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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花笑 千山茶客 4452 字 2個月前

階上走了下來。

他一身黑衣,袍間蒼鷹刺繡金光粼粼,護腕、長刀、輕甲齊齊上陣,眼角疤痕在燈火下猙獰無比。

“都準備好了?”

二人應了。

“你姐姐和寶珠,我已安排人將她藏好,再無後顧之憂。”嚴胥視線掠過裴雲暎,停了停,道:“你既被拋棄,也沒什麼放不下的,給我打起精神。學學你心上人乾脆。”

裴雲暎無言以對。

陸曈已經走了,確實挺乾脆的。

在她去蘇南前,被關在殿帥府守著前,他在夜裡收到銀箏送來的一封信。是陸曈%e4%ba%b2筆所書。

信上所寫,皆是要裴雲暎在她死後護住仁心醫館眾人,其中不乏拿他們往日交情做引,聲情並茂,字字殫精竭慮。

恐怕高壽的戚清死前交代遺言,也不會比這更周到而乾脆了。

也正是因為那封信,他才下定決心不再阻攔陸曈去蘇南。

他在這封信中窺見陸曈死誌,一個一心求死之人,留她與戚清同處盛京,一定會出事。

嚴胥打量他一眼,瞧見他眼底怔忪,微微眯眼,似是瞧不上:“你倒真喜歡她。”

裴雲暎%e5%94%87角一扯。

他遇到過很多女子。

如他母%e4%ba%b2那般溫柔和婉的,如他姐姐那般善良開闊的,他收到過很多真心,許多愛慕,卻沒想到自己最後會喜歡上這樣一個人。

一個能在眾目睽睽之下陷害他的女子,一個麵上平靜從容,暗中卻已將毒藥握在掌心、隨時與仇人同歸於儘的女子。

一個不怎麼喜歡他的女子。

無法逃避的心動,否認不了的感情……

似他書房木塔最頂上那顆搖搖欲墜的木頭,隻輕輕一碰——

轟隆一聲巨響,防線潰不成軍。

“怎麼辦呢?”他懶洋洋一笑:“我們師徒三個,個個感情不順被拋棄,或許是此地風水不好,才總事與願違。”

蕭逐風:“……”

嚴胥不想理他:“帶著刀趕緊滾。”

二人起身,提刀走了出去,走到門口時,又被嚴胥叫住。

“你們兩個,”他沉默很久,吐出一句:“小心點。”

“囉嗦。”

二人走出密室,裴雲暎在前,蕭逐風道:“問你件事。”

“說。”

“當初爭殿前司名額那一次,你明明逃出去了,為何回頭救我?”

裴雲暎一怔,失笑:“你怎麼還記著?”

“彆廢話。”

他便無所謂道:“我是英雄嘛,看你被打那麼慘,心中過意不去,當做善事了。”

“哦。”蕭逐風上前一步,越過他道:“英雄,那你今夜自己多提防。”

“要是被人砍死了,我絕對不會來救你。”

裴雲暎嘖嘖嘖了幾聲:“鐵石心腸。”

又按住腰間銀刀,看向遠處濃濃夜色,笑道:“行吧,今晚來多少,殺多少——”

……

“當——”

渺遠鐘聲順著夜風飄來,勤政殿裡,梁明帝猝然驚起。

禦案上,一碗褐色湯藥微微冒著熱氣。

“皇上。”總管太監低聲道:“藥快涼了。”

梁明帝盯著眼前銀色藥碗,眸色陰沉。

皇室之中,碗盞杯具皆由金製,先皇過世後,梁明帝令人將自己素日所用器具統統換為銀質,為此,還曾引起禦史彈劾,稱言有損先祖規矩。

不過,規矩是人定的,在他撤了幾個老禦史的職後,此事就無人再提了。

梁明帝撥開禦案堆成山的奏折,伸手接過藥碗,仰頭將湯藥一飲而儘。

藥水苦澀,飲儘後,喉間仍有酸苦殘意,他抬手,絲帕拭去%e5%94%87角藥痕。

“傍晚時,皇後娘娘來過,在門外撞見貴妃娘娘,二人起了爭執。”總管覷著帝王臉色,小心翼翼開口,“晚間太後娘娘來了,皇後娘娘和貴妃娘娘才各自回宮。”

梁明帝揉了揉眉心。

皇後是為太子而來,陳貴妃也是為太子而來。

太子被禁足已久,兩麵都有些忍不住了。

他改立儲君之意早有征兆,朝中兩派爭執不休,帝王心思卻從未變過,元堯——一開始就是他心中繼承大統之人。

元堯伶俐矯勇,最肖似他。

正如他肖似先皇。

正因這份肖似,先皇格外偏愛他,以至當年他的兄長、太子元禧縱然文雅通遠,文武俊才,在先皇心中,仍比不得他的位置。

有支持他朝臣說,先皇或有改立儲君之意,他心中期盼,到最後失望。

嘴上偏心的父%e4%ba%b2,卻仍要將江山交到兄長手中。於是元禧死在那場秋洪之中,先皇病重離世,所有兄弟死的死殘的殘,他登上江山大位,風頭無限。

命運如輪盤,輪轉不休,待他有了元堯,又最青睞元堯。

元貞魯莽平庸,並非帝王之才,他亦不喜皇後,最忌憚的,還是戚家,那位曾經扶持他登上皇位、如今又支持太子繼位的太師。

不過,戚清畢竟老了。

老去的虎不足為懼,唯一的兒子又已死在祭典,無需他出手,戚清已無鬥誌,不足為懼。

梁明帝望著桌上空銀碗,眸中閃過一絲殺機。

他決不學昏昧虛偽的先皇,他喜歡哪個兒子,就要哪個兒子做皇帝。皇權至高無上,既已走到高處,何須忌憚他人,自然是萬事遂心,不必克製,不必依仗祖宗規矩。

他會替元堯掃清一切障礙——

“太後可有留話?”梁明帝問總管。

“不曾。”總管道:“皇上恕罪,奴才當時瞧皇後娘娘氣急,怕惹皇上心煩,不敢稟告。”

梁明帝不耐擺手。

皇後來,無非是為元貞求情。如今大局已定,兩個兒子,他選元堯。

太後常年禮佛,從不過問朝堂,這也是她能安然無恙這些年的原因。

梁明帝願與她將母慈子孝之戲演到最後。

隻是還有一個人——

“寧王可有動靜?”

“回陛下,寧王殿下已數日不曾出府,未見異常。”

梁明帝麵色發沉。

寧王是他唯一留下的兄弟,因當年他回京時自己已登上大統,手足又接連出事,寧王若再出事,未免惹人口%e8%88%8c。

他留著寧王一命,當個笑話養著,瞧不起對方,亦提防對方。

不過近來卻隱隱令他有危機感。

多留了這麼多年,也是該時候除掉最後一顆廢棋。

窗外夜沉沉,濃重墨色像個深不見底的無底洞,呼嘯夜風發出幽幽尖嘯,伴隨某些紛亂驚呼。

梁明帝驀地抬頭。

“什麼聲音?”

第二百二十三章 行途

十月節,已近立冬。

廣雲河水麵漸結薄冰,寬闊大河之上,巨船緩緩靠岸。

一群身穿深藍棉袍的人從大船甲板紛紛而下,遠遠望去,似荒原中一行蟻群,踽踽獨行。

河畔有暫時落腳的茶坊,茶坊主人送上幾壺熱茶燙麵,擺出幾盆炭火,人群漸漸熱鬨起來。

林丹青打了個噴嚏,抱怨了一聲:“好冷。”

身側醫官寬慰道:“馬上就過孟台了,挨著河是冷些,過了孟台要好得多。”↙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去往蘇南的隨行車隊已出發半月了,其間廣雲河一段需乘船,立冬後河麵結冰,又連日下雨,腳程耽誤了些。

盛京處北地,冬日一向很冷,原以為蘇南靠南,冬日暖和得多,未料不僅不暖,比盛京的冷還添了份潮濕。連身上棉袍都像是在冰裡浸過般,又冷又沉。這還沒到蘇南,有醫官手上就先生了凍瘡。

常進從茶攤後廚走出來,遞給陸曈和林丹青一人一碗熱湯,道:“趁熱喝暖身子。”又看向陸曈:“陸醫官感覺如何?”

陸曈蒼白著一張臉,接過常進手中熱湯,頷首:“好多了。”

行路長遠,陸曈比彆的醫官還多了一份折磨,她暈船。

過廣雲河乘船得七日,陸曈從未走過這樣長的水路,縱然暈船藥吃了不少,仍吐得昏天暗地,下船時,臉都瘦了一圈。

“陸妹妹,從前見你無所不通,沒想到是個旱鴨子。”林丹青拍拍她肩,又思忖,“或許老天爺是公平的,醫術給你些天賦,彆的事就要尋你些不痛快,否則怎麼這麼多人,就你和紀醫官二人暈船成這幅模樣?”

旱鴨子不止一個,紀珣也是。

不過紀珣又比陸曈好些,至少暈船藥對他有效。

聽見談論自己,紀珣朝她們這頭看來。

林丹青被抓了個正著,鎮定自若地端著熱湯起身離開,走到常進身邊佯作交談。陸曈低頭喝湯。

湯是茶坊主人自家做的白蘿卜鴨子湯,清甜鮮爽,一口下去,胃裡漸漸熨貼起來。

正喝著,身邊突然多了一個人影,陸曈側首,紀珣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她怔了一怔,聽見紀珣開口:“你好些了嗎?”

陸曈點頭。

眾醫官都打趣他倆是整條船上唯二的旱鴨子,總有幾分同病相憐。

“本想做一味暈船藥給你,沒想到到下船也沒做出來。抱歉。”他說。

紀珣雖也暈船,但吃過暈船藥立刻好轉。陸曈卻不然,整整難受了七日。

一整船醫官,大多都是上了年紀的老醫官,愣是沒找出一個靠譜方子,就連天才醫官紀珣也不行,做出的暈船藥被陸曈吃下去,絲毫沒有好轉。

要說出去,實在讓人懷疑這群人究竟能不能解決蘇南疫病。

紀珣看著她,神色有些奇怪:“不過,為何所有的暈船藥都對你毫無效用?”

“或許是心病。”陸曈坦然回答,“我心中憂懼,所以無論用什麼藥物,都沒用。”

這也未必不是一個原因。

紀珣點頭,沒再說這個,轉而說起彆的:“過了孟台,再走幾日就是蘇南。”

“陸醫官是蘇南人,歸鄉在即,心中可會緊張?”

陸曈垂眸:“緊張無用。”

“我以為,陸醫官是為了家鄉才主動要求前往蘇南。”

陸曈不語。

去蘇南的老醫官裡,撇開紀珣不提,林丹青一個新進醫官使混入已是十分出格,臨行前,又添了一個陸曈。

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陸曈是為了避免太師府遷怒才遠走蘇南,不過,也有人認為,陸曈是蘇南人,主動要求前往,或許是憂心故鄉。

隻是這一路上,眾醫官商討治疫良策藥方,陸曈都表現得很平靜,瞧上去未免有些冷血。

默了默,陸曈道:“紀醫官認為是怎樣,就是怎樣。總歸我已經在路上了。”

紀珣看著她,想了想,猶豫片刻才開口:“我有件事,想問陸醫官。”

“何事?”

“戚家公子出事前,先由崔院使行診,後來崔院使落罪,你接替崔院使之職。戚公子的醫案隻有你能翻閱。”

“不錯。”

他道:“雖太師府說戚公子是因豐樂樓大火受驚致病,但我聽旁人口中症像,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