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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花笑 千山茶客 4424 字 2個月前

閨房,自然好奇。”

陸曈:“……”

這人簡直有病。

他走到裡頭,目光挑剔掠過屋中粗陋陳設,道:“你以前就住這麼寒酸的地方?”

這裡潮濕昏暗,狹窄矮小,比起殿前司的審刑室,可能就多了張床,甚至還不如審刑室寬敞。

“自然不敢和殿帥府邸相提並論。”

“不是說你和你師父一起住山上嗎?”他又回頭,視線掃過角落,“怎麼隻有一張床?”

狹小的屋子,更窄小的床榻,看起來隻能容一人睡下。

陸曈抿了抿%e5%94%87:“她不住這裡。”

芸娘不住這裡。

試藥發出的聲音會影響芸娘做新藥,所以芸娘住在另一間草屋,隔壁草屋裡有芸娘的醫書和藥籍,芸娘死前,讓她把自己的屍身和那些醫書一起燒了。

於是那間屋子就沒有了。

聽聞她話,裴雲暎意外地看她一眼:“所以,你一人住在此地?”

“算是。”

大部分時候,芸娘都不在山上,很多個夜晚,的確是她一個人住在這裡。

寂寞的、孤單的、平淡地過著日子。

裴雲暎注視著她,眸色閃過幾分思量。

他第一次見陸曈時,已是六年前,那時陸曈也不過十二歲。

落梅峰荒蕪,李文虎提起此地都心中發怵,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獨自一人住宿此地,她是如何忍耐下來的?

他眼底探究之意太濃,陸曈若無其事轉身,從櫃子裡搬出被褥。那被褥沒有被曬過,陰沉沉的,好在沒有發潮,墊在身下湊合一晚倒也行。

陸曈:“今夜恐怕要委屈殿帥,暫且睡這裡。”

裴雲暎“嘖”了一聲,抱%e8%83%b8看著那張狹小的榻,道:“可是這裡隻有一張床。”

陸曈走到他麵前,把厚重被褥往他懷裡一扔:“你睡地下。”

“這樣好嗎?”

裴雲暎含笑望著她:“畢竟你我未婚男女,孤男寡女共處一屋說出去,總惹人誤會。”

陸曈轉過身,看著他皮笑肉不笑道:“殿帥如果真的矜惜名節,也可以睡門外。看在你我往日交情,明日一早,我一定替你收屍。”

裴雲暎盯著她臉色,須臾,忍笑開口:“你現在還真是容易生氣。”

“是殿帥太過無聊。”

陸曈冷冰冰開口:“我要生火,麻煩殿帥去外麵砍幾截梅枝來。”

裴雲暎點頭:“行,你是主人,你說了算。”

他轉身出去了。

看著他背影消失在門外,陸曈才鬆了口氣,扶桌在椅子上坐下來。

許是近來舊疾犯得勤了些,她體力不如從前,今日爬至山頂十分勉強,眼下已覺體力耗儘,若非如此,今日腳程也不會這麼慢。

陸曈伸手,拭去額上汗珠,環顧周圍。

芸娘死後,其實她也想將此屋一並燒毀,想著將來也不會再來。然而燃燒的火把握在手中,最後一刻時,陸曈卻突然改變了主意。

她留下了這間屋子。

她在這裡生活了太久了,如果說常武縣的陸宅見證了一個“陸敏”,落梅峰的這間草屋則見證了另一個“陸曈”。她無法否認“陸曈”的存在,好似若是一把火燒過去,就將過去七年一並銷毀,再無留痕。

是以,她將所有用過器物鎖在櫃子中,與銀箏一道離開,或許多年後有人行至此地,又或許瘋長的荒草會徹底將此屋淹沒,所有七年裡的一切都將消失在落梅峰頂。

未料到多年以後,故地重遊,還是和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吱呀——”

門被推開,裴雲暎從門外走了進來。

他手裡抱著一叢乾枯梅枝,大抵特意尋的未被風雪浸過的斬下。陸曈彎腰把桌下那隻已經許久未用的爐子拖出來,裴雲暎拉開她的手:“我來吧。”

他把斬成整齊小段的梅枝塞進爐子,用火折子點燃。

陸曈原本有些擔心這火生不起來,未料裴雲暎動作卻很嫻熟,仿佛常在外做事,不過多時,“劈裡啪啦”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窗戶開了半扇,偶有雪花從窗外飄進屋裡,昏黃燈影給風雪中的小屋蒙上一層暖色。

陸曈看著他。

他坐在火爐前,正低頭削著手中剩下梅枝,好使梅枝整齊便於塞進爐中。

朦朧燈色灑下一層在年輕人秀致俊美的臉上,似把收鞘銀刀,不見鋒銳,隻有瑰麗與柔和。

他頭也不抬,認真手中動作,仿佛知道她視線,道:“盯我乾什麼?”

陸曈一怔,彆開眼去。

他笑了笑,動作未停:“有話要問?”

陸曈默了默,終是開口:“我走之後,銀箏他們還好嗎?”

她離開盛京,也有些日子了。

途中信件往來不暢,如今蘇南驛站也全部中止,也不知仁心醫館現在怎麼樣了?

“還好。”裴雲暎答道。

陸曈垂眸,這就是她最想要的答案了。

屋中安靜,裴雲暎削梅枝的動作頓了頓,忽然開口:“陸曈。”

他道:“雖然你讓人送了我一封托孤信,但你難道不擔心,我拒絕你的要求?”

陸曈去蘇南的決定來得很倉促。

偏偏那封要他照應仁心醫館的絕筆信寫得格外細致。

細致到方方麵麵無一不顧,以致令人現在想來仍覺惱火。

“不擔心。”陸曈道:“我相信就算我不求你,仁心醫館有難,你也會照應他們。”

裴雲暎一怔。

陸曈的聲音繼續響起:“畢竟,你是參加過醫館店慶的座上賓,也就是他們的摯友。”

腳下火爐裡,“畢畢剝剝”的聲音在冷寂雪夜裡越發清晰,有淡淡煙從火爐裡散發出來,又被窗外北風極快卷走。

青年聞言,輕笑一聲,望向她道:“陸曈,你吃定了我,是嗎?”

陸曈手指蜷縮一下,緘默不語。

她的確吃定了他。

很奇怪,在她初至盛京時,對眼前人警惕、提防,偶爾還想除之而後快,他是與她站在對岸的人,隔岸觀火,絕不會相交。

但曾幾何時,她好像已經對他很了解。可以放心將身後一切交給對方,篤定對方會信守承諾。

她從落梅峰下山去到盛京,又從盛京回到落梅峰上,一路行來,恩已報,仇也結,所有事情都處理得乾淨利落。唯有對眼前人,正如當年破廟牆上的那封債條,來來去去,混混沌沌,總留兩分說不清的遺恨。

無法兩清。

火爐裡的火旺旺地燒起來,屋中漸有暖意,裴雲暎起身,拿起陸曈剛剛從櫃子裡取出的一隻紅泥水壺,在門外洗得乾乾淨淨,取了雪水來燒。

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陸曈忽然有些慶幸當初將這屋中之物儘數保留,而非一把火燒個乾淨。

他坐在火爐前燒水,桌上兩隻紅泥茶盅,被他淡然影響,陸曈開口問:“宮裡後來發生了何事?”

孟台驛站的人隻有短短兩句,皇城卻已地覆天翻。話說得輕描淡寫,但陸曈清楚當日情景一定很驚險。

“你不是都知道嗎?”裴雲暎揭開壺蓋,白雪堆積在壺中,火苗一%e8%88%94,即刻消散。

他第一次見到陸曈時,陸曈也是將一罐雪水煮化,那時她說,這叫“臘雪”。

一晃已六年過去。

陸曈看著他:“你的人都沒事?”

裴雲暎沒說話,低頭時,睫毛低垂下來。

那其實是很血腥的一夜。

蟄伏多年的反撲,總是殘酷而無情。勝敗乃兵家常事,然而對於那個位置來說,機會隻有一次。

曾不可一世,弑父弑兄的男人也會被安逸消磨鬥誌,變得一無是處,他的惶恐與不甘令這最後一戰顯得可笑,困獸死於自己牢獄。

梁明帝扶著金鑾殿的龍椅,望著他們的目光憤怒而不可置信:“你們、你們你竟然背叛朕!”

寧王微笑,嚴胥冷漠,殿外刀劍兵戈聲不絕,而他拭去滿臉的血,眼底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陰戾瘋狂。の思の兔の文の檔の共の享の與の線の上の閱の讀の

“陛下,”他平靜道,“五年前皇家夜宴,你欠我的那一劍,是時候該還了。”

這世上,各人有各人恩仇。

寧王背負父兄被害之仇,他背負母%e4%ba%b2外祖一家血債之仇,就連梁明帝自己,臨死最後一刻,也認為當初弑父弑兄之舉,不過起於先皇不均不公之仇。

有人為仇,有人為恩,還有人為情。

情。

屋子裡,暖色燈火照著年輕人俊秀的臉,他玄色錦衣上銀質刺繡在燈色下泛出耀眼光澤,那點光亮卻把身形勾勒出一種岑寂的寥落。

嚴胥為情,所以嚴胥死了。

他是為救蕭逐風而死,也是故意為之。

新皇上位,殿前司與樞密院往日關係到如今,難免被人拿來口%e8%88%8c。縱然新皇不提,朝中流言也不會善罷甘休,會使殿前司的他與蕭逐風難做。

嚴胥替蕭逐風擋了一劍。

“老師!”他轉身護在嚴胥身前,眼眶一澀。

從來對他們沒有好臉色的男人躺在蕭逐風懷中,眼角疤痕在最後似乎都柔和下來,他伸手,顫唞著在二人腦袋上彈了一下,如少時每次訓練後的不滿。

“不要這副神情,難看死了,把臉轉過去。”他罵著,語調卻很輕,不複往日中氣十足。

“讓我歇會兒,彆吵我。”

“老師!”蕭逐風沾滿了血的手顫唞,“我去找大夫,撐住!”

嚴胥卻看向遠處。

“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

他躺在蕭逐風懷裡,微笑著垂下了頭,漸漸沒了聲息。

裴雲暎恍惚一瞬。

嚴胥並無婚配,一生無子,僅收兩徒。而他與裴家自當年恩斷情絕,嚴胥更肖他父。

喪父之苦,痛不欲生。

因其這份痛楚,以至於裴家的消亡,他竟並無多大感覺,好似作壁上觀的局外人。

或許,他本就是這樣冷漠的混蛋。

“裴雲暎?”陸曈突然開口。

她很少瞧見裴雲暎這種神情,是一種與她熟悉的裴雲暎全然不同的神情,好像再不叫醒他,就會變成另一個人。

裴雲暎回過神。

罐子裡的雪水被煮的微微浮起白沫,他拿梅枝撇去一點浮渣,道:“戚清死了。”

陸曈微怔。

“我說過,”他道:“會替你殺了他。”

門外寒風聲很大,樹枝被風折斷的聲音,像刀刃割入皮肉的撕響。

戚家被抄,他特意向新皇求了戚清的處置。

殿前司的審刑室,從來沒有關過太師這號人物。他坐在椅子上,看著那個一慣高高在上的老者褪去從前傲慢,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沒有權力,沒有官職,太師也就是一個普通人。

“聽說太師最喜歡吃的一道菜叫‘金齏玉膾’。”

他漫不經心擦拭手中銀刀,“選新鮮肥美鱸魚除骨、去皮、搌乾水分,片成薄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