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送的彩絛合不合心意了。”
陸曈:“……”
……
乞巧市集人流不絕,聽人說燈火徹夜不歇。
陸曈與裴雲暎逛了許久,直到走到潘樓下長街一條街走完,總算在一處攤販前瞧見了裴雲姝幾人。
新鮮摘下的芭蕉葉,油綠闊葉上浸泡過藥水,匠人在上頭題詩作畫,十分風雅。裴雲姝正低頭認真挑選,蕭逐風立在身後,不遠不近地保護,瞧見陸曈二人,段小宴登時揮手:“哥,陸醫官——”
裴雲姝回頭,笑道:“阿暎,陸姑娘。”
段小宴興衝衝上前,向二人展示胳膊上掛著的大包小包。
“本來想在乞巧樓下等你們的,裴姐姐說想去看傀儡戲,我們就跟著走了一截,還擔心你們找不見我們自己回去了,還好等到了。”
芳姿道:“乞巧樓下就一條街,等等還是很容易找到的。”
裴雲姝看向陸曈,“陸姑娘,你們方才蘭夜鬥巧如何,可有彩頭?”
陸曈把那隻牡丹木紋梳拿出來:“贏了隻梳子。”
“是梳篦呀。”裴雲姝驚訝,“瞧著不錯。”又問陸曈,“方才我們沒進去,蘭夜鬥巧是如何鬥的,你們在裡麵做什麼了?”
想到在乞巧樓裡一行,陸曈抿%e5%94%87不語,裴雲暎看她一眼,對裴雲姝道:“攀談等回府再說,天色不早了,我看,還是先送陸大夫回西街。”
裴雲姝恍然,旋即不好意思地對陸曈笑笑:“是我疏忽了,許久未出門,一出門忘記時辰。陸姑娘平日還要在醫館瞧病,歇得太晚的確不好。”
“你一個姑娘家晚歸危險,我們先送你醫館。”
陸曈頷首,並未拒絕。
裴雲姝一行便先送陸曈回了醫館,又才與段小宴與蕭逐風二人分彆。
待回到裴府,裴雲暎看裴雲姝進屋,正要離開,被裴雲姝叫住:“阿暎。”
“怎麼?”
“你先彆走,我有事同你說。”
裴雲姝叫他進屋去。
寶珠已被瓊影哄著睡下,裴雲姝點上燈,讓裴雲暎在廳裡坐著,自己先進了裡屋,不多時,又抱著隻銀匣出來。
她在裴雲暎身邊坐下,打開銀匣,銀匣裡裹著堆紅布,紅布層層包裹,裴雲姝一一打開,末了,最後一層揭開,其中赫然躺著一隻青玉雕花扁鐲。
裴雲暎一怔:“這是……”
“母%e4%ba%b2留下的玉鐲。”
玉鐲在燈色下溫潤似片翡翠湖泊,裴雲姝望著望著,語氣有些感歎。
“當年外祖母將青玉雕花扁鐲送給娘做陪嫁,我及笄時,娘又將這隻青玉鐲送給了我。”
“原本有一雙,我留一隻送給寶珠,現在把這另一隻送與你。”
裴雲暎盯著青玉鐲,並不伸手去接,隻說:“送我做什麼?”
“阿暎,”裴雲姝低頭摩挲著玉鐲,“你還記不記得當年娘過世後,我日日哭泣,心病難醫,又大病一場,飯也不肯吃。是你學了娘做的小餛飩哄我吃下,日日逗我開心,我才漸漸好起來。”
她低頭,過了一會兒才開口:“其實現在想想,那時你比我年幼,我這個做姐姐的,還要你來照顧。”
裴雲暎笑笑:“過去的事還提什麼。”
裴雲姝搖頭。
“後來你就離京了,回來後,也不似從前什麼都同我說。阿暎,這些年,我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長大了,我有時會擔心,自己這個做姐姐的是否失職。”
“你怎麼會這麼想?”
裴雲姝看著他:“阿暎,陸大夫是個好姑娘。”
裴雲暎一頓。
“你是我弟弟,雖然你藏著不說,但我瞧得出來,她對你和旁人不同。”裴雲姝溫聲道,“情之一事,我是外人,不好插手,但有一句話要交代你,若你心儀一人,就不要讓自己後悔。”
她拉過裴雲暎的手,把那隻青玉鐲塞到裴雲暎掌心。
裴雲暎低頭看著那隻玉鐲,沒作聲。
“這隻玉鐲你收著,你若有了想要相伴一生之人,就將這隻鐲子贈與她。這不是裴家的鐲子,這是母%e4%ba%b2的鐲子。”
“盼你有喜歡之人,共度一生,是母%e4%ba%b2與我對你的希望。”
……
回到書房時,外麵已然全黑了。
裴雲姝送過鐲子,便回屋中睡下,今日乞巧遊街忙了半日,她也乏了。
裴雲暎關上屋門,走到小幾前坐下,把手中裹著紅布的玉鐲放到桌上,
銅燈下,小幾上全是散落的木塊,曾被陸曈碰倒的木塊亂七八糟的散成一團,鋪滿整個桌麵。
他伸手,把散落的木塊拂到一邊,辟出一塊空地。
然後,拿起木塊,一顆顆往上塔建起來。
過去多年,每當他有煩心事時,遇到棘手麻煩時,總是坐在小幾前,慢慢地往上搭排。
人專注某一樣事時,內心會變得極度平靜。
一開始總是很難,漸漸木塔越搭越高,他削木頭的時候越來越少,世上已沒什麼事讓他覺得煩擾,木塔靜靜矗立在書房一隅,冰冷堅硬,如一幢被遺留下來的、沉默的影子。
其實在陸曈推倒木塔之前,他已經很久很久沒往上再放一顆木塊了。
是以被推倒之後,也不曾想過重新搭建。
偏偏在今夜,新秋鵲橋,人間乞巧,這樣的良辰佳節,他卻坐在這裡,一粒一粒靜靜往上堆迭。
裴雲暎堆得很慢。
圓融木塊一點點被仔細的往上放著,一層又一層,整整齊齊,一絲不苟,精心計算過的角度使得木塔看上去堅實而嚴整。
他搭了很久,隻剩最後一塊。
木塊被擒起,往塔尖處放去,
卻又在最後一刻,餘光瞥見桌上紅布之上的玉鐲。
玉鐲色若凝碧,似乞巧樓中彩紙紮成的蓮葉,翠色盈盈。
耳邊忽而響起女子的質問。
“殿帥也會為情所縛?”
指尖一顫,宛如蝴蝶掠過花間,陡然“嘩啦”一聲脆響——
青年回神。
整整齊齊的木塔,再次轟然瓦解。
潰不成軍。
……
夜色沉沉,紅樓歡宴已遠。
西街小院寧謐,陸曈提燈,關上屋門。
銀箏等至她歸來方才放心,梳洗過後已去隔壁睡下。陸曈走到桌前,頭上釵環卸下,長發披散肩頭,拿梳子梳理。
梳了幾下,記起另樁事,起身拿過去荷包,從裡掏出一把細巧的梳篦來。
是今日在乞巧樓中,“蘭夜鬥巧”的彩頭。
梳篦材料尋常,上頭雕刻細致牡丹紋,雖比不得首飾華貴,卻也算精巧。
陸曈握著木梳,視線又落在桌上做了一半的彩絛之上。
杜長卿學醫行做“鴛鴦茶”,草編的竹籃掛彩絛式樣看著更好。她不如銀箏手巧,絛子打得慢不說,模樣也很粗糙,拿不出手,索性放在屋中藏著。
陸曈拿起彩絛。
不知為何,耳邊突然浮想起乞巧樓中,花衣婦人的笑言來。
“吐出情絲千縷,寫就鴛鴦新譜。各位姑娘公子們,落了情絲的,將來二人結成連理,一輩子恩愛,白頭偕老,是好兆頭哩。”
被紅線糾纏拉扯的二人,黑暗中放大的呼吸,他眼底的溫存和凜冽,笑意總是寬容……
草際有秋蛩低鳴,驚飛棲雀,陸曈低頭,倏然一怔。
手下編織一半的彩絛,不知何時繞成一團,理也理不清楚。
纏成絆結一處。
第二百零九章 風流世子俏神醫
七夕過後,連著下了幾日雨,天氣日漸涼爽。
太師府院中池塘飄滿落花,屋子裡,戚玉台煩躁地來回踱步。
除了去司禮府露了次麵,他已經幾日不曾出門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再度發病,戚清怕他生意外,直接同司禮府告假,戚玉台被關在府中,一步也不能出。
整日拘在府中,偏在這時候,藥癮犯了。
人在心煩意亂之時,對寒食散的渴望總是放大。然而府中一切都井井有條,就連他想飲酒都被製止——大病初愈的身體無法承接烈酒。
屋中靈犀香馥鬱嫋嫋,戚玉台更煩悶了。
屋門發出一聲輕響,有人端藥走了進來。
戚玉台看向來人。
女醫官把湯藥放在榻邊小幾上,平靜開口:“戚公子,到時辰服藥了。”
戚玉台冷笑:“我不吃。”
陸曈頷首:“戚大人交代,一定要公子按時服藥。”
父%e4%ba%b2,又是父%e4%ba%b2!
戚玉台心頭火起,卻又不敢違抗,兀地端起碗將湯藥一飲而儘。
陸曈見他喝完藥,走到桌前打開醫箱,“該施針了,戚公子。”
每日除了喝藥外,還要施針,這令戚玉台感到厭煩。
他曾故意折磨女醫官,為難叫她一遍又一遍反複做同一樣事,但她總是神色恬然一一照做,仿佛並不為此氣怒。
這令戚玉台失望。
戚清承諾宮中大禮後陸曈隨他處置,是以在祭典前,他不能真正對陸曈動手。
他必須清醒著出現在天章台祭典前。
銀針一根根刺入肌膚,帶起酥|麻癢意。戚玉台聽見身後人開口。
“戚公子須記得,每日按時服藥,貼身衣物隔半日換洗,不可飲酒、不可多思,戌時前入睡,用飯清淡……”
“彆說了!”
戚玉台驟然打斷,一根銀針因他激動刺歪,戚玉台“嘶”了一聲,額上青筋跳動,罵道:“你再多說一句,我就把你%e8%88%8c頭割下來!”
身後陡然無聲。
戚玉台頭痛欲裂。
屋裡每一分每一角都是按戚清喜好布置,他想做的事從來不允,就連點一根香,也得按父%e4%ba%b2的喜好。
如今發病兩次,自由遙不可及,他仿佛要被禁錮在這狹窄屋子一輩子,光是想想也覺可怕。
偏偏還有一人隨時隨地提醒。
屋中角落的婢女和護衛看了這頭一眼,皆是未作聲。
“戚大人是關心公子,所以事無巨細。”陸曈慢慢地說道,一根針輕輕刺入他後頸。
“下官父母早逝,為善心人收養,然而幼時頑劣,常惹養父頭疼,養父每每嚴厲責備,過後卻會偷偷買來玩具糖饅頭安慰。”
她忽然說起陳年舊事,宛如隨意家常。
“養父從來不曾誇過我,可後來卻從旁人嘴裡,得知他常常在外炫耀,說女兒聰敏伶俐。”
這話聽在戚玉台耳中分外刺耳,他冷笑:“你在炫耀?”
陸曈道:“世上無不是之父母,戚大人對公子嚴厲,實則一片愛子之心,正因以公子為傲,是以要求比旁人更為嚴苛。”
以他為傲?
戚玉台險些笑起來。
戚清從不曾誇讚他,不管是在家還是在外,永遠苛求他不足。
他知道,他不如戚華楹聰慧拔萃,無法給太師府帶來讚譽,正如太師府一個抹不去的汙點。戚清處處關照他,不是因為父%e4%ba%b2對兒子的關照,而是擔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