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前些日子身子不適。”
“是是是,沒想到這事紀醫官也知道了。”
紀珣看向他:“金侍郎近來感受如何?”
感受?
金顯榮愣了一愣。
他實在沒想到紀珣會突然問這個。
自己與紀珣過去從無往來,沒什麼交情,何以突然關懷?再者說,整個盛京都知道這位紀公子不喜與人交往,說好了是清高,說白了就是孤僻不合群,一個不合群的人突然關心自己,金顯榮心裡頓時打起了鼓。
他謹慎地挑著措辭,“剛開始是有些不好,後來換了陸醫官來給我行診,感覺好了許多,這些日子漸漸也能偶爾行房一兩次,甚至比病前更好。說起來陸醫官的醫術真是不錯,這比先頭給我派的那個醫官好多了……”
他正說著,冷不防被身邊人打斷:“你很相信陸醫官?”
“陸醫官是很不錯嘛,人年輕,長得也漂亮……”
他想了想,官場之中互相照應,陸曈給了他那什麼第二次生命,將來他還想再問陸曈多討些什麼春夢香的,便又多誇了幾句陸曈。
仆人端著茶出來,將一杯輕置於紀珣跟前。紀珣低頭看著,茶湯清亮,茶香衝淡了屋中過分清甜的香氣,卻讓他的神色越發冷淡起來。
他打斷金顯榮的誇讚:“我知道金侍郎疾症,但有些問題不太了解,所以令人尋回陸醫官給金侍郎所煎藥藥渣,還望金侍郎勿怪。”
金顯榮望著他,沒太聽懂他這話的意思。
“我在藥渣中,發現紅芳絮的殘跡。金侍郎,陸醫官給你抓取的藥材中,用了少許紅芳絮。”
金顯榮困惑不已。
這藥材名字對他來說太陌生,他又根本不懂醫理,隻好茫然乾笑。
像是知道他的疑惑,紀珣頓了頓,才繼續說道:“紅芳絮有毒,用在方子中不妥,長用傷身。多年以後侍郎年紀漸長,遺症漸漸顯出,會使侍郎忘物頭痛,是中毒之禍。”
“以侍郎之病用此毒做藥引,得不償失。”
屋中安靜。
紀珣說完,見對麵人仍是呆呆望著自己,並無預想中驚怒之狀,不由稍感意外,皺眉道:“金侍郎,可明白我剛才說的話?”
金顯榮忙點點頭,又搖搖頭。
“紀醫官,”他斟酌著詞語,“你剛剛說的這個什麼紅芳絮綠芳絮的,我不學醫,也不太懂。但是……”
他咽了口唾沫,“這方子有毒,長用傷身這事,我知道呀。”
紀珣猛地抬頭:“什麼?”
金顯榮呆了呆,小心回道:“陸大夫早就和我說過了。”
……
太陽漸漸落山去了。
最後一點晚霞落下,院中燥意未退,枝隙間傳來的蟬鳴把夏日傍晚襯得更加幽靜。
製藥房外的長廊下,地上人影徘徊。
身側小藥童忍不住提醒:“公子,不如晚些再來。”
紀珣搖了搖頭。
白日裡,他去了趟司禮府。
自前幾日他在醫官院門口將紅芳絮一事與陸曈挑明後,紀珣一直考慮是否將此事回稟院使。但思忖一夜後,他還是決定先去司禮府先找金顯榮。
那日門前陸曈所言,僅用紅芳絮殘枝碎葉,確實算不得違背禦藥院條律,因為殘枝碎葉終究屬於“廢料”,醫工可自行處理廢料。
但陸曈給金顯榮開的方子出了問題,就屬於違背醫官院的規矩了,輕則停職,重則獲罪。
紀珣打算去司禮府瞧瞧金顯榮症像,依據症像探清陸曈究竟用了多少紅芳絮。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戶部左曹侍郎金顯榮竟告訴他,紅芳絮一事,金顯榮是知情的。
那位斷眉的侍郎坐在他麵前,端著茶嗬嗬玩笑。
“陸醫官早就將利害告訴我了,用久了幾十年後腦子會有點問題嘛。沒關係,這點遺症我擔得起。咳,我那小兄弟可比腦子重要多了,將來的事將來再做打算,再說我腦子本來就聰明富餘,再多損耗些也比尋常人強。”
紀珣眉峰微蹙。
金顯榮完全清楚其中利弊,在此前提下同意陸曈施診方法,陸曈此舉就合乎規矩。他指責陸曈的話統統不成立。
是他先入為主,咄咄逼人。
傍晚涼風穿庭而過,身側小童抬眸看了他一眼,見青年盯著製藥房的屋門,不由心中長歎一聲。
自家公子生得芝蘭玉樹、博學善文,性子卻如石頭剛硬板正。
得知自己誤會姑娘後,便即刻要來當麵致歉。奈何陸曈身為翰林醫官使,每日忙碌更甚院使,用過午飯後就一頭紮進製藥房,到現在還沒出來。
他等得肚子都餓了。
然而自家公子死心眼,不等到人決不罷休,這般嚴肅神色哪看得出是道歉,不知道的還以為興師問罪。
正想著,麵前屋門“吱呀——”一聲開了,陸曈背著醫箱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小藥童忙扯了把紀珣袍角。
陸曈剛出門就瞧見門前站著的兩人,不由腳步一頓。
涼風吹樹,蟬聲斷續。紀珣站在門口,攔住她的去路。
“陸醫官。”
她隻頓了一下,便衝紀珣點頭:“紀醫官。”
語氣平靜冷淡,宛如幾日前醫官院門口的質問全是幻覺。
紀珣抿了抿%e5%94%87,放低了聲音:“今日我去了司禮府,見到金顯榮。”
“嗯。”
“金侍郎說,你已告訴過他藥方中使用紅芳絮,並說明紅芳絮毒性藥理。”
“是。”
他看向陸曈:“既然如此,前日在醫官院門口時,你怎麼不解釋?”
解釋?
他說得如此認真如此天經地義,好似隻要她解釋了他便會信,竟讓陸曈生出一種荒誕的可笑。
沉默了良久,她才開口。
“其實不必解釋,換做尋常醫官,應當不會在金侍郎的藥方中加上一味紅芳絮,紀醫官評說我急功近利並沒有錯。”
她仰起頭,語氣有些冷淡。
“隻是,金侍郎比我更急功近利罷了。”
金顯榮的病,用紅芳絮做藥引,是比用醫官院那些溫和之藥來的藥效剛猛。她一早就將其中利弊清楚告知,無非是篤定這位腦子長在褲腰帶上的大人,隻要嘗到一點甜頭,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讓一個縱情享樂的人去思考幾十年後會出現的麻煩未免有些強人所難,畢竟當年,金顯榮的爹就是死在床上的。
有些事,根本無需隱瞞。
紀珣不讚同地搖頭:“那那些流言呢?”
董夫人曾在他回家途中叫停馬車,與他說話,話裡話外都是他點了陸曈紅榜第一,與陸曈關係匪淺之意。院使崔岷也曾有意無意試探,言談中暗示似乎是陸曈自己所言。
他知平人不易,在醫官院中想尋靠山為自己撐腰亦能理解,是以並未刻意拆穿,但心中終究對此投機之舉不喜。
然而經過先前紅芳絮一事,紀珣漸漸不那麼肯定。
他問陸曈:“那些流言,真是陸醫官自傳?”
“撲哧”一聲。
麵前女子似乎覺得他這話十分好笑,竟笑出聲來,隻是那笑意看著也冷峭。
“傳言紀醫官與我關係匪淺,%e4%ba%b2自點我做春試紅榜第一。然而我剛入醫官院便被發配南藥房,後又被分派給金大人行診。”
她望著紀珣,目露嘲諷。
“都說仗勢欺人,看來紀醫官的勢不太有用啊。”
這話尖刻得刺耳,聽得紀珣皺眉,他第一次被人如此不客氣的諷刺,竟有幾分無措。
麵前女子神色恬然,語氣平靜,他不善與人交往,從來將人看得簡單,卻覺得眼前這人很是複雜。
風露漸重,庭下草葉被晚風吹得窸窣作響。
許久,紀珣微微搖頭,低聲道:“抱歉。”
無論陸曈是什麼樣的人,隨意揣測他人並汙蔑總是不對的。他未經查證就擅自給陸曈定罪,實非君子所為。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網①友①整①理①上①傳①
陸曈心底一震。
默了一會兒,她搖頭,仿佛自嘲道:“先前的話我早就忘了。”
“紀醫官,”她退後一步,客氣地望著他,“我並不在意旁人言論,也不會將此事放在心上。所以你不必對我道歉。”
“這世上,有人行醫是為了救死扶傷,善澤天下,但有人行醫隻是為了溫飽果腹,想賺點銀子往上爬。”
“我就是這樣的人。”
話畢,衝他微微頷首,背著醫箱徑自離開了。
簷下的燈影又變回了兩個。
紀珣站了一會兒,重新提起燈盞,就要離開。
身側小藥童忍不住道:“這就完啦?”
“不然如何?”
“公子,你不當給陸醫官買點東西賠禮道歉麼?”
紀珣不解:“她不是說,她不在意旁人言論,先前之事早就忘了嗎?”
小童望著他足足半晌,終於忍不住扶額。
“姑娘家的話,您該不會真信了吧!”
……
出了製藥房,陸曈回到宿院。
屋中亮起燈火,她在桌前坐下,從桌屜裡拿出幾冊醫籍,想到方才的事,仍有些心緒難平。
林丹青從門外進來,把外頭買的梅子薑往桌上一放,招呼陸曈來吃。
前幾日醉酒的尷尬過了後,林丹青又恢複了從前模樣,甚至更甚,從前為保持顏麵尚要維持明媚大方,如今熄了燈後罵起院使同僚也毫不遮掩。
像是破罐子破摔。
陸曈不想吃,她就自己吃起來,邊道:“剛剛我瞧著紀醫官在製藥房門口找你說話,他最近怎麼老找你說話?”
紀珣本就很少來醫官院,來一次更不會主動與人說話,清高得不得了。林丹青已接連兩次撞上他與陸曈,不免懷疑:“莫非他也對你彆有所圖?”
“‘也’?”
林丹青笑起來:“我說笑的。”又感歎:“要說這盛京城裡臉長得最好的,殿前司一個裴殿帥,咱們醫官院一個紀醫官,俱是挑不出錯處。可惜一個性子有問題,三天說不了一句話,悶得很。一個呢,又和太師府扯上關係。”
陸曈眸色微動,問:“裴家真的會和太師府聯姻麼?”
“你想聽實話?”
陸曈點頭。
林丹青搖頭:“以我這雙智慧的眼睛來看,太師千金雖金枝玉葉,可瞧著未必能成。彆看裴雲暎表麵看著待人和氣,同人說話時腰都不彎一下的,內心傲氣得很。戚家小姐平日都要人哄著,他哪有那個耐心?”
“我看懸。”
陸曈心道,那就好。
於公於私,她都不希望裴雲暎做了戚清的上門女婿。否則前債未消,還得再添一把新仇。
林丹青不知她心中腹誹,隻伸了個懶腰:“太師千金也有不如意的地方,一生隻能挑一個男人,自然要認真的挑,還不如我們這樣的庶女平人。”
“不如?”
陸曈不解:“庶女平人就能挑很多男人?”
隻聽過男人三妻四妾,她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