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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花笑 千山茶客 4440 字 2個月前

然苦熬一夜,筋疲力竭。

陸曈接過方子,問:“醫官院不許%e4%ba%b2眷送行,你們怎麼來的?”

未免生事,隨行車隊一大早啟程,家眷不可探視,這幾人卻追了上來。

銀箏道:“本來隻說來城門碰碰運氣,不讓說話就算了。恰好遇見小裴大人公務經過,與他說了,就放行了。”

裴雲暎?

陸曈一怔。

阿城笑著指向遠處:“還沒走,那不就是。”

陸曈順著他手指看去。

深秋時節,金風拂拂,斑駁褐色磚牆之上,一道緋色身影站在城樓高處,在秋日清晨日光中鮮亮耀眼。

日光照著青年俊美鋒利的五官,他在高處,她在樓下,視線交彙處,若煙光日影,無聲浮動。

他沒有說話,就這樣淡淡地、平靜地目送她。

身後傳來常進催促,陸曈收回目光,抱著包袱和信,隻短促地與幾人告彆,匆匆上了馬車。

馬車走了一段,陸曈想了想,掀開車簾,回頭望去。

高樓已遠,日照城牆,金陽下,已沒了那道緋色影子。

他已經離開了。

……

城樓下,風清野曠。

蕭逐風問身側人:“特意讓他們多送一趟,意義何在?”

一大早去西街將人接來,隻為送行,實在令人無言。

“牽絆。”

裴雲暎道:“有牽絆,人就會想活。”

“那你怎麼不去告彆?你還不夠格成為她的牽絆?”

裴雲暎一哂,沒理會他,徑自往前去了。

值守一夜,他打算回府換件衣裳,剛到門口,就見裴雲姝從隔壁大門裡出來。

見了他,裴雲姝麵色一喜。

“阿暎,你回來得正好,我剛才聽人說,陸大夫去蘇南救疫了,這是真的嗎?怎麼先前一點消息也沒有。不是說,救疫都是老醫官,她一個年輕姑娘,才進醫官院不到一年,去蘇南豈不是很危險?”

裴雲暎進屋,裴雲姝追在他身後:“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裴雲暎卸下腰刀,鬆了鬆衣領,深吸了口氣,對她道:“姐姐,是陸曈自己要去的。”

“可是……”

“你我都不能替她選擇。”

他強勢一回,裴雲姝愣了一下。

“我隻是擔心……”瞥見青年眼神,她又沉默下來。

屋中安靜一刻。

一陣風吹來,院中倏然傳來細碎鈴聲,輕盈鮮脆。

裴雲姝疑惑,循聲看去,不由一怔。

裴雲暎府邸院子裡,向來空空落落,以至段小宴常打趣說是練劍練刀好去處。

然而眼下花圃裡,竟不知何時種上大片大片木槿。

木槿已開花,若白霜,若紅霞,種在花園裡,秋光濃豔。

疏枝密葉裡,又點綴細細紅絲,其中綴滿金鈴,係於花梢之上。隨風動,金鈴清脆作響。

裴雲姝呆住:“花上金鈴?”

書上記載,曾有王室“好聲樂,風流蘊藉,諸王弗如也。至春時,於後園中紉紅絲為繩,密綴金鈴,係於花梢之上,每有鳥鵲翔集,則令園吏掣鈴索以驚之。蓋惜花之故也。諸宮皆效之”。

裴雲暎從來不喜花木,府上肅殺簡致,裴雲姝不知他何時竟效仿前人做“護花鈴”。

明明上次七夕時,這裡還一片荒蕪。

可做“護花鈴”,是為“惜花人”。

他何時憐惜起花草?

“怎麼突然喜歡上木槿了?”她不解。

“不好嗎?”

他淡淡%e5%90%9f道:“有女同車,顏如舜華。將翱將翔,佩玉瓊琚。彼美孟薑,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顏如舜英。將翱將翔,佩玉將將。彼美孟薑,德音不忘。”

語調輕慢,似踏青湖邊歸來情動少年,字字動人。

裴雲姝茫然一瞬,看著眼前一片融融花木,下意識開口:“可木槿是野花,何以用得著護花鈴?一朝一夕,花就敗了,隻享一日燦爛。何不種些牡丹月季?木槿並不會為你長相開放。”

裴雲暎低頭笑了一下。

“自然要護。”

他看著眼前木槿:“風會吹她,雨會打她,暑日嚴酷,雪日寒凍。鳥雀啄食,還有園外摘花人。”

“我欣賞所愛之花,當然要護。我願做一輩子護花人,是不是為我開放不重要,隻要花開得好,做一輩子護花人又何妨?”

他聲音平淡,卻如重鼓悶錘,令裴雲姝大吃一驚,恍然明白什麼,朝裴雲暎看去。

花光綺霞裡,絢曉秋光照亮青年英俊眉眼,那片豔繁落在他眼中,裴雲暎看著,平靜開口。

“我想守著她。”

“但她拒絕我保護。”

他道:“她不需要我保護。”

第二百二十二章 宮中

秋風起,草木黃。

庭院長階裡苔痕深深。

太師府中,簷下白紗燈籠在風中搖搖晃晃,祠堂裡一排排漆黑牌位像一尊尊倒立棺材,整整齊齊立著,影子在昏暗燭火下吊得老長。

戚玉台昨日入葬了。

太師府嫡子入葬,喪事卻辦得極為簡樸。祭典死人乃大不祥之兆,因此戚玉台死因並未宣揚,宮中禁止議論此事,至於對外,隻稱說戚玉台突發惡疾,重病過世。

雖祭典一事未曾外傳,然民間難免猜疑。戚玉台正值壯年,過去又未聽過有何宿疾,陡然發病離世,如何也說不過去。倒是先前豐樂樓大火一事又被街巷平人拿出來津津樂道,真相如何,撲朔迷離。

屋中傳來低低咳嗽聲。

戚清坐在屋中。

操勞戚玉台的喪事,令他本就年邁的身體迅速衰弱,乾瘦枯癟的身體愈發顯出一種腐爛死氣。

戚華楹已經休息去了,戚玉台過世,作為戚家唯一的女兒,她也要接迎前來吊唁的客人,勞累不小。

梁明帝徹查戚玉台死因,三皇子在其中阻撓,戚玉台如何死的並不重要,相比而言,祭典服散、不祥之兆成了更大罪過。前來吊唁之人個個作出哀戚之色,其下麵容各不相同,憐憫的、幸災樂禍的、落井下石的,像喪禮上塗了油彩的雜戲。

他一一看過。

四周更寂靜了,慘白燈籠被風吹得亂晃,青熒熒的月光落在地上,落在他臉上,像獨坐於堂廳中驟然出現的鬼魂,

他在這沉默裡忽然開口。

“去蘇南的隨行醫官車隊到哪裡了?”

管家躬身,回道:“昨日聽說快過廣雲河,接連下雨耽誤了些時日,等過了廣雲河,就至孟台了。”

戚清閡眼。

去蘇南的醫官車隊數日前出發了。

救疫的醫官名冊上,最後一日,忽地添上陸曈的名字。

常進竟敢陽奉陰違,膽大包天,這其中固然有裴雲暎的手筆,然而當時忙於戚玉台喪事、應付三皇子為難的戚清分身乏術,讓陸曈釜底抽薪,徹底遠走高飛。

如今戚玉台的喪事理完,是時候清理舊賬。

他淡道:“找人跟上,途中尋個機會,殺了她。”

管家一凜:“是。”又擔憂,“可是裴雲暎那邊……”

上次裴雲暎登門威脅,言猶在耳。若陸曈出事,他不會放過戚華楹。

戚清冷冷開口:“豎子驕狂。”

年輕的殿前司指揮使,連勝幾著就不知天高地厚。他隻有一雙兒女,為了死去的戚玉台,為了活著的戚華楹,陸曈也必須死。

不管她在盛京,還是蘇南。

不管戚家最後是贏,還是輸。

管家不敢多言,領命應是。

戚清默了一下,突然道:“等等。”

老者垂目,慢慢轉了轉腕間佛珠。

裴雲暎牽掛這個女人,一路必安排有人尾隨暗中相護,此刻動手,不免打草驚蛇。←思←兔←在←線←閱←讀←

片刻後,他開口:“到蘇南後再動手。”

“是,老爺。”

……

寒夜幽幽,孤燈如鬼,今夜月光淒涼更勝往日。

樞密院密室裡,並無窗戶,桌上燈燭並牆上火把相映,照著陳舊囚室石壁。

蕭逐風從石階走下來,將手中一隻銀壺放在桌上。

裴雲暎看了一眼:“茶?”

“人生夠苦了,喝點酒吧。”蕭逐風道:“散散你難看的愁容。”

裴雲暎笑了一下,看蕭逐風倒了一小盅酒,推到他麵前。

他拿起酒盅,在指間把玩一圈,“嘖”了一聲:“臨行前喝酒,怎麼有種斷頭酒的意思,”頓了頓,又道:“是不是有點太不吉利了?”

“不會。”蕭逐風在他對麵坐下,平平淡淡開口:“情場失意賭場得意,你情場失意得一敗塗地,我們計劃一定順利得令人吃驚……”

裴雲暎:“……”

他嗤笑一聲,擒著酒盅送至%e5%94%87邊,酒水入口,辛辣刺鼻之際,裴雲暎微微蹙眉。

“含香酒?”

蕭逐風聳了聳肩:“老師拿的。”

他二人少時在嚴胥手下做事,蕭逐風在先,裴雲暎是後來者,算來算去,也有幾分同門師兄弟的交情。

嚴胥苛刻,訓練武藝常使他二人交手,每每摔打得鼻青臉腫不可罷休。

年紀小時,總吃不得苦,嚴胥要等燈油燃儘方將他二人放出囚室。那時隻恨燈油太多,長夜難渡。多年以後回頭,卻又唏噓燈油太少,遺憾當年蹉跎時光。

那時候,每次交手完,嚴胥會讓他二人喝完一壺含香酒,含香酒辛辣難聞,卻對療傷頗有奇效,兩人都是皺著眉頭喝完。

到今已許久未喝了。

過了一會兒,蕭逐風嘲笑:“你還記不記得,第一次你我交手時。你被打趴在地,狼狽至極。”

裴雲暎冷笑:“你記錯了,選殿帥的時候,你差點被我砍死。”

二人又是一陣沉默。

蕭逐風是孤兒。

他在慈幼局長大,五歲時被嚴胥帶走,成為嚴胥徒弟。

裴雲暎來之前,嚴胥最看重他,裴雲暎來之後,情勢有所變化。

年少時,勝負欲總是很強。蕭逐風討厭裴雲暎,嚴胥卻要在他們二人中選擇一位,作為埋伏在殿前司的釘子。

那時較量不少,彼此都看不順眼,明爭暗鬥。直到有一次,二人執行同一項任務,其間驚動他人,蕭逐風被人埋伏,裴雲暎已逃了出去,卻在最後關頭折返,帶著他一同逃走。

那次兩人都受傷不輕,之後嚴胥狠狠責罵裴雲暎,卻點名要他進了殿帥府。

後來,裴雲暎成了指揮使,他成了副指揮使。

牆上火把照得屋中光線混沌。

蕭逐風道:“昭寧公找過你了?”

“找了。”

“要你救裴家?”

“很明顯。”

蕭逐風沒客氣:“無恥。”

裴雲暎歎了口氣。

“你沒爹是個孤兒,我有爹還不如孤兒,真不知誰更倒黴。”

話音剛落,囚室裡傳來人聲:“還有心思閒話,我看,被你二人牽連之人最倒黴。”

二人轉頭,嚴胥從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