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陸曈:“……”
“這可不行!”林丹青大驚失色,晃晃她肩膀,“且不論他人品如何,長得也實屬平平無奇,哪裡配得上你,陸妹妹,你千萬要清醒一點!”
陸曈被她晃得頭暈,隻好道:“我沒有……”
“我不信,你發誓!”
“我發誓……”
林丹青宛如看見即將跳入火坑的失足少女,萬分痛心疾首,直到陸曈與她再三保證絕不會對戚玉台起心思方才罷休。
她複又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剛剛吃剩的髓餅塞進嘴裡,右手胡亂捏了個蘭花指,道:“總之,我掐指一算,陸妹妹,你的正緣不在這裡,那戚玉台不是良人,還是趁早斷了念想吧。”
陸曈:“……”
她有些好笑,不過,被林丹青這麼一打岔,方才沉鬱的心情倒是蕩然無存。
陸曈低下頭,望著桌上的白紙,眸中閃過一絲異色。
寒食散、靈犀香、畫眉……
戚玉台的秘密,似乎比旁人想象的還要詭異。
……
因白日回來得早,醫官院也沒有旁的事,這一日陸曈上榻的時候也比平日早一些。
到了夜裡,林丹青與她看了一會兒醫書,自己上榻睡去了,宿院裡一片安靜。
月光從窗外照進來,照亮桌上漏刻,陸曈從榻上坐起身,隨手披了件外裳,拿起榻邊的燈點燃,摸黑出了宿院門。
外頭一片漆黑,夜霜凝結成露,慘白的月被遊蕩的烏雲吞沒,天地仿佛變成一片望不見頭的長淵,唯有手裡孤小火苗成了唯一一束亮色。
那亮色也淒迷,像是下一刻將要一並熄滅在這濃墨裡。
繞過遊廊,走過樹林裡一排藥房,人走過時,那點光束也隨著人在夜色裡忽明忽暗穿梭,醫官院的樹林仿佛便成了落梅峰的亂墳崗,總有些幽魅鬼火瀅熒。
陸曈在一戶門前停下腳步。
她推門走了進去。
一進屋,鼻尖便傳來一股陳舊霧埃氣息,伴隨著濃烈墨香。她回身把門掩上,再端著油燈往裡走。
微弱火光將屋內照亮。
四麵都是各處書架木梁,其上堆疊厚厚籍冊,一眼望去,密密麻麻。
這是醫官院存放各病者醫案的醫庫。
上至後宮嬪妃皇%e4%ba%b2國戚,下至大小各官員,由醫官院奉值行診過後,皆會記錄在冊,存放於醫官院的醫庫中。
戚玉台的醫案也是如此。
陸曈擒燈行至一處木櫃前,拿出鑰匙打開木櫃門。
木櫃門開了,裡頭整整齊齊豎摞著一疊卷冊。
陸曈目光從一卷卷醫案封皮掠過,須臾,在一處停了下來,伸手將醫案從書架上用力抽了出來。
微弱燈火下,能看清醫案封皮下三個模糊的小字:戚玉台。
戚玉台乃戶部官員,原本他的醫案並不能隨意調看,好在陸曈如今給金顯榮行診,金顯榮也是戶部官員,戶部官員醫案的櫃子鑰匙在她手中,正好便宜了她行事。
這是戚玉台的醫案。
白日裡她見戚玉台脈象奇怪,比起寒食散所積熱亢之症,似乎還有長期使用凝神安誌藥物所至影響。思來想去都覺此事有異,然而醫官不可隨意調看非行診對象之醫案,便隻能夜裡趁無人時,來此翻找戚玉台的醫案。
陸曈拿著籍冊,剛關上櫃門,就聽得“吱呀——”一聲。
門口傳來一聲輕響。
有人來了!
電光石火間,她猛地吹滅油燈,不動聲色將自己隱於重重書架之後。
已是深夜,院裡院外一片死寂,天上的雲漸漸散開,露出一兩絲微淡的白月,月光拉長著地上的人影,又隨著掩上的門重新消散。
那人悄無聲息地進了屋,輕車熟路般來到重重書架前。
陸曈斂著呼吸,緊緊握著手中醫案,將自己當作是這屋子裡數根書梁中的一座,靜靜地矗立著。
“噠、噠、噠——”
腳步聲不緊不慢,陸曈感到對方正朝著自己一步步走來,不由摸索到袖中銀針。
“噠、噠、噠——”
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重,眼看著再走一步,就能瞧見書架後躲著的陸曈。
她握緊銀針。
對方突然停下腳步。
緊接著,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似乎是鎖開鑰匙的聲音,接著又是一陣翻找。
陸曈謹慎地貼著書架,一架之隔,聽著那人在屋裡幽暗的動靜。
又過了一會兒,對方似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東西,關上櫃門。
陸曈聽到腳步漸漸遠去的聲音,伴隨著醫庫門的關上,四周裡再沒了一點動靜,唯有團團漆黑深不見底。
……是離開了?
她又在黑暗裡站了一會兒,確定沒再聽到任何響動才徹底放下心來。
應當是走了。
暗暗鬆了口氣,她拿著燈與油案,從書架中走出來。
才走出一步,一道冰涼的鋒利抵住她咽喉。
陸曈眉心一跳。
漆黑的屋子裡,窗隙隻有一點微光,沉默地投在重重書架上,把書架後的兩人照得像皮影戲中的暗影。
有人站在她身後,不知在此守株待兔了多久。
熟悉的蘭麝香氣從身後傳來,伴隨著對方平靜的聲音。
他開口,語氣是與平時截然不同的冷漠。
“真沉得住氣。”
陸曈一怔。
聽見這個聲音,她反倒放鬆下來。
袖中淬了毒的銀針收起,陸曈任由對方挾持著自己,不再反抗。
她道:“裴大人,是我。”
第一百五十三章 他的緊張
屋中靜寂一刻。
片刻後,抵在脖頸上的鋒利漸漸放鬆下來,對方鬆開手。陸曈轉過身,摸索出火折子,將燈重新點亮了。
微弱光明照亮了書架後一小段,也照亮了對方的臉。
裴雲暎站在木架前,似被突然的燈火晃得微微眯起眼,望著她道:“陸大夫。”
孤燈冷月,良夜荒蕪。四麵書架,滿室洪流般的籍冊裡,人也像是要淹沒其中。
青年隻穿了件簡單黑衣,不似白日時明朗,顯得幽寂冷峻,連目光也沒了平日的溫煦,平靜晦暗如深海。
陸曈目光掠過他手中的籍冊。
他手裡拿著一本醫案。
醫庫裡的醫案縱是醫官也無法隨意調看,何況裴雲暎一介外人?可剛剛她分明聽見裴雲暎拿鑰匙開鎖的聲音,且不論他是從何處得來的鑰匙……他今日來此是為了一冊醫案?
手中燃著的油燈隻能照亮一小段,醫案上小字像是蕩起的漣漪,從模糊漸漸有點清晰的影子,依稀可見……
還沒等她看清楚,眼前驟然一黑。
雙眼被人捂住了。
覆住她眼睛的那隻手微涼,像雪花停留臉頰上那點微妙的癢意。
耳邊響起裴雲暎含笑的聲音:“還敢看?陸大夫真是不怕死。”
陸曈沉默。
須臾,那朵微涼的雪花從她雙眼離開,眼前漸漸恢複光明,再抬眼時,裴雲暎已將醫案收回懷裡了。
陸曈蹙眉。
她其實並不在意裴雲暎過來做什麼,大半夜跑到醫官院醫庫來,總不會是為了散步。
此人身為殿前司指揮使,可先前雪夜追殺、宮中刺客、還有今夜的不請自來……樁樁件件,怎麼看都不簡單。
神秘,但也危險。
他俯身接過陸曈手裡油燈,目光瞥過陸曈拿著的醫案,微微一頓,道:“這麼晚出來,陸大夫打算做什麼壞事?”
陸曈:“這話應該是我問裴大人吧?”
同樣深夜潛入醫庫,要說抓把柄,也算彼此彼此了。
他點了點頭,望著她微微地笑道:“本來是想神不知鬼不覺的,誰知道會撞上你。”
“……怎麼辦呢,陸大夫?”
陸曈神色冷淡。
他離她很近。⑦思⑦兔⑦網⑦文⑦檔⑦共⑦享⑦與⑦在⑦線⑦閱⑦讀⑦
方才捂她眼睛時,陸曈便被他逼得往後退了一步,脊背抵上冰涼的書架。抬頭,就是他那雙幽黑的眼。
眉眼是極好看的,俊美又溫淳,像是盛京春夜入夢而來的良人,影子都帶了幾分風月芬芳。
然而眼神卻極冷。
像有刺骨的雪藏於平靜深海,隻有從偶然蕩起的漣漪,能窺見其匿下的冷峭。
陸曈平靜地看著他:“裴大人想怎麼樣?”
她想起剛才黑暗裡落在自己脖頸上的那一線冰涼,那一刻她感受到對方身上傳來的氣息危險。
不是錯覺。
裴雲暎笑了一下,放下油燈,正欲說話,目光突然停在她身後的木架上。
那裡,放著一隻小小藥瓶。
他拿過藥瓶。
藥瓶精致,燈色下隱約照亮瓶身上三個小字——
雀靜散。
裴雲暎低頭瞥過,待看清,神色忽然變得有些意味深長。
“這麼危險的東西,怎麼放這裡?”
醫官院四處都放有各種成藥方便隨取,醫庫也不例外。
“雀靜散”是啞藥。
宮中犯了錯的下人,亦或是主子為保守秘密常用此藥物。
這一瓶,不知是誰隨手放在這兒的。
“裴大人不妨有話直說。”
他看一眼陸曈,順手把藥瓶在陸曈麵前晃晃,向來明朗眸中毫無笑意:“陸大夫可知,皇城宮內,常用此物保守秘密。”
夜色如水,有微風吹來,油燈裡一小團光也搖搖欲墜,像細弱微浪要淹沒在黑夜的海潮裡。
陸曈冷冷盯著他。
他神色淡淡,不為所動。
須臾,陸曈突然伸手,一把奪過裴雲暎手中藥瓶,拔開瓶塞仰頭灌了下去。
她這動作太快,裴雲暎也沒料到,待反應過來,神情驟然一變:“你做什麼?”
“裴大人不是讓我喝了它麼?我喝完了。”
手腕被一把扣住,他怒道:“你瘋了?”
陸曈微微皺眉。
“誰讓你真喝了?”他方才的遊刃有餘咄咄逼人蕩然無存,神情竟有幾分震怒與緊張,一把拽起陸曈的手往外走:“走。”
陸曈甩開他的手:“乾什麼?”
“找大夫。”
“我就是大夫。”陸曈往後退一步,“要我喝藥的是你,要我找大夫的也是你。裴大人,你是在同我玩笑?”
他似有些頭痛,聲音不複方才淡然:“我不過是想要你知道此事機密……”聲音驟然一頓,裴雲暎看向陸曈:“你怎麼還能說話?”
“雀靜散”服下頃刻生效,然現下已過幾息,陸曈安然無恙。
裴雲暎遲疑地看著她:“你剛才……”
“藥瓶是空的。”
陸曈微微一笑,神色有些嘲諷:“‘雀靜散’是毒藥,裴大人,你不會以為醫官院會隨手放置這樣的毒藥吧?”
那藥瓶放在此處都不知多久了,是個空瓶,常進先前說過幾日放些防蟲蛀的香丸進去以免書簡腐壞,誰知一直忘了這事。
聞言,裴雲暎怔住。
陸曈道:“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