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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花笑 千山茶客 4431 字 2個月前

什麼讓人意想不到的事。

事實證明,果然沒猜錯。

裴雲暎拿起水袋,問:“你上山來做什麼?”

“采藥。”

“采藥?”

“治疫的新方中有一味厚扁,厚扁之毒不易解,我記得,落梅峰離山頂還有一段距離位置,有條溪流,溪流以北的崖壁處,生長有赤木藤。赤木藤之毒性烈與厚扁相似,或許可以試試。”

紀珣告訴她赤木藤後,陸曈就在心中盤算,認為或許可成一線生機。

但平洲送過來時間太久了,翠翠沒有時間。

她可能也沒有。

她記得落梅峰上曾有一處地方,生長有赤木藤,但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隻是眼下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先上試探尋一回。

裴雲暎聽完,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想了想,又開口:“所以你對這裡熟悉,是因為你經常在山上采藥?”

看她對落梅峰熟悉的模樣,每一處藥田都很熟悉。

陸曈“嗯”了一聲。

裴雲暎抬起眼簾,“你和你師父從前在一起,你師父是什麼樣的人?”

“你問得太多了。”

“是你說的太少了。”他眯了眯眼,黑眸藏了幾分探究,“你怎麼從來不說你自己的事?”

陸曈很少說自己的事。

大部分時候,他問,她才會答。回答也是模模糊糊,多說一句都吝嗇。常武縣的過去寥寥幾筆帶過,他對蘇南的陸曈更是一無所知。

明明戚家的案子已了,她已沒有大仇在身,但某些時刻裴雲暎還是能隱隱察覺,對方身上似乎藏了一個秘密,一個更深的、更不想為人發現的秘密。

她太狡猾,又慣會隱忍,無論如何試探審問,一絲馬腳不露。

青年的目光太過犀利,即便隔著黑巾,仿佛也能將人看穿。

陸曈側過頭,掩飾般岔開話頭:“那不重要,倒是你,我不一定能找得到赤木藤。你跟我進山,不怕被困死在山中?”

“不怕啊。”裴雲暎漫不經心地開口,“反正你帶的東西足夠。”

“如果我找不到路怎麼辦?”

“那就陪你一起死。”

裴雲暎含笑看她一眼,把水袋遞給她,“反正先前你在醫館也說過,想和我一起死。”

陸曈怔然一瞬,一時忘了去接他手中水袋。

似乎在更早以前,仁心醫館時,他因望春山那句陷害段小宴的死屍登門來找她算賬,來者不善,滿腹算計,字字句句試探交鋒。她那時威脅要與裴雲暎一起死,對方卻不疾不徐,含笑以對:“生同衾,死同%e7%a9%b4,死後合住一墳塚的事,我隻和我夫人一起做”。

當初心機試探之語,如今再說出口,意味全然不同。

她尚在愣怔,身邊傳來裴雲暎淡笑的聲音。

“陸大夫,如果你找不到出路,今日我們倒是可以死後合住一墳塚了。”

他說得吊兒郎當,陸曈卻如被踩了尾巴的貓,一瞬跳起來,道:“誰要和你一起死?”

裴雲暎愣了一下,有些莫名:“玩笑而已,你怎麼這麼激動?”

她一把拉下麵上黑巾,忍住心中怒意瞪著他。

裴雲暎坐在樹下,也卸下布巾,凝視著她,目光微微一閃。

方才輕鬆氣氛登時被打破,四周凝滯一刻。

“這不好笑。”僵持一會兒,陸曈冷道:“不要拿性命開玩笑。”

裴雲暎:“你……”

陸曈一語不發地轉過身,低頭把水袋收好,背起醫箱,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趕路吧。”

她起身得迅捷,裴雲暎垂眸沉思片刻,沒說什麼,拿上方才包袱,隨著她一同往前走。

落梅峰大雪茫茫,除了漫山遍野紅梅,難以窺清哪一處是哪一處。也難怪蔡方和林文虎會再三告誡,換做尋常人此時進山,十有八九會在裡頭迷路。

風雪漸漸大了。

山上雪比山下雪來得急,片片飛瓊呼嘯撲來,幾乎要迷住人眼睛,陸曈一個沒注意,踩進一個雪坑,踉蹌一下。

“小心。”

裴雲暎將她扶住,陸曈站定,忽覺腦子有一瞬眩暈,這眩暈來勢洶洶,幾乎令她支撐不住,抓住他胳膊才得以站穩。

裴雲暎低眸:“怎麼了?”

陸曈搖了搖頭,將方才那一瞬的不適壓下,待視線掠過前方時,登時眼睛一亮。

“到了。”

前方不遠處,果然有一處蜿蜒溪流,溪流水已全然結冰,與雪地混在一處,不細看根本瞧不出來。若非對此處熟悉至極的人,很難查出端倪。

陸曈背著醫箱,快步跑過去。

裴雲暎跟在她身後:“慢點。”

待走到近前,果然見溪流以北,有一麵斜斜崖壁,此刻被積雪覆蓋厚厚一層。

陸曈望著崖壁,心中一時忐忑。

落梅峰很大,各處藥草毒物並不相同,芸娘總讓她四處奔走,過去那些年,她將這山上每一處草木都銘記於心。幾年前她確實在這裡砍摘過赤木藤,但不知現在是否還在。

她走到崖壁跟前,手心覆上去,一瞬感到刺骨涼意。

裴雲暎看她一眼,拉開陸曈,自己伸手拂去崖壁落雪。

被拂開的崖壁上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隻有一團枯萎的斷木殘留半截藤樁,皺巴巴一團,依附在崖壁上。

陸曈愣了一下,俯身拾起斷木。

枯萎的藤枝在她手中,毫無生機,像段爛掉的繩子,蜷縮在她掌心。

她僵硬一瞬,抬眼看向裴雲暎。

裴雲暎一怔:“怎麼了?”

“……枯了。”

陸曈喃喃開口:“這裡的赤木藤,枯萎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舊屋

崖壁光禿禿的,陸曈看著手中枯木發怔。

崖壁上的赤木藤全都枯萎了。

此草木耐寒,極寒之地也能生存,其葉大毒,過去在落梅峰上時,她曾在冬日替芸娘采過,那時就是寒冬。

其實上山前,她雖不敢絕對把握,但覺得十之六七的可能還是有的。未料到不過離開短短兩年,原先以為永遠茂密的樹藤也會枯萎,世上並無長久之事。

裴雲暎從她手中接過那截枯萎斷木,垂眸端詳。

陸曈回過神。

“赤木藤枯萎了。”她轉過身,“我們白來一趟。”

語氣裡的沮喪被裴雲暎捕捉到了。

他瞥一眼陸曈,%e5%94%87角一勾,不甚在意地開口:“也不算白來,試了才知結果。”

陸曈聽出他話中安慰,但心中仍不免失望。

翠翠危在旦夕,厚扁之毒難治,常進和紀珣若為翠翠用新藥,無異飲鴆止渴,平洲的赤木藤時間又太久,這樣下去,蘇南的疫病何解?

真的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一陣冷風撲麵而來,陸曈打了個冷戰。

越到山頂,風雪越大了。大片大片雪花洋洋灑灑,走一步,小%e8%85%bf沒入積雪,甚是艱難。

這比過去落梅峰的雪大。

裴雲暎見她凍的臉色發白,伸手替她拉攏鬥篷,問:“現在打算怎麼辦?要回去嗎?”

陸曈抬眼看向遠處。

山上比山下冷得多,蘇南已經半月沒出過日頭,濃厚的灰雲堆在落梅峰上空,天色已有些晚了。

陸曈沉思起來。

其實以她的腳程和對落梅峰的熟悉,一日來回也足夠。然而蘇南多年難下一次大雪,山路比之從前難行許多,一路磕磕絆絆耽誤不少時日,倘若眼下往回走,隻怕還沒下到山,天就已全黑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在夜裡的雪山行走實在太過危險,況且以她現在的身體……

陸曈搖頭,看向更高處:“繼續往上爬。”

裴雲暎微微一頓,似有些意外,不過很快就點頭,爽快答應了:“行。”

這回輪到陸曈驚訝了,她問:“你怎麼不問我去哪?”

“不重要。”裴雲暎無所謂地笑笑:“你是醫官,我是禁衛,保護你是我的職責。”

陸曈一頓,忍不住朝他看去。

眼前人看著她,眉眼含笑,語氣認真,仿佛現在就算自己說要把他帶去亂墳崗,也會欣然同意前往。

他這是破罐子破摔了,亦或是賴上她了?

默了一下,陸曈一把奪過裴雲暎手裡枯萎的藤草:“那就快些,否則還未到山頂,你我就要走夜路了。山上夜路很危險。”

裴雲暎揚了揚眉,看著她背影,道:“那陸大夫記得帶路小心點。”

陸曈:“……快點跟上。”

越往上走,風雪越烈,漫天飛雪幾乎要迷暈人眼。約走了半個時辰,天色更暗,隻剩一點灰光籠罩山頭時,狂舞雪幕裡,漸漸出現一大片紅梅。

紅梅豔麗,點點嫣紅,其下不遠處,一間草屋伶仃而立。

這草屋不大,且很是破敗,前後幾乎被荒草淹沒,隻顯出一點暗淡的影子,被四周風雪一吹,宛如夜裡山上一段幻影,分不清是虛是實。

裴雲暎尚在打量,陸曈已走上前去。

她在草屋前停下腳步。

似乎還是記憶中的模樣,但又與記憶中全然不同。她在此處度過漫長七年,除了常武縣陸家,這裡就是她待過的最長的地方。

她以為自己此生不會再回到此地,未曾想今日再次故地重遊。

“這是你住過的地方?”耳邊傳來裴雲暎的聲音。

四下遠近隻有這麼一間小屋,方才來時她已與裴雲暎提過多年前曾居住此地,這人一向聰明,有些事一看便知。

她便沒有隱瞞:“是。”

裴雲暎低頭看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什麼,%e5%94%87角一揚。

“所以,你還是邀請我上你家做客了?”

陸曈:“……”

她背著醫箱,頭也不回往前走,道:“你也可以住外麵。”

二人走至草屋前,裴雲暎推開屋門。

許是許久無人踏足此地,門一開,灰塵頓時飛舞,陸曈彆過頭揮散兩下四散塵土,叫裴雲暎從包袱裡掏出個火折子出來點亮,屋子裡就有了點光亮。

裴雲暎抬眸打量四周。

這是間不夠寬大的屋子,甚至有些狹小。

靠牆的地方,擺著一方狹窄草榻,僅僅隻能容一人睡下。

門口放著張方桌,方桌下擺著隻爐子,緊靠門的地方擺著隻上鎖的木櫃,接著就什麼都沒有了,很有幾分家徒四壁的淒涼。

陸曈彎腰從草榻下摸出一把鑰匙,打開那隻上鎖的木櫃。

木櫃中,器物仍如她走時疊得整整齊齊,落梅峰山荒涼舀無人跡,草屋裡不曾有人來過。她從木櫃裡端出一盞油燈,添了燈油,用火折子點燃,把那盞點上的燈放在方桌上,靜謐燈色將屋中寥落也驅散幾分。

陸曈轉頭,見裴雲暎正抱%e8%83%b8打量四周,遂問:“有什麼好看的?”

這屋子除了一張床,幾乎可以說是要什麼沒什麼,一眼看得到頭,他何以打量得如此認真?

裴雲暎瞥她一眼,慢條斯理開口:“第一次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