是彼此傷著也是好的,好歹……能見一見……”

邊上那盞落地罩燈爆了燈花,發出劈啪聲響來。隻這一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