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
戚玉台冷冷瞪他一眼,小廝立刻噤聲。
“你不多嘴,他們現在怎麼知道?”
小廝不敢說話。
戚玉台冷笑:“妹妹心軟,爹迂腐,但我怎麼能容忍一個下賤女人爬到我們戚家頭上。”
他歎了口氣:“妹妹借我銀子讓我一償心願,可我沒那麼多銀子還她,替她出這口惡氣,也算是回禮了。”
言罷,覷一眼下人:“敢告訴我爹,什麼下場自己知道。”
小廝顫唞一下,忙道:“是,少爺。”
白月昏蒙,太師府一牆之隔的另一院中,燭火在夜色裡燃燒。
有老者立於窗前,黑袍白發,龐眉皓齒,靜靜看著遠處雲翳。
身後門發出輕微一聲細響,老者沒有回頭,隻平靜問:“少爺的東西可收拾好了?”
老管家上前幾步,恭身答道:“已全部收好,府裡最好的侍衛隨行,馬、鞍具、攀%e8%83%b8都已檢查過,還有少爺的獵犬……”
猶豫一下,管家繼續開口:“少爺此次圍獵,點名要醫官院那個醫女前去,老爺是不打算阻攔?”
戚玉台自以為所行之事是背著戚清所為,然而太師府中一切事宜,並無能逃過戚清眼目。有時不說,隻是因為他不想說。
像慈父縱容胡鬨的幼子,平靜看著他並不高明的淘氣。
“不阻攔。”戚清道,“隻是個醫女。”
他轉身,月光被擋在身後,桌上燈籠照著他的臉,把那張生滿皺紋的、蒼老的臉照出幾分青色的白,似具腐屍陳舊。
手中佛珠被他摩挲得溫潤發亮。
他轉動幾番,垂目歎息著開口。
“也算是給楹兒出氣。”
……
六月初一,是盛京的“夏藐,”。
司天監提前觀窺天象,當日天氣晴好。淩晨天不亮時,陸曈就隨著常進同一眾醫官上了去往獵場的馬車。
圍獵場在黃茅崗。
山上茂林蔥鬱,林木秀蔚。先太子在世時,夏日常在此避暑,直到過完整個八月後,開始秋狩。
如今秋狩改夏藐,倒是方便了避暑。
待到了山下,四下已來了不少人,陸曈還看見了禦藥院的院使邱合,八十歲的人了,顫巍巍立在長棚下,舟車勞頓的,看著很有幾分造孽。
先來的多是醫官院和禦藥院的醫工醫官,以及一些仆從侍衛,圍獵隊伍來得晚些,好先叫這些下人們準備齊全。
從前先皇在世時,尤其看重每年秋狩,臨行前尚要祭天,又有禁兵班衛近萬人跟從,檢閱軍隊,不過近幾年身子不好,不再參加圍獵。陛下不來,隊伍便要精簡許多,饒是如此,仍讓第一次來到圍場的陸曈開了眼界。
山下軍營附近,早有商販聚集,在林間搭起長棚布帳,遠遠瞧去,如在林間搭出一處鬨市,商販還在不斷增加。
林丹青見陸曈看得仔細,主動解釋:“那是圍市。”
陸曈:“圍市?”
“有的來圍獵的青雲貴客,會把自己家眷帶著。白日裡山上圍獵,夜裡宿在營地裡。等到了晚上出來逛逛,這些布篷搭的攤販會賣熱熟食和飲子甜漿,不比景德門的夜市差,可有意思了。”
她碰一碰陸曈胳膊:“怎麼樣,我說過,保管不虧你來這一趟吧?”
正說著,前麵的醫官突然嘈雜起來,有人道:“圍獵大隊來了!”
圍獵大隊來了。
陸曈循聲看去。
前方出現一大群浩浩蕩蕩人馬,約莫數千人。最前方駕著一青色華麗車輿,車廂上鏤刻龜紋,旁有數百儀官跟隨。
青色車輿在圍場入口停住,四處忙跪下一片行禮,陸曈也跟著醫官院的醫官們跪下,聽見林丹青在耳邊低聲道:“那是太子殿下。”
太子。
陸曈抬眸朝前方看去。
從車輿上下來個年輕男人,生得算周正,隻是略顯瘦弱,以至於看起來沒什麼氣勢。他抬手,示意場中眾人起身。陸曈跟著醫官們起身,看向車輿方向,太子身後又有駿馬隨行,馬上人亦是鞍轡華麗,看上去不是普通人。
“那是二皇子,三皇子與四皇子。”林丹青低聲與她解釋。
今上梁明帝一共育有四子一女,公主年歲還小,四位皇子中,太子元貞由皇後所出,三皇子元堯由陳貴妃所出,剩下二皇子與四皇子的母妃隻是個貴人,多年前就已故去。
太子雖由皇後所出,然而皇後母族近幾年漸漸式微,倒是陳貴妃背後的陳國公勢力漸起,儲君之位懸而未穩,朝中太子一派與三皇子一派間明爭暗鬥,激流湧動。
苗良方曾與陸曈說起過這位皇子,不過見到真人還是第一次,陸曈認真看著,暗暗將幾位皇子的臉仔細記了下來。
二皇子與四皇子似乎沒什麼心思,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倒是那位三皇子元堯神色倨傲,與太子言談間隱有針鋒相對之勢。
在這幾人身後,還有一男子,約莫三十多歲,穿件寶藍簇錦袖竹紋寬袖大袍,眉眼生得倒是不錯,任與誰說話都笑眯眯的,很和氣的樣子。
這人不曾騎馬,隻乘了頂軟轎,將轎簾一掀,悠哉悠哉地出現在眾人麵前。
陸曈問:“這也是位皇子?”
林丹青順著她目光看去:“這是寧王殿下。”又小聲補充,“寧王是陛下如今唯一在世的手足了。”
“寧王?”
陸曈有些意外。
寧王元朗是梁明帝的兄弟,當年先皇喪世後,幾個皇子也先後離世,除了梁明帝,唯有這個寧王活了下來。陸曈聽過此人名字,但沒料到看起來這般年輕,比幾位皇子也大不了幾歲。
“寧王殿下人不錯,”林丹青道:“盛京城都說他是老好人,從前有人還在官巷看他與賣菜的人討價還價,就是姬妾多了些,長久以往,身子難免虧空。”
她看人看症的老毛病又犯了,陸曈隻能無言。
皇室中人過後,就是些王孫公侯家的少爺公子了。
這些青雲貴客既家境富麗,於是器服便極儘綺麗奢華。個個馬匹雄健,金鞍銀轡。至於騎服,更是尋了最好的料子尋最好的裁縫,恨不得全天下都瞧見自己的英武姿容。
不過人靠衣裳馬靠鞍,縱然平平的容貌,這般貴重的東西一股腦砸下去,倒也顯出幾分財富特有的貴氣。
尤其是王孫公侯背後跟著的龍武軍兵馬,騎兵們騎在駿馬上,一身漆黑禁軍服飾,個個高大英拔,儀表不凡,出行間格外攫人眼球。
林丹青看得入神,忍不住大為讚歎。
“真是不錯,比醫官院的豆芽菜們俊朗多了。可惜山上太涼,衣裳穿得太厚,那扣子扣得那般緊乾什麼,不如%e8%84%b1了,也好造福一下大家的眼睛。”
她這麼一說,同行的女醫官們就掩嘴偷笑起來。
林丹青揚眉:“我說錯了嗎?”
側邊一位乾瘦男醫官聞言很是不悅,拉著個臉道:“林醫官身為女子,當謹言慎行。”
林丹青不以為然:“這你就不懂了,我家祖上有一位老祖宗說過,醫者父母心,又有‘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一說,既如此,他們都是我生的,娘看兒子,多看一眼怎麼了?”
她微笑:“不看白不看。”
這個便宜占得大了,眾人無言以對。
陸曈覺得,林丹青有時候說起話來,真像是西街孫寡婦異父異母的%e4%ba%b2生姐妹。
正想著,前麵人聲突然嘈雜起來。
方才偷笑林丹青的幾位女醫官發出小聲歡呼,陸曈抬眸看去,忍不住一怔。
龍武軍長長的隊伍後,突兀馬蹄聲忽起。
有人駕馬馳過,帶起的長風拂開林間枝叢,朝陽也亮了幾分。
青年也如其他龍武衛般穿禁軍墨黑騎服,騎服全然勾勒出馬上人漂亮的身形,似隻敏捷獵豹。今日裴雲暎沒有戴官帽,隻在額上覆蓋一條墨黑繡金抹額,這使得他少了幾分俊雅,多了幾分朝氣。
騎衛矜驕,金鞭拂柳,那雙漆黑明亮的眼眸被林間日光浸過,顯出一種寶石般的瑰麗色彩。青年漠然催馬、英姿勃勃的模樣,直讓人心跳都快了幾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前麵的女醫官們便發出方才如林丹青一般的讚歎聲。
林丹青撇了撇嘴:“諾,最俊的這個來了。”
陸曈定了定神。
裴雲暎實在生了一張好皮囊。
她其實並不是以貌取人之人,但很多時候都會不自覺的被這人驚豔,倒也不是因為相貌,而是對方包裹在或溫煦或冷漠外表下,那種肆意的、無所顧忌的生命力。↘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令人羨慕。
身側林丹青在感歎:“有如此皮囊,何必有如此身手,有如此身手,何必有如此皮囊……真是人間尤物啊。”
陸曈聽得有些好笑,正想說話,目光卻在觸及龍武軍後的一人時驟然頓住。
他怎麼來了?
.
第一百七十章 遇刺
圍場入口的長棚裡,陸曈看著騎隊裡的戚玉台,神色冷沉下來。
戚玉台也來了。
他騎在一頭高駿紅馬之上,一身蹙金寶藍騎服,溫和恬然,正微笑著與相熟的彆家少爺說笑,瞧上去很有些風流。
陸曈心中冷笑。
戚玉台有癲疾發作的風險,素日應當避免過於刺激的行為,圍獵場這樣的地方本該敬而遠之,卻偏偏主動前來。
真是不知死活。
她握緊醫箱帶子。
山林樹石茂密,這樣的地方出點意外也是尋常,出來前她在醫箱裡裝了許多毒罐,若是能在此地殺死他……
她心念微動,視線落在前方時又忍不住皺眉。
不行,人太多了。
戚玉台身側還跟著好幾個紅衣侍衛,將他保護得很緊。若一個還好,這麼多人,應當很難引開。
隻能放棄。
身側林丹青撇了撇嘴:“怎麼又把那條瘋狗帶來了?”
陸曈:“瘋狗?”
“諾。”林丹青朝前努努嘴,“你看。”
陸曈凝目看去。
戚玉台馬匹後方,果然跟著條灰色獵犬。獵犬體型高大,比平日街上看家護院的家犬大上許多,皮毛養得油亮,一雙眼睛泛著血色,若不是頸上戴的那隻金項圈,簡直似隻凶殘餓狼,瞧著就讓人肉跳神驚。
“那是戚玉台的愛犬。”林丹青道:“帶來助獵的。”
陸曈了然。
圍場上常有貴門子弟帶上獵鷹、獵犬類助獵。
“戚玉台可寶貝這狗了,聽說每日要吃新鮮牛脊肉,一大盆新鮮牛%e4%b9%b3,時鮮水果,還有燕窩點心、聽說連住的窩棚都鑲著寶石,有專人伺候……”
林丹青語氣不忿,“你看它脖子上戴的那個金項圈,我都沒戴過成色那般足的,這世道真是人不如狗呐。”
陸曈問:“為何說是瘋狗?”
“那狗四處亂咬人,不是瘋狗是什麼?”
林丹青哼道:“戚家人有時會牽狗出門,瘋狗太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