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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嗽兩聲。

合睿王進去了,正趕上皇上一陣咳嗽。他也不見禮,上前將宮婢手中茶盞送到皇上手邊,“若咳得急了,就吃兩口水緩一緩。左右奏折在這裡,吃一口水,也不會長翅膀飛了。”

“老十五!”皇上聽見他的聲音,放下奏折接過茶盞,喜形於色。

“臣弟給皇兄請安。”合睿王這才行了大禮,皇上又一疊聲命婢女扶他起來。

皇上奏折也不看了,隻問這個最小的弟弟道:“什麼時候回來的,一路上可還好,母後那裡去瞧過了嗎?”

“皇兄還是這樣急性子。”合睿王麵上有笑,“一連串問這樣多,叫人怎麼回?昨兒才回來,一路上雖有波折,所幸還算順遂。母後那裡已去瞧過了,我正從壽康宮回來。”

“聽你這樣說,朕才放心。”皇上說了這話,又過了一時,麵上的喜色方才漸漸退去。“朕這回急召你回來,是有要事。”

聞言,合睿王沉默片刻才道:“臣弟在路上遇著了林海。”

隻說這一句,意思便表達出十分。林海原先當的是揚州巡鹽禦史,並非京官,卻比京官更重要上一些。是國家的肱骨之臣,也算是皇上多年來布下的一招暗棋。

如今卻將他召入京城,升至從一品戶部尚書。

在這種時刻,如斯舉動,怎麼不叫人猜想皇上的意思。

皇上默然許久,輕輕扣著杯沿,淡聲道:“以致……朕的身子不中用了……”

合睿王手一抖,卻不做聲,隻能聽他講下去。

“皇位隻有一個,隻能擇一人,做天下之主。皇後是朕發妻,為朕生了三子。先太子去了,還餘兒子,按理說,中宮之子即位,合情合理。隻明妃卻是朕心之所愛,朕憂心她。”

皇後看似溫柔,實則內裡剛烈。

倘若他真撒手去了,再叫皇後成了太後,明妃的日子,隻怕不會好過。

他這一生隻愛過一個女人,不能給她最名正言順的嫡妻之位已覺辜負。倘若在他百年之後還叫她如戚夫人一般受儘淩辱……

合睿王挑了挑眉,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能讓皇上說出心之所愛這四個字,明妃也算是有能耐。隻是皇位之事,事關重大,絕非心愛二字,所能偏護。

然他心中所想,卻不能表述。這是他兄長,卻也是天下最位高權重的人。他先是皇帝,才是兄長。

合睿王垂著眼,淡聲道:“臣弟隻是武將,隻懂戰場廝殺,運籌帷幄之間,還需皇兄自己定奪。這江山終究是皇兄的江山,一切還得皇兄做主。”

他自然知道,皇上要的絕非是他所想,而是這一聲寬慰。

一切事情,皇上心裡自己有定奪。

“罷了。”果然皇上麵上不見惱怒,隻略笑了笑,便說:“你才回來,何苦用這些事煩你。隻母後前兩日還同朕說及,擔憂你年逾三七了,府上還沒個王妃能處置內務。想叫朕為你擇個好的。”說著,朝他腰間看了看。“朕從前贈你平安扣,說叫你有了心悅的姑娘,可以其為聘。今日不見你戴著,莫非已有了瞧上眼的?”

平安扣?合睿王不由哂笑:“皇兄觀之入微,隻是這一回卻猜錯了。”

“這話卻從何說起?”

“是贈了人,卻不是個姑娘。”那一日下船的時候,卻隨手塞給了林玦。若無身下那二兩肉,林玦麵若好女,倒是個能看的姑娘。隻可惜,他為男兒身。

饒是皇上縱觀國事,也被十五弟這一句話驚了一驚。他吃驚道:“你……你什麼時候好了這一口?”

如今朝內好男風的也不在少數,隻是皇上萬萬想不到,一貫無心風月的合睿王,竟然也好的是男風。莫非是在軍營時間久了,眼裡便進不了姑娘了?

“皇兄想到哪裡去了!”合睿王無奈,卻是十分坦蕩:“先林海助我回京,其子林玦為我讀了幾日書,也算是一份功勞。那一日下船,身上也沒什麼好的物件。隨手就將平安扣給了他,再沒旁的。”

皇上方才定心,“是朕想岔了。”

話音才落,便聽吳複進來稟道:“啟稟皇上,皇後娘娘派了元春送了東西來。”

第13章 係舊%e4%ba%b2莫道不消魂,問寶玉世有各緣法

這位元春姑娘是國公府的大姑娘,容色上等,兼舉止端方,太後和皇後當日見她,就覺喜歡。年歲較合睿王略小幾歲,卻是正合宜。原是想讓皇上賜婚與合睿王,如今看他這架勢,想是沒指望了。

皇上隻歎皇後還不知內裡,卻也叫吳複先讓人進來。

不多時,外頭就進來一個穿著杏黃撒花羅裙的俏麗姑娘,提著一隻食盒,儀態端方穩重,麵若滿月,兼有溫柔之態,又容皎月之姿。

“奴婢給皇上請安,給合睿王請安。”元春提著食盒屈膝行禮,又道:“皇後娘娘聞皇上早膳進得不香,%e4%ba%b2入小廚房,動手做了幾樣小點心,命奴婢送來。”

皇上叫她起來,又問:“是什麼?”

“回皇上的話,備了翠玉豆糕、藕粉桂花糖糕,又有兩碗糖蒸酥酪,並上兩盅一品官燕。”元春一字一句,說得和緩,“皇後娘娘說了,官燕最健脾胃,旁的也就罷了,這個還請皇上務必用一些。”

“皇後想得周到。”終究是結發夫妻,皇上雖心中所愛唯明妃一人,對這位發妻嫡後卻也不是全無情分。如今聽她處處為自己所想,也心有所感。

這話說罷,另有幾個小宮婢上前,從食盒裡將點心取出來,一碟一盅放在小幾子上。皇上同合睿王起身,二人對坐。

皇上吃了一口糖蒸酥酪,便笑道:“皇後有心,想必知道以致你在這裡,才備了這個。”他不愛用這個,合睿王卻自小到大最好這一口。

合睿王心中也有觸動,取了銀勺吃了一口:“吃著就知道是皇嫂做的。長嫂如母,皇嫂待我有心了,以致銘感在心。”

元春見二人對坐用點心,自覺無事,屈膝欲跪安。

正當此時,合睿王卻不經意間掃了她一眼。卻見她垂眼之態,同林玦竟然很有幾分相似。因問道:“慢著。”

“是。”元春停下動作,隻等著聽他吩咐。

“臉抬起來我瞧瞧。”

“奴婢……是……”元春躊躇一番,卻也唯有抬起頭,好叫他看個仔細。自個兒目光卻低垂著,萬不敢直視麵前這位天潢貴胄的臉。

合睿王果然細細看了一番,皇上也在一旁饒有興味地望他,卻不出聲,隻想看他究竟想做什麼。

看了這一番,合睿王更覺麵前這個元春和林玦有五六分相似,眉目之間尤甚。

“你叫元春?哪家的姑娘?”

元春知道他看罷了,垂下臉,一字一句答道:“奴婢賈氏,是榮國府二老爺嫡長女。”

“原是賈政的嫡女,我說怎麼這樣眼熟。”合睿王朝仍舊興味十足的皇上說道:“臣弟掃她一眼,覺其同林海嫡長子肖似,一問之下果有%e4%ba%b2緣。林海之妻,原是賈政胞妹。”

皇上了然:“二人既為表兄妹,相似也是尋常。”

這一番下來,皇上卻覺出些許不對味來了。先前平安扣一事,已覺有異,如今見了元春,隻一眼就能想到林玦……←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皇上凝目看了合睿王一時,淡聲道:“那位林家的嫡子,長得什麼模樣?”

合睿王略頓了頓,似在思索。

“秀美異樣,麵若美玉。”想了想,又添上一句:“隻這八字,不能儘述。”

合睿王出身皇族,雖不愛風月,卻也曾見慣絕色。林玦其人,有秀美風流之姿,卻無雌雄莫辯之態。一眼望過去,就知道是男子。隻是仍然覺得他生得好,生得美。那種難以言之的清俊秀麗,夾少年之青澀,見時隻覺生得好,彆後卻令他久不能忘。

隻聽他說了這一句話,皇上便知道,這話卻不能再說下去了。命元春退下,望向桌上糕點,輕聲道:“朕記得,這翠玉豆糕是永寬最愛吃的。”

永寬是皇長子大名。他生在皇上還是皇太子的時候,是皇上第一個孩子。雖生母隻為側室,卻仍讓皇上對他寄予厚望。誰都料不到,生是平安生下來了,卻是個先天眼盲的。彆說皇族,就是換了任何一個大家族,這孩子眼睛瞧不見,也算是廢了。

如今也隻當個閒散皇子養著,大位之事,與他從無相關。

皇上雖知他不能繼任大位,卻對這個兒子分外疼惜。“朕一共生了五個兒子,永寬最不像朕。”

準確一些說,永寬不像皇族裡任何一個人。太心善,太溫柔。他那樣的人,是連宮女內侍都不肯隨意支使的。

“臣弟過會去瞧瞧他。”

永寬比他還大了一載,說是叔侄,實類兄弟。他這回急急趕回來,也是為著慕容永寬,唯恐他在帝位之爭中受了折損。

這邊按下不提,卻又往榮國府說。

林玦這些時日在船上,又時時對著合睿王,休憩難免不周。如今安置下來,卻是一覺睡至天明。才安頓下來,也沒人敢去擾他。故這一睡,就睡至午膳時分。

林玦才起身,采意一麵伺候他穿衣裳,一麵說:“太太方才叫琉璃姐姐來問過,正巧老太太那裡要擺飯,哥兒快一些,免叫太太、老太太擔心。”

林玦穿了衣裳出去,一路往賈母屋裡去了。

昨兒晚膳是王、邢二夫人,王熙鳳並上三春,一道陪著用膳。林玦身為外男,自不能入席。今日午膳賈母卻隻留了賈敏、林黛玉,又有尚未長成的賈寶玉,再叫林玦來,也是尋常。

林玦才進屋子,就見一個小少年正被賈母摟著,一眼望去隻覺麵若秋月,風韻天然,眉梢眼角風情不能儘述,又覺麵如傅粉,絕類畫上的善財童子,粉雕玉琢,叫人心愛。[1]

就知此人當是賈母心肝肉兒愛著的賈寶玉無疑。

林玦上前,先走到賈母麵前見禮:“外祖母。”又朝邊上摟著黛玉的賈敏行禮:“母%e4%ba%b2。”

賈母心所疼惜之人,大半已在屋裡。麵上笑意止不住,朝懷中賈寶玉道:“這便是你表兄。昨兒見你妹妹,你說曾見過。今見你哥哥,可覺也曾見過?”

賈寶玉睜著一雙妙目朝林玦望,其靈動之色,明淨之彩,卻如琉璃玉石,剔透玲瓏,果然不凡。

隻聽賈寶玉笑道:“卻不覺曾見過,世上緣法各異,又哪能個個都似曾所見。”又道:“表兄生得姿容出眾,更在林妹妹之上。”

卻是少年郎說出這些話,才叫人覺得真情實意,忍不住露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