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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花笑 千山茶客 4389 字 2個月前

灑乾淨後就關門走人了。

銀箏掌起燈燭在院子裡來回走了走,笑道:“杜掌櫃乾活乾得倒是不錯,院子掃得比我還掃得乾淨。”

陸瞳瞥一眼院裡,昨夜裡梅樹下被翻亂的泥土,此刻已全部重新蓋上鋪平。台階前被摔碎的花盆也都全搬了出去,杜長卿掃過地後還灑了層清水,清水還未全乾,青石板在燈燭下泛著淡淡濕痕,襯得秋夜越發幽冷靜謐。

最靠外的那間屋子,門敞開著,裡頭一片漆黑——夏蓉蓉主仆已經走了。

從前這個時候,香草該去院子裡喂兔子了,偶爾遇見了,還會與他們打個招呼。

銀箏望著那間空屋,歎了口氣。

“從前在的時候覺得多了個人不方便,如今走了,又覺得院子裡怪冷清的。”話一出口,忽又意識到什麼,忙補充,“不過走了也好,咱們平日裡在院子裡走動做藥,多兩個人也不方便。”

陸瞳沒做聲。

她確實是故意趕夏蓉蓉走的。

夏蓉蓉因杜長卿的事,總是讓婢女香草明裡暗裡注意陸瞳,倘若陸瞳隻是一個普通的坐館大夫,這也無傷大雅。

可惜陸瞳要做之事,並不能為人知曉。

後來她無意間瞥見夏蓉蓉腕間那方昂貴的玉鐲,心中有了猜測,銀箏又悄悄跟著她們,發現她們二人與杏林堂的夥計文佑暗中交談。

白守義與仁心醫館齟齬已久,既與夏蓉蓉一拍即合,陸瞳索性就將計就計。

杜長卿耳根子軟,但對杏林堂一屋子人尤其深惡痛絕,夏蓉蓉與白守義搭上關係,縱然杜長卿再念舊情,此事過後也隻會忍無可忍。

果然,杜長卿將夏蓉蓉“請”了出去。

陸瞳垂眸。

她就是故意的。

故意在夜裡“埋屍”叫夏蓉蓉看見,故意放任夏蓉蓉傳遞錯誤的消息給白守義。

故意撿到段小宴的東西卻不還給他,又故意把荷包遺落在劉鯤的屍體上。

殺人、陷害、汙蔑、做戲……

樁樁件件,都是她故意為之。

“銀箏。”她忽然叫銀箏名字。

“怎麼了,姑娘?”

陸瞳轉身,走到銀箏身邊,附耳低聲了幾句。

銀箏驀地一震,驚訝看著她。

陸瞳微微點頭,銀箏咬了咬牙,看了小廚房一眼,終是什麼都沒說,一轉身出去了。

待銀箏走後,陸瞳在原地站了片刻,擎燈走進小廚房。

小廚房中一個人也沒有,台上、地上堆積著竹匾曬好的藥材,一進去,濃濃藥味撲鼻。

夏蓉蓉走後,前方的空屋可騰出來重新存放藥材,待過幾日,廚房會更寬敞一些。

陸瞳把燈燭放在案台上,彎腰從案台地下拖出一隻大竹筐來,竹筐裡裝滿乾草,她伸手,從裡頭掏出一隻黑色瓷罐。

瓷罐有大花盆那般大,通體漆黑,沒有半分花紋,她打開瓷罐蓋子,微微屈身,對著瓷罐伸出手,似在仔細觀察。

院中無人,銀箏不知什麼時候出去了,隻有微弱燈火從廚房小窗隙透出一點暈黃。從廚房門口看去,女子背對著門口,不知做什麼做得仔細,隻能從側影處看見那尊漆黑瓷罐,在夜裡像個混沌的夢。

她在廚房呆了一會兒,約莫有一柱香功夫,才站直身,拿起一邊蓋子蓋緊瓷罐,又如方才那般將瓷罐放進竹筐,拿乾草細細掩蓋,直到掩蓋得再也看不出一絲痕跡,才把竹筐推回了案台下。

做完這一切,陸瞳就重新拿起一邊的燈燭,離開小廚房,回到了自己屋子。

屋門關上了。

小院裡最後一絲亮光隱去,隻有薄雲遮蓋的月亮灑下一片灰淡的光,漸漸照亮了窗前枯瘦的梅枝。

就在這一片死寂中,忽的,一個黑影從牆頭掠了下來,如一片雲般,飄進了漆黑的廚房。

小廚房門未關,外頭一點月光溜了進來,把四周一切照得不甚清楚。

來人小心走進廚房,站到了陸瞳方才站過的案台前,悄無聲息彎腰,一點點從其中抽出那隻擠滿乾草的竹筐。

他用力扒拉幾下,很快摸到冰涼的一角,於是摸黑伸手,從裡頭抱出一隻漆黑瓷罐來。

瓷罐看起來沉重,抱起來卻很輕,不知裡頭裝的是什麼。來人就地坐在地上,猶豫一下,用力撬開罐子的口蓋。

口蓋縫隙被塞了布巾,一用力,罐蓋被猛地拔起。

“嘶——”

一抹黑影閃電般從罐中彈出,狠狠一口咬在來人手臂上。

驚叫聲到嘴邊驀地被咽下,猝不及防被襲之下,黑影猛地甩手,攀在手臂之物被用力一揮,重重摔向遠處,在門口處緩慢動彈。

微薄月光從門外掠進一點,照亮了門前那團麻繩一般彎曲軟綿的物事。

一條蛇。

竟是一條仍在蠕動的、氣息奄奄的黑蛇。

來人怔忪一下,忽聽得門外有腳步聲響起,神情驟然一凝,下意識抬頭看向前方。

老舊的木質廚門被推動,在靜謐夜裡像酸動的牙齒搖搖欲墜,聲音也帶著破朽。

“吱呀——”

“吱呀——”

輕輕晃動著,終於被全然推開。

一道明亮的光照亮了廚房。

女子擎燈站在門前,夜風從院中吹來,吹得她手中黯淡燈火搖搖欲墜,裙角飄搖若浮雲,一雙清眸漾起淺淺波紋。

“段小公子。”

她低頭,看向癱坐在地的圓臉少年,微微笑了笑,語氣平靜得近乎森然。

“你在找我嗎?”

第八十五章 威脅他

秋日夜冷清。

廚房裡燈火微弱,像星火細浪,下一刻就要吞沒於洶湧夜色裡。

女子站在門前,山茶黃色的衫裙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鬢邊簪花鮮嫩欲滴,看著眼前人慢慢開口。

“深夜無故自闖民宅,連張麵巾也不戴,真是膽大妄為。”

她頓了頓,看著對方因驚駭越發顯得圓圓的眼睛,繼續道:“若非舊識,我還以為,醫館今夜是進賊了。”

坐在地上的少年段小宴咽了口唾沫,兀地生出幾分心虛。

“陸大夫。”

還不等他想好找個什麼合適的理由騙過眼前人,就聽身前人平靜發問:“跟了我一日,不知段小公子有何貴乾?”

段小宴臉色一變,猛地看向陸瞳。

她怎麼知道!

今日一早,裴雲暎出門去了,段小宴經昨夜望春山男屍一事,心中悶悶不樂,恰好今日不該他值守,遂離府打算去坊市逛逛,放鬆放鬆心情。

坊市離得不遠處是範家的府邸,段小宴路過此地,想到自己就是在此處丟了荷包,腳步不由一慢。

這一慢就撞見了陸瞳在範府門口與一男子交談。

那男子段小宴並不陌生,範正廉那個倒黴的貼心手下祁川,名為心腹,實則將府上丫鬟采買管家就差奶娘的事一並給做完的萬事通。可惜空有一腔才華,到頭來還隻是個碌碌無名的小錄事。

陸瞳在範府門口與祁川交談。

這要是放在從前,段小宴也不會放在心上。然而昨夜剛經曆了被荷包陷害一事,不久前又聽裴雲暎警告離陸瞳遠一點。段小宴如今再看陸瞳一舉一動,便覺頗有深意,後手匪淺。

陸瞳與祁川沒說幾句話就分彆了,段小宴站在原地思考片刻,決定跟上陸瞳。

他想瞧瞧這個陸大夫究竟是不是真有問題。

接下來一日,段小宴%e8%85%bf都快跑斷了。の本の作の品の由の思の兔の在の線の閱の讀の網の友の整の理の上の傳の

陸瞳沒有直接回醫館,而是在坊市中流連起來。段小宴猜測她或許是要與人私下相見,因此盯得格外仔細。

陸瞳和銀箏看雜劇時,他雙眼瞪大,一絲不苟地盯。

陸瞳和銀箏瞧手藝人踏索時,他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盯。

陸瞳和銀箏在台棚下坐著觀影戲時,他看陸瞳比陸瞳看戲還認真,聚精會神地盯過每一個坐在陸瞳身邊的人,試圖發現陸瞳與他們接應的痕跡。

陸瞳與銀箏在南食店品嘗魚兜子和煎魚飯,喝沙糖菉豆時,他蹲在對街的牆角下咽口水,盯得目不轉睛。

最後,陸瞳她們去看了珠子鋪。

段小宴就不明白了,她二人什麼都沒買,居然也能看這麼久?不覺得浪費光陰麼?

總之一日下來,段小宴覺得自己兩隻眼睛都要從眼眶中掉出來了,偏陸瞳什麼事也沒發生。仿佛她們隻是單單來街坊中閒逛玩樂而已。

段小宴不知彆的女子是否逛起坊市來都有這般的好體力,反正就他看來,今日陸瞳與銀箏二人玩樂下來,不見半分疲態。坊市人又多,要不是他是殿前司禁衛,若換做普通人,這樣跟不了一個時辰,保管要將人跟丟在人流中。

段小宴自認自己做得天衣無縫,一路跟到陸瞳回醫館,本見無事發生就打算走的,誰知看她在小廚房中對著尊黑罐子流連,被勾起了好奇心,這才待人走後摸了進來。

正想著,一道細風從院外吹來,吹得他背後驀地生出一層%e9%b8%a1皮疙瘩,段小宴回神,看向陸瞳。

“……你早就發現了?”

陸瞳不語。

在落梅峰的那些年,大多時候都是她一人在山上居住。十來歲的小女孩,膽量還不及現在這般大。

怕野獸,怕蛇蟲鼠蟻,怕突然出現的天災,也怕不懷好意的惡人。

有時候清晨起來,山上一個人也沒有,四周一片死寂,會有一種世上隻剩下自己一人的孤獨恐懼感。她在身上藏了毒粉和剪子,預備著隨時與突然出現的危險拚命。

大概長期生活在恐懼中的人,對危險會有一種本能般的直覺。又或許是段小宴跟蹤人的手段還太過青澀,目光又太灼熱,讓人想忽略也難。

幾乎在第一時間裡,她就發現了背後的視線。

陸瞳的目光移到了段小宴的手肘間。

少年的小臂處,鮮血淋漓,模糊的血色裡,兩道尖尖的牙印清晰可見。

那是蛇的咬痕。

她在坊市中察覺到了背後的視線,有人緊緊隨著她,一刻也不曾離開,卻又沒有彆的行動,像是在等待什麼。

對方遲遲不動手,所以她改變了主意。

陸瞳彎腰,在少年驚疑的目光中,撿起門前那隻軟綿綿的長蟲。

蛇已經死了,漆黑蛇屍纏繞在她的淡黃的絹袖間,像一截死去的線攀繞鮮嫩花朵,幽暗閃著冷澤。

段小宴看著看著,覺得方才被咬過的小臂又開始腫痛起來。

陸瞳伸指,指尖拂過粗糙蛇頭,輕聲開口。

“這叫七步散,是我托人尋了許久才找到的,今日一早才放了進去,沒想到被段小公子找到了。”

她看一眼段小宴小臂上的傷口,神情[yù]言又止。

段小宴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忍不住開口問:“七步散是什麼?”

“段小公子不知道嗎?”

“七步散是一種劇毒蛇,被七步散咬傷之人,七步之內必定魂飛魄散。”

此話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