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跟著,還叮囑她們早去早回。
那一次出去的時間不長,回來的時候太子的眼圈就紅紅的。問他隻說小蟲進了眼睛,傳太醫來看,到底也沒找出半隻飛蟲。
好像就是從那之後,太子忽然變得特彆粘人,去哪兒都要她跟著。她沒空,太子就不肯出去玩了,整天整天像個掛件似的掛在她身上。
從前她抱大阿哥,抱三阿哥,或者三格格和五格格,太子隻會垂下眼,表示一點小小的不滿。
這些日子,彆說抱了,就是她多看哪個小阿哥小格格一眼,都能把太子氣哭。
最開始郝如月還以為孩子長大了,都會有這麼一段敏[gǎn]愛吃醋的時期,如今看來倒也未必。
這些傷人的話也不知藏在太子心中多久了,他並沒問出口,可見是有幾分信的。
小小的人兒將巨大到幾乎無法承受的痛苦壓在心裡這麼多天,終於在昨夜,在那個見不到自己的夜晚,歇斯底裡地爆發出來。
並且後勁兒十足地延續到今天早晨見到她之後。
漂亮的桃花眼直接哭成了爛核桃,卻在終於見到最%e4%ba%b2的小姨之後,被小姨板著臉吩咐人將他抱走了。
得到,失去,又得到,又失去,在成年人看來不過是芝麻粒大的小事,放在三歲孩子心中極有可能就是一場災難了。
因為小小人兒的世界隻有那麼一點大,最%e4%ba%b2近的人也隻有那麼一兩個,隨隨便便失去一個可能天都塌了。
況且太子生下來就沒了%e4%ba%b2額娘,為了讓他記住仁孝皇後,郝如月一直在強調自己隻是他的小姨,不是他的額娘。
又給太子本就敏[gǎn]的心,增加了很多不確定性,和不安的感覺。
而那些人正是看到了這樣一條小小的縫隙,就拚命製造輿論,不惜傷害一顆幼小的心靈,也要人為將縫隙擴大,從而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這世間的風雨,郝如月兩輩子經曆了太多,早已練就一身銅牆鐵壁。
成年人的世界裡充滿殘忍,大家為了活得更好,爬得更高,總想踩著彆人的肩膀上去,她都能理解。
哪怕當初的安貴人和敬貴人聯手苛待她,隻要她們不針對太子,郝如月也能含笑應對。
可這回不一樣了,這一回對方的目標是太子,想要先毀了太子,再毀了她。
毀她可以,毀太子不行。
這時候的郝如月體會到的不是什麼“女子本弱,為母則剛”,而是母獸發現幼獸差點被人傷害的狂怒。
一點都忍不了。
第71章 說事
幼獸的哭聲很快將郝如月這頭處在暴怒中的母獸拉回現實。小孩子可能聽不懂很多話,卻極善於分辨大人臉上的表情。
大約看她冷下臉,太子又害怕起來。郝如月強迫自己換上平時溫和的表情,朝太子比出一根大拇指:“保成真棒,在外麵聽見什麼都能原封不動講給小姨聽。”
太子暫時被轉移了注意力,又想起幾句聽來的閒話告訴了郝如月,讓郝如月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哪裡有什麼偶遇,也沒有所謂的閒磕牙,太子在禦花園聽到的閒話,就是有人故意讓他聽到的。
這些風言風語也不知傳了多久,聽兩個保姆昨夜安慰太子的那些話,顯然早被影響了。
“小姨,你會生小弟弟嗎?生了小弟弟,會不要保成嗎?”太子的記性實在太好,專注力也很不錯,隻是短暫地被轉移了一下注意力,停止哭鬨,沒過多久再次陷入了惶恐和不安。
小孩子的安全感建立起來很難,可能需要很長時間,但毀掉卻是極容易的。幾句傷人的話,或者一個不善的眼神就能做到。
這時候太子願意對她敞開心扉,問出這些讓他恐懼和不安的問題,說明他足夠信任自己。
而郝如月必須給出一個足夠安心的答案,才可能撫平太子小小心靈上巨大的傷口,讓他變回從前那個自信從容的孩子。
所以她看著太子的眼睛,堅定地給出了否定的答案。小姨隻喜歡保成,不會給保成生弟弟,更不會因為任何人不愛保成。
保成是小姨今生唯一的孩子,小姨會把所有的愛都給保成。
郝如月做事圓融,很少會用如此絕對的詞語。可在小孩子非黑即白的世界裡,所有模棱兩可的詞語都會變成不安的種子。
更何況裂縫從來都有,還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被人為擴大了。
此時此刻,不光太子被震撼到了,屋中所有服侍的,包括早被傳言影響了的兩個保姆,聽說太子哭鬨不止匆匆趕來的鬆佳嬤嬤、丁香和太子的%e4%b9%b3母,以及乾清宮東暖閣裡當值的所有人,都仿佛被施了定身術,全部呆滯。
太子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小姨對他說了什麼,頓時淚盈於睫,試探著喊了一聲皇額娘。
郝如月抱緊他,輕輕拍著:“以後喊額娘吧。”
太子小小的身子輕顫了一下,仰頭看著郝如月的眼睛,輕輕喊了一聲額娘。然後抱著她大哭,似乎要把這些天所有的恐懼和痛苦全都發泄出來。
見太子又哭了,保姆捏著帕子要給太子擦眼淚,被郝如月攔住:“昨夜辛苦你們了,都下去吧。”
眾人應是退下,郝如月隻緊緊抱著太子,也被太子的小胳膊緊緊抱著。
全世界都消失了,隻剩彼此。
哭著哭著,太子終於撐不住,在郝如月的懷中睡著了。郝如月抱了他一會兒,這才給他%e8%84%b1了鞋,將人放平在龍床上。
哭過就好了,等會兒睡醒了,她的奶團子就該回來了。
太子這一覺睡得很沉,郝如月也不敢離開,就這麼一直陪著。
直到午膳時分,皇上都回來了,太子才睡醒睜開眼睛。
醒來就看見兩個最%e4%ba%b2的人都在身邊,太子墨丸似的大眼睛彎成了小月牙,甜甜喊了一聲阿瑪額娘,把皇上和郝如月都喊愣了。
之後想起什麼似的,哎呀一聲坐起來,翻身就要下床。
郝如月忙彎腰給他穿鞋:“才睡醒,這會子要去做什麼?”
太子火急火燎地說:“下午先生講故事,兒臣要去聽!”
太子還未啟蒙,他說的這位先生其實是大阿哥的啟蒙老師。
大阿哥比太子大兩歲,去年便有了開蒙的老師。
聽說這個老師很有些手段,為了讓大阿哥喜歡上讀書,並不肯一上來就講四書五經。而是以名人故事為切入點,通過案例讓大阿哥自己明白讀書的好處,主動愛上讀書。
隻不過大阿哥還不到三歲便被貴妃要求背誦三百千,愛玩的天性被狠狠壓製了,等這位先生接手的時候剛好趕上觸底反彈。
每回說起大阿哥讀書的事,貴妃和惠嬪都是一腦門子的官司,眉頭擰成了死疙瘩。
郝如月能做什麼,除了安慰,還是安慰,順便流露出一點對太子今後念書的擔憂。
儘管她知道太子隨了皇上,記性好,思辨能力也強,從小就是“彆人家的孩子”。
可當學渣家長在講“她家的娃很聰明,隻是沒有用在學習上”的時候,郝如月作為未來學霸的家長也不好太張揚。
奈何金子在哪兒都發光,太子的學霸氣質也是一點都藏不住。大阿哥不愛聽的名人故事,太子卻是餓著肚子也要過去旁聽。
郝如月以手扶額,真不知道下回見到貴妃和惠嬪自己該擔憂點什麼了。
想著太子剛剛被修複的,少到可憐的安全感,郝如月追出去問:“要我陪你一起去嗎?”
太子跑得頭也不回:“不用,額娘陪阿瑪用膳吧!”
見太子又活潑起來,願意自己出門,郝如月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太子身邊有保姆和%e4%b9%b3母跟著,郝如月還是不放心,囑咐丁香:“以後太子出去,你也跟著,不許讓太子再聽見什麼亂七八糟的話。”
丁香應是:“太子早膳沒用,奴婢這就帶人把膳食送去。”
等太子跑沒影兒了,郝如月的臉才徹底沉下來,把前些日子連同昨夜發生的事,都跟皇上講了。
可皇上的注意力明顯跑偏:“你是皇後,便是再疼愛太子,也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不生嫡子吧。”②本②作②品②由②思②兔②在②線②閱②讀②網②友②整②理②上②傳②
昨夜她可不是這麼對自己說的。
讓皇上這一提醒,郝如月恍然,才發現自己好像又掉進了一個陷阱。
關於生不生嫡子這事,她確實不應該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人多口雜,萬一傳到太後和太皇太後耳中,又是一樁公案。
若此時往回找補,說自己扯謊騙了太子,恐怕也會被有心人利用,對太子造成二次傷害。
所有事都擺在明麵上,利弊清晰可見,仍是進無可進,退無可退,左右為難,這便是妥妥的陽謀了。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讓郝如月想起了一個人。
然而此時,她沒時間去想那個人,因為對麵男人的臉都黑,可她還有很多事要跟他商量,等他定奪呢。
此情此景,必須演原主,往死裡演原主。
於是郝如月再一次精神分裂:“臣妾為了誰,還不是為了太子。臣妾本來就沒什麼賢德的名聲,皇上隻當看走眼了吧。”
“……”
幸虧丁香追著太子出去了,要是還在,聽見皇後這樣跟皇上說話,估計能惆悵地哭出來。
鬆佳嬤嬤也瞪圓了眼睛,二姑娘從前都好好的,與仁孝皇後相比也不差什麼,今天這是怎麼了?
說話做事一陣聰明,一陣糊塗,完全讓人摸不著頭腦。
比起鬆佳嬤嬤,梁九功更誇張,都開始默默擦汗了。
二姑娘成了皇後,在皇上麵前是裝都不想裝了,原形畢露了啊。
剛剛這嬌嗔的眼神,這蠻不講理的語氣,熟悉到令人發指。
他就知道,二姑娘還是從前的二姑娘。
可惜她不知道,皇上早就不是從前的皇上了。
十年前的皇上一路順風順水,忽然遇到二姑娘這股頂頭風,肯定覺得新鮮,心動得莫名其妙。
如今的皇上彆看才二十幾歲,什麼樣的事沒經曆過。後宮雖然沒有佳麗三千,環肥燕瘦也都看過嘗過了,最煩這種無理取鬨的。
若二姑娘是寵妃,有事沒事撒撒嬌,皇上或許還能容忍。
皇後也這樣搞,像話嗎?
梁九功在自己陳舊的記憶裡扒拉了兩下,還真找到一個參照物,那就是先帝的元後。
因奢侈善妒,驕縱任性被廢黜。
皇後疼愛太子沒錯,可皇後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在指責皇上嗎?
彆人不知道,梁九功還不知道嗎,仁孝皇後薨逝後,皇上為了兌現當初的承諾,暗中運作了三年,最後不惜與太皇太後撕破臉,也要立二姑娘為皇後。
就算皇後再疼愛太子,也不能說不生嫡子的話,更不能抬手打皇上的龍臉。
想到這裡,抬眼見皇上舉起了手,梁九功下意識閉上眼。這一巴掌抽下去,往日所有的情意怕是全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