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頁(1 / 1)

眼角那一點淚痣,總有種讓人形容不上來的,好像是勾引人的意味充斥在裡頭,“上官和東儀他們兩個人選,你選得正好。”他眼神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宋觀,語氣輕柔的,是又肯定了一遍,說,“宋觀,你做得很好。”

太後近些年裡,私底下直呼宋觀名字的次數多了,宋觀對此說不上具體緣由,但總覺得不是什麼好兆頭。

——這直覺的確是沒有錯的。

有些不能碰的東西,偏偏總是一直放在眼前,這難免讓人生出點複雜的心思。這就是為什麼曾經有人談論犯罪時候會說,誘惑一個人去偷東西,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東西放在那人唾手可及的地方。

蒲太後看著宋觀,這室內四麵的窗大開著,白晃晃的日光照耀進來,像暴雨似地傾瀉下來,太後的眼眸映著日光,便也有了一種波光瀲灩的盈徹意思。明明心知宋觀這個人自己不該動,也不能動,但有時候離得太近了,他就想著,若能伸手摸一摸,即便不可能屬於自己,那也是好的。因此有時候會有一些遊離於曖昧邊界的小動作,就是那種會讓人心有所感,但又覺得說不大出口,是可以用“想太多”來遮蓋而過的小動作。

不過若要仔細來說,他最喜歡的,其實是當麵念出對方名字的時候。

這是由%e5%94%87%e8%88%8c糾纏著念出的二字,總帶有一種隱晦的繾綣%e4%ba%b2昵在裡頭。神怪故事裡,一個人若是告訴了妖鬼精怪自己的真名,便是上天入地再也逃%e8%84%b1不得了。那些妖鬼白日裡問了名字,夜裡便找尋過來要吃人。他可以想這個過程裡,那些妖鬼是一步一步如何替人除去了衣裳,再用%e8%88%8c頭一點點%e8%88%94過了,然後連皮帶骨地整個人都吃下去。應當是連點碎屑都不吐出來,吃得甚是心滿意足。這是十分直白暴虐的血腥欲/望,卻也最暢快淋漓。不然除此之外,還能如何將一個人占有得更徹徹底底呢?

蒲太後神色晦暗不明地看著宋觀,大抵壓抑得太久,有些念頭便如同生蛆的屍體一樣,變得十分下作不堪。他想到這裡笑了一笑,垂了眼簾,掩去那些細密蔓延出來的小心思,從一旁抽出一個折子,又成了眾人眼前優雅自若的模樣,蒲太後看著宋觀,緩聲說道:“哀家得了一份名單,也不知上頭哪些人是堪用的。宋愛卿識人甚準,倒是要你過來一些替哀家瞧一瞧了。”

這樣一通捋下來,宋觀撮合蒲小公子和主角受的計劃竟是進展得十分順利的。他是在一開始就順順利利地將那兩人送到一處辦公紮堆,後麵的故事,後來托身邊八卦同僚的福,也得知了個囫圇大概,是知曉這兩人相處模式頗為歡喜冤家。

聽說主角受和蒲東儀是平日裡看著吵吵鬨鬨,連吃個梨都不讓對方,但若對方出了什麼事,又絕對會出手相救。宋觀一同僚講到高興之處,眉飛色舞,連自稱都隻剩了“我”,他說:“……那日驚馬我是在場的,可嚇人了!還道是上官這回是要不好,結果危急之下蒲將軍出來把人救下,為此還折了右手。唉喲我早說了他們兩個之間不隻是那般回事吧,你們都不信。他們兩個分明就是年輕小兩口的相處模式啊,彆看表麵上彆彆扭扭的,其實心裡頭都好著呢!”

宋觀麵色淡定地聽完八卦,然後翻出腦海中的大綱再核對了一下那一段“他他他”,發現蒲小公子和上官宴的相處形容,果然和大綱描述的十分%e5%90%bb合。為此宋觀心中一直壓著的大石是終於被卸下了,簡直有點高興得要原地旋轉九周半再向後翻騰五周半抱膝直飛區間%e9%b8%a1蛋君。也因著這個緣故,之後他為了公事再見到蒲小公子時,不管對方再怎麼掉臉子給人看,宋觀都是心情輕鬆愉快很好說話的。

這樣一來,他需要操心的,也就剩下“青/樓道具play”和“跑去邊疆送死”兩件事情了。因為“改令”一事實施得很成功,主角受之後因此被提拔升職,是正巧卡著了可上朝的官階末端。有這個職業背景在那兒,宋觀盤算著以後要把主角受邀請出來參加青樓機會活動什麼,就會容易很多,而且還顯得合情合理。眼下隻需等邊疆戰事大爆發,等兩國打得死去活來,他這個沒什麼卵用的丞相,到時候就偷偷摸摸地道具了主角受,然後轉頭再以成全大義之名馬不停蹄地跑去戰場送死,真是想想都計劃完美啊!

如此一番規劃思量,宋觀人生目標一下子就提煉縮減了,他一時覺得,朝務,大哥,兩派紛爭什麼的,都徹底離他遠去了,為此他上朝就上得頗為敷衍心不在焉。

這一日小皇帝正冷笑著將下頭呈上來的一份折子批得來是從頭到尾都不是,宋觀立在底下,一副很恭敬的模樣,但其實內心正神遊天外。小皇帝在上頭說著說著,目光一轉,冷不丁就這麼將手頭的折子一把扔到了宋觀腳底下,是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宋二公子說:“對於此事,宋丞相你可有何見解?”

前麵小皇帝說過什麼,宋觀是一字都沒聽進心裡去的。可他被龍頭老大指名道姓地點出來要求發表言論,就算一點沒有想法,他這場合之下,也得強行說出點什麼來給大家看。

索性這些年曆練,他最不怕的就是打官腔。宋觀走出百官之列,一臉冷靜地張口就拈來一些特彆打太極的敷衍話語,全是聽起來各種大道義卻沒什麼實際內容的官腔。

小皇帝看著宋觀,忽然沒有征兆地站起身來離開了那把龍椅,然後眾目之中,就這樣一步一步踱到了宋觀跟前站定。

這麼些年過去,昔日小白兔一樣的小皇帝也已是長開了,隻是依舊沒有宋觀長高。也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的,少年天子的臉上,慣常的便帶上了一種似笑非笑的意思,那是一種沒有什麼太多實質含義的笑法。好像他身上曾經的軟弱可欺,是一下子被人剝去了似的,眉眼間陡生出了一種沉鬱色彩。偏有時候真的高興了,又會突然露出一個特彆明麗的笑來。小皇帝本來就是人畜無害的麵容樣貌,是以真心笑起來的時候,就會給人一種極強烈的不諳世事的天真之感,屬於不帶一絲陰霾的那種。由其笑得少了,就顯得這樣的笑容尤為難得可貴,像極脆弱的堅強,一旦被人逼取,就會破碎。的確是很招人憐惜的,無怪乎那些保皇派會為了小皇帝得要死要活。

在小皇帝走到跟前的時候,宋觀口中的話語很明顯地頓了一頓,但他很快又恢複成了若無其事的模樣,是繼續從容地說起了他的官腔。

大楚的天子就這樣看著宋觀,眸子黑深而清澈,他對宋觀所言不做隻字評價,不說好或是不好,也不說讚同或是不讚同,隻是不做聲地看著人讓人繼續說下去。

直到一側屏風後的太後出聲打斷:“夠了!”

小皇帝嘴角翹起。

少年天子慢慢地側過身,看向屏風之後,臉上笑容含著點不太容易讓人察覺的輕諷意味,他一字一字清晰地說道:“母後可是有高見?”

眼見小皇帝和太後又是當朝掐上,宋觀默默地站回原位。他並不把這事放在心上,因為對他來說,無論最後大楚變成什麼樣子,都不是他關心的事情。朝堂之上,兩方人馬又是逐漸爭得不可開交,但他不關心,也不攪合到裡頭。要說這事奇就奇在,旁人竟也各自都頗有默契地不拉宋觀下水,居然是由著他當個局外人似的。宋觀向來沒心沒肺,一堆吵得不可開交的人之間,他也不管合不合理,是心安理得地發他自己那不明顯的呆去了。

倒是下朝的時候,他遠遠地和主角受碰了一個正麵。

這一日是主角受第一次上朝,當然,宋觀是沒想過要和主角受套近乎的,依著兩人立場還有官階排位,也沒有交情餘地可言。那會兒主角受和另一個官員站在他要走的路線之上,對宋觀來說,這時候不太適合突然改道,也沒必要突然改道,所以他就繼續走著自己原本計劃好的路。於是自然而然的,在雙方還有些距離的時候,他和主角受的視線正撞到了一處。

宋觀是眼見著對方看著自己露出了一個略顯吃驚的表情,緊接著上官宴身旁那人側身對上官也不知道說了什麼,主角受神情一下子仿佛飽受驚嚇似的,那呆愣的震驚意味,真是遮掩都遮掩不住了。

宋觀當這丞相當的,他自己也知道,在保皇派那兒名聲是很不好聽的。看看主角受現在這表情吧,想必保皇派的人又在背地裡說他壞話了。但被人說說壞話又不會掉塊肉,宋觀無所謂地繼續十分鎮定地往前走去。待走近了,上官宴和身邊的人都往後退了一步。這個麼,雖然大家暗地裡恨得牙癢癢,但明麵上還是要講求這些有的沒的尊卑規矩,誰讓宋觀他是百官之首的丞相呢。

上官宴和身旁的人均是彎腰保持行禮的動作退到一側,得讓宋觀先走。宋觀不緊不慢路過主角受的時候,下意識裡是很自然地瞥了一眼,恰巧此時上官宴維持著行禮的姿勢,正偷偷抬眼看他。③思③兔③網③

一側宮牆上特意扶植的一簇簇的藍花磯鬆正開得荼蘼,最盛之境莫不過如此了,再過一步便要枯萎。這花荼蘼至此,竟似舍生忘死。此時九月,風吹在麵上,有一種夏日凋敝的涼意。藍花磯鬆不耐寒冷,也不宜高溫曝曬,甚是嬌弱難養。那些花盈盈的一捧聚攏在一處,枝條柔弱地下垂,青翠葉間,淡雅色澤的花朵開得頗為肆意張揚。這花牆之下,視線相撞的這一瞬間,上官宴莫名顫唞了一下,可他怔怔裡,竟也未曾再斂目低眉,隻是這麼看著宋觀。

然而便也就是在兩人將將要錯身離開的時候,上官宴突然改了姿態,是對宋觀俯身一拜,行了個大禮。

宋觀生受了這麼個大禮,腳步一凝。

說起這個大禮,倒是有兩個情景可以用的。一是用來表示對活人的尊崇道謝,二是用來表示對死者的敬重之意。但他同上官之間沒任何情分交集,就算非要清算說有,那兩人也就隻有花燈節上的一記耳光交情了。可對方應該是不知道這是他做的,而且如果知道,也肯定是要氣個半死才是。所以“對活人的尊崇道謝”之意自然是不會在這行為解釋的裡頭了,那麼如此說來,也就隻剩下“對死人敬重”的這個說法。

宋觀想到此處一時也覺得這個結論太驚人,但自己這麼一路想過來,邏輯順暢的,也的確沒什麼問題,這答案還真是合情合理的唯一解釋了。

於是他不禁又多看了主角受兩眼:尼瑪現在保皇派都已經這麼囂張了嗎?敢這樣挑釁?雖然是主角受吧,但一個新晉官員膽子肥成這樣,照這個尿性下去,大家在結束和敵國鬥爭之前,還能不能好好和平共處了?

☆、第136章 第九彈 人人都愛宋丞相

為著此事,宋觀也是略略有點生氣。但這生氣有點複雜,由諸多原因彙集而成,所以很難儘述。不過他畢竟看得開,一個做炮灰任務的人,還非要講求這些有的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