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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此言差矣。”

羅敷抬眸,笑道:“哦?還請老先生指教。”

黃魯直緩緩道:“姑娘要殺的是無惡不作之人,但倘若那人已經死了呢?”

羅敷道:“我看他沒死,他不僅沒死,還好端端地坐在這裡吃飯喝茶呢,要是死人也能用嘴巴吃飯,那豈不是要鬨饑荒了?”

魯直聽出了她的譏諷,卻麵色不變,平和地道:“老朽並不是在張嘴胡說八道,無惡不作的那人早已死去,現在坐在姑娘麵前的,隻是一個苦刑懺悔了二十年的可憐人,他已用自己的痛苦,來懺悔自己的罪行了。”①

羅敷笑道:“哦……老先生這話說得倒是有趣,他二十年沒睡過一個好覺,可憐,真可憐,那些被他害得上吊死了的姑娘,卻是咎由自取,死了全活該?”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

愈輕柔,殺氣就愈盛。

雄娘子的手忽然緊緊地握著劍,他瞪著羅敷,激動地道:“我不能死,我決不能死!我還有女兒,為了女兒,我絕不能死!”

黃魯直長歎了一口氣,拍了拍雄娘子的肩膀,又對羅敷道:“姑娘再怎麼說,此刻坐在這裡的,也已是一個善良的好人了,姑娘此刻要殺人,殺得絕不是一個惡鬼,而是一個好人。”

羅敷臉上的笑意愈發地甜蜜起來,道:“所以,我絕不該殺一個好人。”

黃魯直道:“……姑娘即便不認可他已改好了,卻也請想一想,他也有女兒,也是一個父%e4%ba%b2,姑娘忍心讓另一個女孩失去父%e4%ba%b2麼?”

羅敷沉%e5%90%9f道:“他果真生了個女兒?”

黃魯直道:“千真萬確。”

羅敷笑眯眯道:“原來是女兒呀,聽你的語氣,我還以為他生的是丹書鐵券,免死金牌呢。”

黃魯直怔了一怔。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手已放在了自己的劍柄上,道:“看來姑娘決意要殺他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道理,還請姑娘千萬想一想。”

羅敷笑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道理我懂得很,你瞧,我現在殺了這好人,然後立刻懺悔懺悔,豈不是能原地飛升?……小荊,去殺那黑衣人,這滿口仁義道德,慷他人之慨的老東西我來處理!”

荊無命倏地抬頭,死灰色的眸子像毒蛇一樣咬住了雄娘子,瞳孔已興奮的收縮起來!

第189章 番外一(二更)

雄娘子握著劍柄的手背上已暴起了青筋!

少年死死地盯著他,那種直勾勾的,毫不掩飾興奮的眼神,令雄娘子感覺到自己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堆肉……一堆死肉!

他渾身上下都湧起了極不舒服的感覺,好像咽喉正在被人用麻繩扼住,收緊到一個極其微妙的程度——既不直接扼死他,也不直接鬆開他,讓他永永遠遠地處於一種呼吸困難,被苦苦折磨的地步。

這……這小兔崽子!這小畜生!

莫看雄娘子聲名狼藉,他也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高手,但凡高手,就一定有凶性在,此刻,被一隻小崽子這麼直白而惡趣味的盯著,他血液中的凶性早就被激發出來了!

——雄娘子當然是真心悔過的,他也並不認為自己二十年來的苦刑懺悔,就能夠讓當年的事情一筆勾銷。

他早已決意,要當一輩子的苦行僧。

但他不能死!他還有小靜!

誰若是想讓他再也見不到小靜,他就——他就——

他絕不會束手就擒!

雄娘子厲喝一聲,怒道:“小兔崽子!看招!”

青銅劍已出鞘,嗡鳴之聲恍若龍%e5%90%9f!

而在此時此刻,“君子劍”黃魯直與“玉麵羅刹女”羅敷之間的爭鬥,卻已分出了勝負!

這勝負分出的是如此的快,甚至連這“滿庭芳”中的桌椅板凳,都沒打壞一個,唯有被劍氣絞落的桃花,在空中簌簌而下,下了一場紛紛揚揚的花信雨。

黃魯直的劍法不可謂不高明。

但羅敷如今的武功造詣,《大悲賦》護體的內功心法,又豈是黃魯直所能及的?

她並沒有殺死黃魯直,因為這人雖然滿口胡話,但他還真的是一個君子,即便羅敷當著他的麵殺死了雄娘子,他恐怕也不會來找羅敷報仇。

說到底,黃魯直認為雄娘子已改過自新,是個善良規矩的好人,但過去的事情畢竟存在,雄娘子若真的死了,也隻能說一句“死有餘辜”。

所以有人要殺他時,他會試圖出手阻攔——下手還不是殺招,羅敷與他交了幾手,能很明顯的感覺到這一點。

他就算發覺了羅敷的內功與招式,都不知比他高了多少,他須得下死手才有可能傷得了她,但他的原則卻讓他無法對羅敷下死手。

既然如此,羅敷也不必對他下死手,隻是用她那一種玄之又玄的點%e7%a9%b4手法,在一瞬間用白玉簫出了七招,宛如羚羊掛角,全然無跡可尋,七招籠罩黃魯直,令他直挺挺地倒下了。

羅敷又笑道:“你呢,最好還是睡一覺的好……這梅花盜,就交給我們了。”

梅花盜?

黃魯直這從不撒謊的人,大約沒法子快速理解羅敷這種謊話張口就來的人。

所以,他的第一個反應是怔了怔,第二個反應是想說“你認錯人了,他不是梅花盜”。

但是,這話卻是萬萬不能說的——他不

能,也不想直接叫破雄娘子的身份,因為在世人眼中,雄娘子早就死在水母陰姬的手下了。

在滿院子的人看來,這就分明是一種默認的態度了。

梅花盜,二十年前橫掃中原的采花大盜,不僅采花,更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這諢名的來源,是他所使用的一種奇異武器,被這種武器所殺的人,%e8%83%b8口會留下五點傷痕,狀似梅花,能打斷心脈。

但很奇特的是,這傷痕竟是出現在人心口之上的。

要知道,武者的心口,乃是最重要,也是被護得最死的命門之一,心口要受攻擊,小臂就是第一道防線,小臂不受傷,而心口直接中招死亡……隻能說明兩種情況,第一種就是比武的兩個人武功差距極大,第二種嘛……就是這人有什麼特製的秘密武器。

梅花盜就是第二種,他在二十年前銷聲匿跡,血梅花卻到今天為止,還是個秘密。

對羅敷來說,這倒不是秘密。

去年,她上躥下跳,做了很多件大事,也做了不少小事,其中一件,就是在路過保定的時候,莫名其妙地找到了一個烏黑小管,管中機簧有力,可擊出五點烏星似的細砂,呈梅花狀。

梅花盜的暗器!

這東西居然莫名其妙地落在了羅敷的手上!

羅敷:我果然是天選之人!

羅敷快樂地收下了,這東西卻一直沒派上用場,今日正好,就用它就來個張冠李戴!

——雄娘子畢竟與水母陰姬有過一段兒,陰姬對他也還有感情。

即使在這個武俠大雜燴的世界裡,水母陰姬的武功也算得上是最上乘的。

羅敷是個思慮很周到的人,她要讓荊無命用雄娘子試劍,就絕不可能讓他暗暗結下水母陰姬這樣的仇人。水母陰姬的行事固然還算正派,可難道要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對方的良心上?

這是不行的,好在這江湖上出名的采花大盜一抓一大把,二十年前縱橫江湖,後來又銷聲匿跡的采花大盜還有一個現成的——喏,梅花盜嘛!

羅敷心裡的這種彎彎繞繞,黃魯直與雄娘子是絕想不到的,因為雄娘子與水母陰姬的事情,乃是秘密中的秘密,絕不至於外泄。

羅敷一掌劈下,直切黃魯直後脖頸,黃魯直眼前一黑,就暈過去了。

再看另一頭,雄娘子顯然也沒有意識到她的真正意圖,他的嘴裡正在發苦——他認為羅敷是真的認錯人了,可是……可是這認錯人,居然還是歪打正著,他方才那般激動,已承認了他自己就是采花賊,現在怎麼辦?總不能說,我不是甲采花賊,而是乙采花賊吧?

雄娘子怔了一怔的功夫,就錯過了解釋的機會,毒蛇般的劍光閃過,荊無命那雙死灰色的眸子忽然消失在了他的眼前!⊙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毛骨悚然的感覺在瞬間爬滿了雄娘子的全身,青色的劍光一現,自下而上地一劍戮來,要從他的小腹直接開膛到心口!

荊無命年紀小,比之雄娘子來,真是麵薄腰纖的一個小少年,肌肉隻有薄薄一層,他的個

頭比雄娘子矮很多,這樣自下往上來戮,是很符合他身高的一種劍勢。

但是,這卻絕不是最好的選擇。

武者下盤的穩定極其重要,下盤不穩,就容易栽倒,在比武中一旦栽倒,那後果真可謂是不堪設想。這也就是為什麼學武的基本功就是紮馬步。

江湖之中練%e8%85%bf法的人不多,少數%e8%85%bf法之中,也很少有高抬%e8%85%bf的動作,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荊無命的問題也是一樣的,他的個頭矮,所以自下而上去戮,劍勢往上走的時候,身形自然要拔起,下盤自然會虛浮起來。

雄娘子沒有被這詭譎至極的出劍角度給嚇到,他畢竟是成名二十年的高手,身子在一瞬間做出了反應,整個人向後掠了一寸,使得劍尖順著他的衣物劃破,砭人肌骨的劍氣令他皮膚上驚起一片%e9%b8%a1皮疙瘩的時候,他的%e8%85%bf已經伸出,一腳朝荊無命的腳踝踹去!

荊無命的瞳孔在收縮!

這一腳他避無可避,向上躍起絕對是最愚蠢的應對法子之一,因為他此刻正是渾身力量都集中在劍上的一刻,下盤虛浮,無法朝地麵借力,縱身一躍躍不起多高不說,在那一刻他絕無可能做彆的反應,雄娘子一劍戮來,他就得死!

少年在這一刻,腦子裡什麼都沒想。

他一麵將劍勢反朝下劃,往雄娘子%e8%85%bf上戮去,角度轉得詭異至極;一麵將自己的身子緊緊向下縮起,重心放低。

鮮血飛濺之時,他也被雄娘子一腳踢中,在地上連打了三個滾,才一躍而起,頭上身上沾滿了桃花。

雄娘子的呼吸很急促,臉上卻還是呆呆板板的。

這很正常,因為這是一張麵具。

羅敷雙手抱%e8%83%b8,立在一旁,靜靜地瞧著,沒有說話。

荊無命死死盯著雄娘子,道:“我錯了。”

雄娘子怔了一怔,道:“什麼?”

羅敷含笑道:“你錯在哪裡了?”

荊無命道:“我太著急了,我第一招應該先削他膝蓋。”

羅敷道:“你的劍削不開骨頭。”

劍要靈活至此,就必定要做得很輕,很薄,這樣的劍與重劍不同,重劍一劍可以斷骨,荊無命那輕輕一彈就能顫動起來的劍根本無法用來直削骨頭。

世上的事情,總沒有一切都如願的,有舍有得,才是常態。

少年立刻又道:“那我應該先削他髕骨後側的肌腱。”

削斷肌腱,下盤就等於徹底廢了。

羅敷“噗嗤”一聲笑了,嗔道:“記仇。”

雄娘子就站在這裡,卻隻覺得自己好像一個肉工具……怒火登時從他的心底湧起,即便他苦修懺悔二十年,卻也無法忍受這樣的侮辱,氣得麵具下的臉都白了。

但是——連黃魯直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