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頁(1 / 1)

燈花笑 千山茶客 4419 字 2個月前

過他往前:“走。”

裴雲暎揚了揚眉,似乎看她忍氣模樣十分愉悅,慢悠悠追上她,提過她手裡包袱竹筐。

陸曈回頭,扯了兩下沒扯過,道:“我自己拿。”

“陸大夫。”他側身避過陸曈的手,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遠處重重山峰。

“山路崎嶇,雪深路滑,不能行馬,看你也是打算步行上山。”

他道:“提這麼多東西,你真當自己牛馬?”

這話聽著是關心,就是不怎麼好聽,陸曈反%e5%94%87相譏:“我力氣很大,殿帥也知道,殺人埋屍練過的。”

“那就更要留著力氣了。”裴雲暎從善如流,“還不到用武之地。”

陸曈:“……”

她對這人無話可說。

好在裴雲暎雖然拿走大量重物,卻還沒有自作主張替她背走醫箱。快要路過癘所時,陸曈扯了一下裴雲暎袖子,他回頭,陸曈指了指癘所不遠的另一條小路。

“走這條路,”陸曈低聲道:“免得被其他人發現了。”

被醫官們發現,又得揪扯一番。李文虎其實說得也沒錯,危險之舉,確實不適合帶上彆人。如果沒有身後這個人跟著就更好了。

裴雲暎看了陸曈一眼,沒說什麼,任由她拽著自己袖子進了一條小道。

那條道離癘所有一段距離,值守癘所的護衛也不會發現。

陸曈一麵走,一麵回頭張望癘所那頭,儘量使自己身影顯得不那麼明顯。

裴雲暎瞧著她動作,忽然笑了一聲。

陸曈莫名:“你笑什麼?”

“其實,就算被人發現,我要帶你上山,他們也不會阻攔。”

他哂道:“反而是你這樣躲躲藏藏,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我背著彆人私奔。”

陸曈一頓,目光落在自己拽著他袖子的手指上。

一男一女,行跡可疑,偷偷摸摸,小心翼翼,此刻被人撞見,倒的確有幾分無媒苟合的心虛模樣。

不過這話聽著有點熟悉。

似乎當初在醫官院中,他二人夜裡相遇時,裴雲暎也對她說過此話。

陸曈驀地甩開他的手,冷道:“殿帥多慮。”

他整了整袖子,不緊不慢開口:“畢竟我尚無婚配,名聲要緊。”

陸曈忍了忍,把想罵人的話咽了回去,轉身繼續往前:“走吧。”

……

天色漸漸亮起來。

醫官宿處的避瘟香換了一爐,林丹青搓了搓手,縮著脖子在房門前敲了敲,半晌沒動靜,用力一推,門被推開了。

她走了進去,叫:“陸妹妹!”

屋子裡並無人在。

桌上放著張紙,林丹青隨意掃了一眼,忽然神情一動,下一刻,舉著紙狂奔出宿處,喊道:“醫正、醫正出事了!”

常進正打算去癘所,被林丹青喊得一個激靈:“怎麼了怎麼了?”

“陸醫官上山了!”林丹青把紙差點拍常進臉上,“一大早,自己一個人去的!”

“什麼?”

常進嚇了一跳,一眼看到陸曈留下的字條,頓時急得臉色發白,“陸醫官怎麼能一個人去山上!”

其實上山這回事,陸曈先前已與他提過一次,然而本地人蔡方和李文虎警告他們落梅雪山凶險,大雪日易進難出,再三叮囑他們不可貿然進山,當時陸曈也在場。

陸曈平日裡最是理智冷靜,怎麼今日昏了頭?

常進跺腳:“快、快去找裴殿帥,他的人馬多,現在趕著去,也許還能把陸醫官帶回來。快點!”

前去的醫官不到半柱香就滾了回來,哭喪著臉道:“醫正,裴殿帥不見了……”

“不見了?”常進大吃一驚。

身後聞訊跟來的段小宴先去醫官院各四處搜尋一圈,奇道:“我哥今日一早就沒見著人,我還以為他在你們醫官院和誰清談,怎麼,他沒在你們這裡?”

一位是年輕的女醫官,一位是年輕的指揮使,一大早雙雙不翼而飛,隻留下隻言片語,林丹青皺眉:“這兩人不會私奔了吧?”

話本裡這種橋段寫多了去了,不過這裡也沒個棒打鴛鴦的攔路石啊。

站在人群中的紀珣抬頭,目光有些驚詫。

常進沒好氣道:“這麼大的雪往山上私奔,那不叫私奔,那叫殉情!”

私奔尚不算離譜,但殉情似乎不大可能。

正是一片%e9%b8%a1飛狗跳之時,裴雲暎的貼身侍衛青楓從門外姍姍來遲,道:“大人陪陸醫官一同上山了。”

“啊?”眾人齊齊轉向他。

青楓平靜道:“陸醫官想去落梅峰,大人出門恰好撞見,遂陪同陸醫官一同進山。”

院中眾人麵麵相覷。

半晌,林丹青道:“裴雲暎瘋了嗎?”

裴雲暎是指揮使,這個時候進山有多危險他比誰都清楚。聽見陸曈要上山不僅不攔著,還自己跟著去,一點腦子都沒有,這還不如私奔了呢。

段小宴的神色卻陡然輕鬆下來。

“是我哥陪著去的啊,”他彎了彎眸:“那沒事了。”

“你腦子也燒壞了不成?”林丹青震驚,“你不擔心他們在山上出事?”

“那是我哥哎,”段小宴%e8%83%b8有成竹,“我哥從來不會做沒把握的事,而且跟他一起上山的還是陸醫官。陸醫官不會出事的。”

少年望著遠處,遙遠皚皚山峰處,隱有點點嫣紅。

他收回目光,自信開口:“放心,他一定把陸醫官照顧得妥妥當當。”

……

醫官宿處為陸曈二人%e9%b8%a1飛狗跳之事,議論中心的主人卻無暇顧及。

落梅峰山路陡峭難行,陸曈背著醫箱在其中穿梭,熟稔繞過每一條小路。

她在這山上生活了七年,上上下下走過無數次。這裡每一塊石頭、每一棵樹、每一條溪流似乎都是她記憶中的模樣,深深鐫刻,難以忘懷。過去那些年,她曾無數次千方百計試圖逃離這座山,芸娘死後,她也曾在芸娘墓前發誓再也不要回來,沒想到今日,卻背著醫箱走回老路。

這一次不是逃離,是她主動回來。

這感覺有些奇異。

陸曈走得很快,因此並未注意到身後人的目光。

裴雲暎若有所思。

落梅峰很大,皚皚白雪湮沒一切,一處與一處看起來格外相似,偏陸曈似乎總能準確認出每一處不同,找到最不費力的那條路。

像是在此地生活多年。

越過前頭一處陡坡,陸曈在一棵青鬆樹前停下腳步,回頭遞給他一條黑巾。

裴雲暎抬眸。

“不能一直看雪地,久了會暫時失明。”她解釋完,尋了塊樹下巨石坐了下來,從懷中掏出另一條黑布條蒙住眼睛。

“你戴這個,我們在這裡休息片刻。”

裴雲暎略略一想,笑了笑,沒說什麼,接過黑巾覆於眼上,一同在陸曈身邊坐了下來。

黑巾做得很妙,並不厚重,薄如蟬翼一層,滿地的雪變成灰色,卻又能互相看到彼此,隔著朦朧的一點,不至於睜眼瞎。

陸曈從包袱裡摸出一塊乾餅給他。

裴雲暎推開,“不餓。”

“你怕我隻帶了自己的份?”陸曈把餅塞到他手中,又遞給他水袋,“放心,我帶的足夠,否則你餓死這裡,我還要把你埋了,很費力氣。”

裴雲暎:“……”

陸曈已經很久沒這麼諷刺他了,不過,久違的語氣,倒似乎回到更久的從前,那時她還沒有刻意與他疏離距離,冷漠地將自己與他人全然隔絕開來。

他朝陸曈的包袱看了一眼,包袱不輕,鼓鼓囊囊,他一路提著,還以為帶了什麼,此刻看去,竟是滿滿當當的乾糧和水。‖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看起來,甚至足夠在山上生活月餘。

難怪給乾糧給得格外大方。

他有些匪夷所思,過後又覺得好笑:“你還真是準備周全,是打算在山上過日子?”

陸曈:“你以為我上山是來送死的?就算迷失在山裡,我還不至於立刻死掉。”

“看出來了。”裴雲暎懶洋洋道:“你對這裡很熟。”

陸曈對山路很熟。

她體力比他想的要好很多,一路下來,不見半分疲憊,山路崎嶇聳拔,她卻像是習以為常。上次在莽明鄉茶園也是,她走得很快,像是常年走山路之人,靈巧似隻輕盈小鹿。

他隨手撿了根樹枝,在雪地裡胡亂劃動兩下,仿佛不經意開口:“你從前來過這裡?”

蔡方和李文虎提起落梅峰,都說那是一座荒山,亂墳崗中常有腐爛死屍,就連漫山遍野的紅梅聽起來都有幾分血腥詭異。蘇南多年未下大雪,積雪覆蓋大片痕跡,人在其中很容易辨不清楚方向,但陸曈卻目的明確,分明不是頭一次來。

陸曈望著遠處,黑巾蒙住的雪景不甚清楚,模模糊糊的,與記憶中似有不同,她沉默一會兒,道:“我以前住這裡。”

他一怔,側過頭來:“你一個人?”

“和我師父。”

裴雲暎有些意外。

思量半天,他問:“所以,六年前我和你初見那一次,你就已經住在落梅峰上了?”

“是。”

裴雲暎看著她:“那你當時怎麼不邀請我上去坐坐?都離你家這麼近了。”

陸曈:“……”

她道:“我怕你沒命。”

“怎麼?”這人揚眉:“你家是黑店,進了你家門,就要被棄屍荒野?”

陸曈:“是啊,你應該感謝我。”

“你這樣和我說話,正常多了。”裴雲暎嗤了一聲,“前段時日你對我避之不及的樣子,我還以為你真打算和我老死不相往來了。”

陸曈頓了頓,下意識抬眼看他。隔著黑巾,二人都是朦朦朧朧的,看不清他表情,隻能聽見他聲音,但或許正因為瞧不見對方的視線,反而有種不被拆穿的安全。

握著乾糧的手微微發緊,陸曈岔開話頭:“你今日為何會在醫官宿處?”

“不是說了嗎,昨夜我突感不適。”

“說謊。”

裴雲暎端詳著雪地上樹枝劃跡,淡淡一笑。

丁勇死的那一夜,陸曈很難過。

她一向很少流眼淚,僅有的幾次眼淚,也都是與家人相關。自戚家倒台後,她似乎大事已了,總飄忽不定,然而丁勇死的那一夜,她落在他肩頭的眼淚,讓裴雲暎倏然觸及到一點她的真心。

像被嚴實包裹之物有了一絲縫隙,或許是件好事,但又格外危險。

真心露出裂縫,就會變得脆弱。

於是他讓青楓多留意一點陸曈。

陸曈昨天傍晚去找了鐵鍬,又問段小宴要了點乾糧,她平日吃得不多,先前讓段小宴給她送吃的她也沒要,此舉實在反常。後來青楓在窗外瞧見她似在收拾包袱,將此事回稟與他。

他就%e4%ba%b2自來盯人了。

陸曈這個人,總是悄無聲息乾大事,譬如當初隻身一人上盛京複仇,也是安安靜靜的。總覺得不盯緊些,不知又會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