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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道:“等等。”

荊無命止步,站定。

楚留香慢慢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這是羅敷讓我轉交你的東西。”

荊無命石頭一樣的瞳孔顫動著,他低下頭——那是一串紅繩金鈴鐺。

他慢慢地抓住了那串紅繩金鈴鐺,慢慢地走出了屋子,慢慢地離開了芙蓉香榭,走出了所有人的視線,走得瞧不見了。

他沒有再回來,好像是回金錢幫去了。

第二天,金靈芝是這麼對羅敷說的:“你想要的男人,怎麼這樣的可怕?我昨天真的擔心我要被他一掌拍死了!”

羅敷的雙手包得和粽子一樣,玲玲正在給她喂拌了杏脯的冰碗吃。

她嗷嗚一口吃掉,透心涼了一番,爽快地呼出了一口氣,道:“靈芝~~~多謝你幫我嘛!”

金靈芝瞅了她一眼,怪聲怪氣地道:

“所以,你不要以為請我吃頓飯這事兒就能了了!你之後要陪我共遊白雲城!”

羅敷點頭如小%e9%b8%a1啄米。

推門進來的楚留香:“…………”

楚留香長歎道:“你以後對那小少爺好點吧,我看他這一次非得被你玩廢不可……”

羅敷無辜地睜著大眼睛,乖巧地點了點頭。

另一麵,金錢幫。

上官金虹立在自己的書桌旁,正在用朱筆批示著麵前的條陳。

他的神色還是如同往常一樣,平靜,威嚴,喜怒不形於色。

但隻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心情有多麼的差勁——他甚至不是因為收到了向鬆的信,為信中所記載的挑撥離間而生氣,因為向鬆根本就沒寄信來!

向鬆被荊無命殺掉了!

反正就是……殺掉了。

上官金虹的心情簡直差得跟泥沼地一樣——雖然沒有向鬆的信,但是羅敷打贏了石觀音,這種轟動江湖的消息,他當然還是早早就知道了!

現下,沒有人再拿羅敷當武林的後起新秀來看了。

金錢幫付出了人力物力與財力,打出了“天下第一美人”的名頭……結果羅敷殺了石觀音,拿石觀音的性命與金錢幫的名聲做墊腳石,踩著他上官金虹的肩膀往上走了一個台階!

這讓上官金虹如何不恨?

權力欲是什麼?權力欲就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就是我讓你死你必須死!

可羅敷不願意去死。

她非但不願意去死,還聰明過人,勢不可擋,劍指他上官金虹,要奪走他精心培養了十多年的副手!

荊無命抬腳進來。

上官金虹看著自己麵前的條陳——大約一炷香的時間之內,他的朱筆都未曾在上麵批注上一個字。

荊無命站定——是在他麵前站定,不是在他身後站定。

上官金虹道:“江南的產業摸清楚了?”

荊無命道:“外頭的人說,是你害羅敷。”

上官金虹霍然抬頭,冷冷瞧著荊無命!

荊無命像是一杆筆直的標槍一樣立在那裡,一動不動,麵無表情。

上官金虹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掛著一串紅繩金鈴鐺,心情更差了。

——羅敷能對著荊無命撒嬌賣癡,狂吹枕頭風,上官金虹怎麼辦?也試著吹一下?

他冷冷道:“今日之你已非昔日之你,你可知為什麼?”

荊無命麵無表的站著,嘴巴閉得緊緊的,似乎一句話也不想說。

上官金虹道:“因為你已有情。”

荊無命喃喃道:“……有情?”

上官金虹厲聲道:“你能勝人,乃是因為你無情;你能做我的左右手,乃是因為你無情!你若有情,劍勢就會軟弱;你若有情,就會從劍變成斷刃!”

荊無命的瞳孔已縮小如針芒!

上官金虹冷冷道:“去,殺了她,用情人的血去暖你的劍,你才能變回昔日的你。”

第81章 (一更)

荊無命久久地立在那裡,死灰色的瞳孔顫唞著。

他看著上官金虹——上官金虹已重新回到了那張書桌的背後,低下頭,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處理著自己麵前堆積如山的條陳,也不再理會他了。

上官金虹就是這樣一個人,當他認為自己已經說明白了的時候,就再也不會多說一句了,因為他的命令是無可辯駁,必須執行的。

荊無命又垂下頭,看著自己手腕上掛著的那串紅繩金鈴鐺,金鈴鐺靜靜地掛在他手上,一聲不響,像是死了一樣。

他垂著頭,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終於慢慢地轉過身去,慢慢地走出了這間屋子。

上官金虹始終沒有抬頭看。

——羅敷令他感到了危機,但畢竟隻是危機,他很有自信。

而荊無命呢?此刻的荊無命又在想些什麼呢?

他似乎什麼也沒想。

從以前開始,荊無命就不擅長於思考,上官金虹抬頭看天,說出“今天大霧,一定是個好天氣”的時候,他就會跟在後頭喃喃自語“今天的大霧是好天氣”。

他已經很習慣這樣了,直到對方把他扔進了一個兩難的選擇之中,以強硬的姿態要求他現在,立刻,馬上做出選擇!

荊無命如行屍走肉一樣地在金錢幫中遊蕩,幫眾們早就聽說了他一發瘋把向鬆直接給片了……向鬆號稱“風雨雙流星”,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姓的人,但他居然在荊無命手下死得那麼輕易!

瞧見他之後,黃衫人們都很畏懼地躲開,有些在站崗哨的幫眾無法躲開……荊無命走過來的時候,他們簡直都在兩%e8%85%bf戰戰,恨不得躲到地縫裡去。

荊無命並沒有在意這些人的目光,從以前開始,他就既不在乎彆人說了什麼,也不在乎彆人的神情是什麼樣——除非這人是他選定的獵物。

他如遊魂一樣的飄蕩著,蕩到了門口,麻木且呆滯地抬腳邁了出去。

一個黃衫人瞧著他的背影,忽然對自己的同伴說:“我覺得,現在要殺他好像很容易。”

他的同伴冷笑道:“那你不如去試試?”

黃衫人慌忙搖頭,卻不肯承認自己的膽怯,隻硬著嘴巴道:“他是幫主的刀,我等怎敢輕易去折斷?”

同伴冷笑著不說話了。

荊無命感覺自己踩得不是地麵。

倘若並非如此,為什麼他會覺得眼前的這條路甚至在抖呢?

過了好一陣子,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在抖的並不是路,而是他自己,那金鈴鐺在他的手腕上顫動著,發出一聲又一聲的響聲。很奇怪的是,當這鈴鐺掛在羅敷的腳上時,金玲好似是在他的小腹上顫,但金玲掛在他自己手上響動時,他卻好像突然被人抽了一鞭子似得,麵容有一瞬間的扭曲。

荊無命慢慢地坐在了路邊。

他低著頭看著紅繩上的金鈴鐺,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把自己的薄%e5%94%87靠近了過去,%e8%88%94了一

下。

金鈴鐺簌簌顫動,發出“叮嚀叮嚀——”的急促響聲。

隨著這響聲,這青年男人的%e8%83%b8膛竟也開始止不住地起伏了起來,輕輕地,急促地……

這是一條漆黑的小路,路兩旁沒有建築,沒有招攬生意的酒樓,高高掛起的紅燈籠不會出現在此地,無星無月的陰天夜裡,這裡安靜得好似墓場,可今天如果有人不幸走到這條小路上的話,他一定會被嚇到……

極度疲勞後的緊繃往往令人最難以忍受,荊無命忍受著這種痛苦,身體卻莫名又從中品出了一點快慰,他坐在路邊,呆怔了好久,思維好似慢慢回籠了。

他喃喃地重複著:“用情人的血去暖你的劍……用情人的血去暖你的劍……”

手腕上濕漉漉的金玲忽然又是一響,荊無命仿佛被一鞭子抽中身體一樣,忽然劇烈地痙攣了起來,整個人已倒在了地上,身體被一種倒錯而微妙的感覺支配了。

那個金錢幫幫眾或許是沒說錯的,此刻想要殺荊無命實在是太容易了。

另一頭,姑蘇。

羅敷與石觀音的一場大戰,充滿了傳奇的色彩,無論是羅敷那過目不忘的學習能力,還是她雙手血淋淋的握住長鞭打出黑牡丹鞭花的姿態,亦或是使用辣椒水詐敵人心態的聰明才智……都成了近來說書先生們唾沫橫飛讚歎的內容。

更不要說,這乃是一場二美相爭。

凶暴狂氣的天下第一美人,這豈非是最好的噱頭?

羅敷裹著粽子一樣的雙手出門看了兩次之後,一本正經地對陸小鳳道:“我覺得,他們應該奉我為行首。”

陸小鳳:“…………”*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陸小鳳頂著一雙死魚眼:“不,我才是行首。”

羅敷:“?”

羅敷:“說學逗唱,你會哪一項啊?”

陸小鳳用手指夾開一個花生,扔進羅敷張大的嘴巴裡,道:“沒我投喂你餓死了,所以我是行首!”

羅敷把花生咬得哢嚓哢嚓狂響。

一麵吃,她還一麵正色道:“此言差矣,名伶要是沒有小廝在旁邊伺候著也過不好,難道能說小廝是梨園行首麼?”

陸小鳳:“…………”

陸小鳳冷笑道:“你說誰是小廝?”

羅敷又張大了嘴:“再來一個!”

陸小鳳:“…………”

陸小鳳惡狠狠地夾開了一個花生。

羅敷忽然感覺到一從毛刺似的目光死死釘在了她的背上。

她立刻回頭,誰也沒瞧見。

陸小鳳懶洋洋道:“彆看啦……能打彆人一頓和能抓住盯梢你的人是兩回事。”

羅敷:“…………”

陸小鳳:“那小子盯梢的技術是真的差,但身法卻很一流。”

羅敷:“…………”

羅敷陰沉沉地說:“聽起來,你很知道是誰。”

陸小鳳翻了個白眼:“被他盯住的感覺

太特殊了,這誰認不出來。”

羅敷舉起自己裹得像粽子一樣的兩隻手,說:“來個蟹黃豆腐吧!”

陸小鳳大呼離譜:“這才五月中!哪來的蟹黃!三蝦麵上市的節氣你不吃三蝦麵要吃蟹黃豆腐,有沒有王法啊你!”

羅敷撇了撇嘴,又回頭找了找,還是沒找到那個身影。

荊無命不想見她麼?

她忍不住在心底裡開始思考上官金虹到底是怎麼對待衝回去質問他的荊無命的……

大概……也能猜到。

她不是不警惕荊無命會衝出來殺她,所以這幾l日身邊一刻也不離人,但一想到荊無命有可能會來殺她,她心裡又憤怒地恨不得砸爛一整個屋子。

現下正是挖牆腳最關鍵的時刻——可惜得很,這時刻她什麼也做不了,該做的都已做完了,唯有等待,古代的等待時間也真不是蓋的,一來一回,一個多月都過去了。

平心而論,羅敷很不喜歡這種隻能等待的感覺,她更喜歡主動出擊。

然而,世間萬物就是這樣的奇妙,有的時候,逼得太緊反而容易把人嚇跑。

她意興闌珊地歎了口氣,道:“回去吧,不想聽了。”

陸小鳳知道她在意興闌珊什麼,也長長地歎了口氣,站起來道:“走吧,回去的時候路過合芳齋,買點奶酥來吃吃看。”

羅敷卻說:“不想吃,沒胃口。”

陸小鳳:“…………”

陸小鳳:“……你心情是真的很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