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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要搖頭的。而他阿爹的確是不進京,但他越是胡鬨,他阿爹的侍從偶爾幾次上京時順便要對他說的話便越多,直到有一日那個侍從欲言又止地對他說,他阿爹已經不再過問他的事情了。蒲東儀聞言%e5%94%87邊笑容有一瞬凝固,不過片刻之後又重新揚起笑,隻笑意未達眼底,他說:“你再說一遍?”

那侍從跪下:“頭一次是真的,但後來全是胡編的。家主怕公子傷心,叫我莫提此事,隻都掩了好全了公子的念想,可是近來公子也胡鬨得太沒有限製了,家主看不過眼,是以……”

後頭的話再也沒有了意義,他突兀笑了一聲,隨手丟了一個杯子在地上,唬得那跪在地上的侍從嚇了一跳。他懶洋洋地開口,甚至懶得故作平日裡的惡聲惡氣模樣,隻說:“還不快滾了。”

把人驅趕走之後,他坐在涼亭裡一整個下午。影隨日移,曲了%e8%85%bf躺倒了的他,攤開一本書蓋住自個兒的臉,心裡頭在那書墨氣息裡,對祖父生出了一股怨來,但並不明顯,細細的一點而已,有些紮人。他諷刺地想著,掌權者的好處大概就是如此了,要人生便生,要人死便死,連他人的喜怒哀樂都能一並攥在手裡。然後他在這嗤笑的當口,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阿爹的側臉。日暮西垂,那時候他還冠著神童稱號,有時候念書至黃昏,他抬眼就能看到阿爹坐在窗口,夕陽下的一個側麵剪影,眉眼都是溫潤如玉,卻隻是一個表象,這個人其實心如磐石,心裡裝著的大概也就隻有那個人他自己。

是啊,隻有自己。許多念頭說斷就好像能斷得很容易,分析一個人的時候可以頭頭是道,字字冷漠見血,卻在實際操作起來的時候並非是如此。他是阿爹生的,骨血相連,而他年幼時所有接觸的人裡占據了他整個世界大半部分的,也就隻有阿爹。他所有的人格獨立部分都在一個尚未長全的階段,無論是人生的認知,還是對整個世界的認知,所以他那些偏斜著隻圍繞阿爹而生的念頭,似乎又都好像是可以因此解釋清楚的——如果他不夠優秀,阿爹就不會喜歡他了,如果阿爹不喜歡他了,他靜靜地想著,那他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在那之後他依舊還是那個胡鬨的小霸王蒲小公子,胡鬨以一種慣性的姿態持續下去,隻是沒了最初的意義,於是越是胡鬨,便越是覺得這樣沒意思,生活好像越來越無趣,他不知何時開始專門去找些刺激的事情,危險的或是不危險的,好像從那些刺激裡他能感覺自己還活著一樣。

宋二依舊愛找他麻煩,他見招拆招,有時候也會覺得宋二這個人有點意思,文采人品皆下流,滿腦子都是彆人想也想不到的齷齪玩法,他學不過一二,在這方麵也得說一句“佩服”。後來宋二家遭大變故,宋二牢獄裡轉了一圈回來,他也沒什麼,隻是往常宋二總找他麻煩,他便也就臨時起意,去找宋二落井下石地奚落兩句,淨撿些不好聽的來說。

對方往日的時候總端著副君子動口不動手的樣子,因為是打不過他。他那日說了兩句,可宋二偏就是不鹹不淡的樣子,看得他分外惱火,然後兩個人就打了一架,或者說這是宋二單方麵的對其他所有連他在內的人的一頓毆打。這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事情。宋二在他印象裡,始終就是個拳頭都伸不直的軟蛋,他不由詫異,難道坐一回牢死一回雙%e4%ba%b2就能讓人變化那麼大?緊跟著他心裡頭翻上來一個不知所謂的想法——不知道父%e4%ba%b2和阿爹死了之後,自己身上是不是也能發生巨大的變化,比如說……比如說是恢複了曾經過耳不忘和過目不忘的能力。

——如果,他們,死了的話。

這想法實在是太過惡毒,以至於蒲東儀他自己,都被這陡然冒出來的想法給嚇得變了臉色。不知所措裡,他遷怒地想著這一切都是宋觀的錯。如果不是宋觀,他也不會有這樣的想法。

反正兩個人天生就不對路,相逢就是冤家路窄,多結怨或少結怨一樣抖是結怨,他惶惶不安地越發的是要去找宋二麻煩,可他一次也打不過宋二。但他覺得自己應該是要打過宋二的,因為打過了宋二,就證明他戰勝了自己那些惡毒的念頭。這是無理取鬨的想法,他自己也知道。可他不說出來,沒有人會知道。所以就讓他繼續無理取鬨下去好了,反正也不會有人知道。

後來有一日騎術課上,他被分到和宋觀一組,這是個兩人合作項目,有一段同騎的時候,宋觀就坐在他身後攬著他,手是相當自然地摟住了他的腰,正巧這一摟就樓在他前日裡被宋二揍出來的還沒有消退的烏青上。他幾乎想拿馬鞭去抽宋二的臉:“你做什麼貼這麼近,要死嗎?”

宋二也不高興了:“你以為我想啊,我不坐近一點我就掉下來去了,有本事你跟我換一個位置啊。”

他哼了一聲一手肘往後打去,被宋二不動聲色地化去了,兩人就這麼折騰了一路,之後聽到上課的先生說,接下來一個月裡,都是這樣兩個人合作的騎術課,而且最後還會有一個全組的考察比賽,墊底的那一個小組會有相應懲罰。

這是非要把人逼瘋不可嗎?

彼時兩人都已經下馬,他回頭看一眼宋二,正見到宋二也瞟了他一眼,兩人視線撞上,宋二拉回自個兒的視線偏頭拿著蘿卜去逗馬了,跟個白癡似的,他也哼了一聲側過頭,看也不看對方。

這一天之後的騎術課上,兩個人就一直磨合得磕磕絆絆,第五日的時候,更是直接從馬上墜了下來。宋二護了他一把,兩個人在草地上滾了好幾圈,身上滿是草屑,最後是宋二壓在他身上的姿勢。他注意到宋二的臉上沾了槐花花瓣,是一點白。宋二惱怒地抬手給了他一個拳:“發生什麼瘋。”

這一拳將他捶醒,他原本看著對方%e5%94%87色鮮明,大概也是摔蠢了,居然一時莫名想湊上去咬一口,這一拳捶過來倒是將他給捶得回轉過神來,蒲東儀一把推開宋二,起來轉頭就走,可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然後發現宋二崴了腳。

他頓在原處半晌,終於回過身朝宋二走去。將人扶起來架著走了幾步,宋二開口說話,他感覺得出宋二是耐著性子才說出的這些話,宋二說:“騎術課的先生這麼看好你,你不會叫先生失望的對不對?”

明明是全然不一樣的話語,隻片麵相似,又是全然不一樣的場景,卻偏偏勾得他想起多年以前阿爹摟著他說過的一句話。那時月光恍若地上霜雪,阿爹對他說,東儀,你永遠也不會叫阿爹失望的,對不對?

他失混裡一腳絆到一塊石頭,兩個人一同跌在地上。綠蔭如蓋,一旁槐樹蒼蒼鬱鬱的枝葉裡是成串成串的白色槐花,沉甸甸地綴滿枝頭,宛如密密錦織的花瓣,將大片的枝椏都壓彎了,空氣裡全是甜香膩人的味道。

那是多年以前的蟬發一聲時,槐花滿枝椏。

***

天際一輪圓月如銀鏡高懸,宋觀將上官宴托付給了蒲東儀之後,便匆匆入了宮。這宮燈燃了一路,夜色裡像一隻隻明亮的眼,懸掛半空,冷漠地注視著人們從其身邊走過。他麵見太後,在太後跟前站定了,雙膝一彎,便徑直跪了下去,前額貼著地麵,久久不曾起身,隻是說:“臣有罪。”

太後任由他跪了一會兒,良久才出聲:“你給我起來。”

宋觀聞言,依舊跪著,隻是直起了上半身,然而他腰未挺直,麵上便挨了重重的一記耳光。

太後厲聲道:“宋觀,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這周目總算要修完了!淚流滿麵

☆、第140章 第九彈 人人都愛宋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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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耳光打得極狠,宋觀被打得頭偏向一側,嘴角洇出血來,也不敢擦,就這麼垂首默默跪著。

室內的燭火是通明到了亮如白晝的地步,蒲太後終於注意到宋觀眉心一道鮮紅的刀痕印子,他一怔,一時心疼,連此刻心中翻滾的怒火都熄了一點,然後他半彎下`身自,兩隻手指捏住了宋觀的下巴,將人的臉抬了起來:“你臉上這道傷是怎麼回事?”

宋觀沒說話。

蒲太後心中已有答案,看到宋觀這陣沉默,也隻覺得宋觀是維護那人。他是氣得呼吸都亂了,恨得隻想將上官宴拖出來千刀萬剮,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不說你以為哀家不知道嗎?”太後目中冷意凝結,陰鬱的都有些嚇人了,“是不是上官宴這賤/人。”

宋觀完全沒想到會從太後口中聽到“賤/人”這麼刺耳的字眼,一時有些愣。而這一愣落在蒲太後眼中,自然是被揭穿真相的心虛表現了,偏偏這樣之後,太後還聽到宋觀說:“不是他……”

“不是他還能有誰!”太後高聲打斷,隨後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再開口了,應該等著一陣情緒過去,他竭力想要控製,卻並不能夠,那種失控感在變得越來越不可控,他終還是說道,“哀家告訴你,今夜刺客一事,宋觀你難辭其咎。一切過錯都是因為你!因為你宋丞相要去喝花酒,才會有今夜此事!你知不知道今天死了多少人?外頭死了那麼多人,可你和上官宴……你和上官宴在那密道裡頭?!”

說到這裡他就是恨極,手高高揚起,是又想扇宋觀一耳光。可手已經舉起來了,他看著宋觀,看著對方閉目仰臉的模樣,幾次都想扇下去,偏偏就又都是怎麼無法再下手。

他恨死宋觀了,恨死宋觀那張沾著血跡仿佛勾引人去%e4%ba%b2%e5%90%bb的嘴,還有那無辜得近乎無依的姿態。他現在什麼都不想做,隻想將眼前這個人按在地上,撕裂對方的衣服,看他錯愕的表情,然後狠狠地%e4%ba%b2他,咬他。這個人應該接受懲罰,他絕對不會溫柔地對他,要十分粗暴才可以,要將他弄哭,將他弄得說不出話來,最好把他弄的隻會一直在哭才好。反正屋裡那麼多見不得人的折磨人的東西,隨便哪一樣都能把這個人弄哭的。他不是誰都不愛,他不是誰都不沾嗎?他以前放著他不動他,不正是因為誰都不能占據眼前這個人嗎?可現在冒出來一個上官宴算什麼回事?

當年有關宋二和上官的流言滿城風雨,諸人將這傳言穿得沸沸揚揚,可實際上大家都是心中不信的。當然他也不信,然而因為多疑,所以有了青岩寺的一試。這一試的結果讓他徹底放下心來,宋二和上官果然沒什麼。

那時他怎麼可能想的到,如今宋二和上官,還真的是能睡到一處去了!

什麼國事,什麼刺客,全都滾一邊去好了。太後隻覺得自己渾身血液都流得太快,幾乎有了一種頭暈目眩的感覺。他現在什麼都不想管,他覺得自己也是瘋了,他看著宋二重新俯首告罪說這一切是他自己失職,說一切都他自己的過錯,說自己耽於色相,說自己不配做丞相。

哈,哈哈哈……笑話!耽於色相?

說到色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