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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直跟著他的人,他站在夜間燈火通明的機場,有種茫然而無力的感覺。可也是這次他知道,如果沒有相應的能力,一個人又怎麼能達成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那四年他過得很辛苦。有那麼多東西要學習。母%e4%ba%b2在家族中,並不是所有人都聽她的話這樣一個存在。他這樣想著,如果他身上有家族所需要的東西,如果他能給家族帶來足夠的利益,那麼他也是會成為有話語權的人。至少不再是個無足輕重的存在,不再是個被人隨便決定去留的存在。

那時他總恨不得將時間一份掰成兩份來使用,連多睡一會兒都會覺得浪費可惜。他常常累得趴在桌上便這樣睡著了。雖然辛苦,可日後回憶起這段日子,他總是能感到心裡頭那輕輕膨脹出來的微澀的甜蜜。因為有人在等他。他和自己說,有人在等他。隔著山長水遠的,有個小孩子一直在等他。

等他再見到唐宋的時候,已是四年之後。當年跟在他身後黏著他的小孩子已經抽芽長高,麵容也有了少年青澀的輪廓。甚至個子也比他高了。他一時有些恍惚。眼前這個人這樣熟悉,這樣陌生。

隔著一張茶幾,四年後的唐宋抬眼望向他,眉眼依舊帶笑,隻不過有什麼已經不一樣了。他知道的,可是他一點都不想承認,仿佛自欺欺人地能掩蓋過所有的一切。

唐宋站起身,而後微微彎下腰,是個鞠躬行禮的動作,然後笑著對他說:“大少爺你回來了。”

這樣疏離而陌生的語氣。

他的唐宋呢?

可是他的唐宋呢?

那個笑著喂他粟米糖果的唐宋,一直喊他“小哥哥”的唐宋,被他們藏到哪裡去了?

他忽然感到一陣巨大的恐慌。

麵前這個少年人帶著笑容的神色仿若他的母%e4%ba%b2,是一種笑意未達眼底的虛假。他把人推開,轉身離開的時候連回頭一次都不曾有。

心裡頭好像挖空了一塊的無措。

他如今已經有足夠的話語權,有足夠的實力,他的母%e4%ba%b2現在已不能再隨便將他關入禁閉,甚至與他說話都要略帶斟酌。可他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他回來的理由從一開始便是唐宋。他一直在找唐宋,一直。但回來之後卻發現他要找的“唐宋”,卻是早就不在了。

次一年他的生日,他酒量淺地喝了一杯啤酒便已經有些醉。醉意微醺裡,他讓人把他送回家。是那個曾經的家。那麼多年過去,院子後麵的一個隱秘的破損口始終如當年一般,可容一個孩子通過。他鑽過去,有些恍惚。微涼的夜,似乎所有血管的走向都在這個更深露重的夜晚暴露無遺。

有樹葉擦過他的臉頰,留下一片冰涼的露水。而像過去曾經的那麼多次那樣,他打開側門往自己的房間走去。醉酒之後的他有些頭重腳輕地推開門,大廳裡有些聲音,狼藉的一地,被人隨意丟在門口的鞋子。那些家具橫七豎八地倒翻在地。有白色的長長簾布被人隨意丟擲在二樓,滾落開了,便從二樓欄杆的細縫間垂落下來,一直垂至大廳。從他這個角度看去便恰好遮住了那些聲響動靜。

那樣粗重的喘熄聲和壓抑的呻/%e5%90%9f聲,大廳裡的燈光打得昏暗。垂落的白色簾布被昏黃的燈光穿透,勾勒出後頭交疊在一起的兩個人影。肢體的動作被錯位的光影放大,空氣裡漂浮著%e6%b7%ab/靡的味道。他踩到了地上的雜物碰跌了桌上的花瓶。瓷器摔在地上的碎裂的刺啦聲響徹大廳裡,而簾布背後的那兩個人恍若未覺。

他走過去,越過這一地狼藉,然後他看見了唐宋。那個如今已經長成少年人模樣的孩子,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摁在寬大的沙發上。男人健壯而蜜色的皮膚同少年的纖細白皙的身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唐宋被男人撞得整個人都偏移了,兩頰都泛上潮紅的顏色,嘴裡發出細碎的呻/%e5%90%9f,隻不經意的抬頭看過來,視線便正好和他對視上。

那雙眼睛染著情/欲/迷離地沒有焦點,兩人的目光交彙,唐宋望著他,也隻是望著他,目光不帶任何意義。或許是無意,又或許是故意,即便做著這樣的事情,少年的神情依舊帶一種很難形容的天真意味。

他看著那一雙恍若深情迷蒙的眼睛,隻覺得渾身都冷,酒意一下全部都醒。

那個從少年身上下來的男人告訴他:“我是唐夫人花錢聘來給小少爺‘上課’的‘老師’。”隻這一句話,他已差不多將這荒唐事推算出了大半,嘴%e5%94%87顫了顫,終歸什麼都沒說出來。

隻是有什麼情緒在體內橫衝直闖的,他將唐宋從沙發上扯起來,少年還未從之前激烈的情/事中緩過來,%e8%85%bf都是軟的,%e6%b7%ab/靡的液體從後/%e7%a9%b4裡流出來滴滴答答地幾乎流了滿%e8%85%bf。他抬眼看他,眼神朦朦朧朧像彌漫著一場終年不散的大霧。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對自己笑了一下,笑得漫不經心的,像有一些諷刺戲謔的意味。

外頭的夜色濃黑如研磨過頭的墨,天際殘缺的月,亮得刺眼。

他最終把唐宋帶走。

少年裹著大衣坐在車子的後座,麵上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笑容:“母%e4%ba%b2一會兒還要來‘檢查功課’……”

他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少年。偏偏之前在外頭沾染在頭發上的露水在此刻順著他的發絲不偏不倚地落下,順著臉頰滑落,倒像是一道長長的淚跡了。唐宋看了他半晌,許久,伸出一隻手在虛空裡比出了一個擦淚的動作,兩人肌膚未觸,誰都沒有言語。

他和唐宋相處的接下來這段日子,最初的時候唐宋總是叫他“大少爺”,後來在他的許意之下,便改叫他哥哥。可是“小哥哥”這個稱呼卻像是被人忘記,是無人提起的歲月經久。

他將唐宋帶走的這段期間母%e4%ba%b2來找過他很多次,都被人攔在了外頭,沒有見到他的麵。後來他母%e4%ba%b2在公司裡闖進了他的房間,四年的時間似乎並未在女人身上留下痕跡,她的麵容仿佛依舊。

唐夫人指著他的鼻子,合了門,即便情緒不穩定到極點,仍是這樣一字一字極其清晰地輕聲對他說道:“我就知道。”她說,“我就知道,你爸的這個私生子就跟他媽一樣不要臉!”唐夫人聲音裡帶著一種咬牙切齒的恨意:“你爸當初迷那個大的,現在你就迷這個小的。你們父子倆都是一路貨色。”

那天晚上他回家,唐宋仰躺在沙發上,麵上蓋著一本書,電視機開著裡頭節目變換。他走過去在一旁靜靜站了一會兒,然後伸手把覆在少年麵上的書拿下。他伸手摸摸唐宋的臉,手指觸摸之下,那柔軟的肌膚。少年的眉目依然能還出往昔的影子,他伸手沒有目的地摸著,從眉心開始,順著眉骨落到臉頰。他有些出神,他一直企圖從這張五官已然長開了的臉上,找出當年那個會喊他“小哥哥”的孩子的影子。

其實唐宋在小的時候更加好看,是一種精雕細琢到了極致的漂亮,如今長大了倒顯得尋常了許多。他忘記誰說的了,也許是電影裡的一句台詞,又或者是書裡的兩三句子,但他一直記得。長得好看的人多半福薄是非多。他摸著唐宋的臉,空間裡充斥著的是電視機帶來的冷冰冰的光線,對於人的容貌他從來都沒太多的在意,唯一仔仔細細看過的,便也隻唐宋一人。他凝視著手掌下的這個人的睡顏,唐宋長得沒有以前好看了,他想,這應當是好事。

電視機喧鬨的聲音中,他握住少年的手,那是雙有些冰涼的手,他想起很多事情。以前的時候他們也是這樣偎依,這個孩子那時候總有說不完的細碎話語,他在孩子細聲細氣的說話聲裡,枕著孩子的%e8%85%bf閉上眼,仿佛一夢睡去,再不知歲月長久。那時候他便是當真這樣覺得,如果是和他在一起,如果是和這個孩子在一起的話,哪怕是在黑暗裡也沒有關係,連光明也變成了無關緊要的存在。

他在數字和商業問題上帶著一種仿佛是與生俱來的敏銳天賦,但在其他方麵卻著實差了好多。母%e4%ba%b2從他手上拐走唐宋似乎並沒有花太多力氣,等他再找到唐宋的時候,母%e4%ba%b2正拿著一管注射器要往唐宋身上注入些什麼。→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唐夫人背對著他,並沒有看到他的進來,他抓過一旁的鐵製的裝飾家具。恍惚裡他似乎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那樣巨大的聲音,他有種錯覺仿佛自己的心跳聲全世界都聽到了。那麼激烈的,痛恨的。腦中有些亂糟糟的,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做什麼了。他就這樣握著手裡頭的凶器,是的,那是凶器,他輕輕從背後一步步接近,他從背後接近他的母%e4%ba%b2,舉起手,就這樣重重地,重重地砸下去——砸在母%e4%ba%b2的頭上。那一霎間的血液四濺,而唐夫人就這樣回過頭來看他,鮮紅的液體順著她的眉眼滑落,神色有些看不分明。

他在做什麼,他在做什麼,他到底在做什麼?那個時候的他如同夢魘了一般,就這樣一下一下砸下去。年幼時候他也曾是父母最為寶貝的孩子,很久很久的以前,到底是多久以前,那時候他還小,是真的小。他曾那樣天真地對母%e4%ba%b2說起,媽媽,我要是一直都長不大就好了。母%e4%ba%b2啼笑皆非。

“你怎麼這樣想?”她這樣笑著問他,午後的陽光傾瀉而下,那是融金沾粉的顏色,所有的事物都在這樣的陽光下變成朦朧的溫暖。她看見他吃蛋糕不注意臉上粘了一塊,便拿紙巾去擦,帶些似真似假的抱怨,“你又吃東西不注意了。”

而他還專注於之前的那個問題,有些天真而懵懵懂懂地這樣回答:“媽媽,如果我一直不長大的話,我是不是就能跟爸爸媽媽永遠在一起了?”

當年這一句話到底是實現了多少。

長不大,長不大,誰也沒成想曾經這一句童言戲語,竟真的成了半句。十二歲的模樣。長不大,老不去,多年如一日的樣貌,也隻有眼睛的年歲再增加。於是眼睛比麵容老一歲,眼睛比麵容老了兩歲……如同凝固的時間,那是沒有成長的死亡。

他此刻就這樣用力地砸下去,血液濺開來,落在臉上,是溫熱的,仿佛陽光%e4%ba%b2%e5%90%bb臉頰的溫度,仿佛幼時母%e4%ba%b2印在他額際的一個晚安%e5%90%bb,鮮紅的血色像飽滿的花朵一樣綻放。

他到底在做什麼,他在做什麼?他丟開手裡頭沾滿血的凶器,房間裡蔓延開來的宛如鐵鏽一般腥甜的血液味道,胃裡在翻騰,他幾乎要吐出來,那種茫然而崩潰一般的感覺,混亂不堪的記憶。

他流淚了嗎?懺悔了嗎?絕望了嗎?不記得,都不記得。

唯一記得是那雙從背後擁抱過來的雙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唐宋對他說:“哥哥。彆看。”

許久的許久之後,他反手抱住身後的少年。緊緊的,如同溺水之人緊緊抱住一段浮木。那些洶湧的,無儘的,罪惡的,彷徨的,這些情緒最後全都像釘子一樣,一顆顆的全都要釘入他的心臟裡去。

他最初被診斷出這個病症的時候,母%e4%ba%b2跟他說,阿隋,你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