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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圖 倫河玫瑰 4290 字 2個月前

那麼多自負,沒那麼多自尊心,也沒那麼多抗在肩上的擔子。”

“那個陳磊……就是沒有得到移植源的B嗎。”

“你已經猜到啦。”

“他後來怎麼樣了。”

“死了。”

“死了?”

“死在手術台上的。那時候他的心肌纖維化已經臨近晚期,理論上,接受保守治療會讓他活得更久,說不定就能等到第二個機會移植心臟,他家那邊也在積極湊錢。但這也隻是最樂觀的一種想法,誰也不知道他的心臟能撐到什麼時候。藥物治療隻能控製並發症,無法阻止他的心臟功能持續衰竭下去。而且,他的家庭根本沒辦法負擔之後的醫藥費用。他最後的結果,隻有等死。”

“…………”

“宋一很不甘心,他之前一直堅持陳磊更適合這次心臟移植。手術風險更低、預後更好是一個原因,更重要的是陳磊很年輕,後半生還很長。從私心上說,陳磊是他的病人,他肯定是有感情的。不管是從情感還是理智上他都很想讓陳磊接受這次心臟移植。手術費根本不是問題,他可以幫陳磊出。”

“那為什麼最後陳磊還是被排除在手術之外?”

“院長怎麼會由著他來。這個陳磊他可以出手術費醫療費全包,那以後的張磊、王磊、李磊呢?姑且不談幾十萬的費用,他憑什麼說另外一個病人不值得移植那顆心臟?我能理解他想自己的病人好起來的心情,但醫療資源分配這種事怎麼可能是一張嘴就能說得清的。後來宋一執意要給陳磊做二次壞死心肌切除術,他真的瘋了,以他的年資根本沒資格自行決定做這種等級的手術,他瘋也就算了,那群護士和麻醉居然陪著他一起發瘋,真當自己還是光環加身的漫畫主角啊。就算家屬簽完了所有同意書,他事後也是要吃處分的。更何況陳磊術中死亡,幾乎就是醫療事故的定性。後來事情鬨得很大,院長都氣住院了。你在國外可能沒怎麼聽說就是了。”

“鬨得很大,為什麼。陳磊的家屬醫鬨了?”

“更慘,陳磊媽媽從外科樓的樓頂跳樓,當場死亡。全城記者都蜂擁了過來。宋一那點事院長想瞞都瞞不住。要不是他哥在後麵幫他擦%e5%b1%81%e8%82%a1,我看他真的要吃不了兜著走。現在想想都要被他氣死,平時那麼聰明的一個人。”

“可就算是這樣也不至於……”

“怎麼會不至於呢。他這個人,長這麼大從沒受過苦,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家庭、事業、交際,隻要他希望自己有的,輕而易舉就能辦到。他哥寵他寵得那麼大一人了還跟小孩兒似的。陳磊的死對他打擊太大了,那些亂七八糟的記者也是。而且,後來那個移植了心臟的病人術後也因為免疫排斥過世,緊接著方媛又出事,他整個人都不行了。”

“方媛怎麼了?我記得我出國前他們不是都快談婚論嫁了。”

“是啊,談婚論嫁。方媛倒是很想結婚,可惜宋一,不怎麼積極。宋一家什麼情況你也知道,很看不上方媛,他爸媽一直不同意他們結婚。宋一工作狂一個,天天泡醫院裡,拖拖拖就一直拖著。也難怪方媛抑鬱症。”

“抑鬱症?!”

“方媛不能生育,聽說是先天很難受孕。”

“…………”

“她沒敢告訴宋一,心事越積越多,就爆發了。割腕自殺,發現的時候已經沒了。哎,發生這些事我知道宋一心裡堵,他走的時候我以為他隻是想出門散散心,結果他不僅工作辭了,還壓根不打算回來了。”

“沒人勸勸他嗎,就這麼讓他走了?”

“誰知道呢,可能他是真的不行了吧。像他那種樣子,是沒辦法再拿手術刀了。”

“可是除了當醫生他還能做什麼?!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不更應該勸他回來嗎。他適合待在手術室,他就是為這個而生的!”

“你以為我願意他縮頭烏龜似的逃跑?我沒勸過他嗎!嘴皮子都磨破,就差跪在他麵前讓他回來。還要我怎麼樣,把他手腳砍斷弄回北京嗎!”

“……,抱歉,我不是責怪你的意思,我隻是……”

“我知道,你不用道歉。那時候我可比你現在要狂暴多了。宋一那是心病,沒藥醫,有時候我想他走了也不是什麼壞事,總比留在北京發瘋得要好,你不知道我那時候多怕他一個想不開就……就……哎,不說了,槽心,你吃好了嗎?”

“嗯。”

“可是我看你筷子都沒動幾下。”

“謝謝,我有點……吃不下。我去付賬,讓服務生再上個水果拚盤,你坐會兒。”

“哎哎,哪有你付賬的道理。我來付我來付,好歹你也來二院了,就當是我給新同事接風洗塵。好久沒和人說宋一的事,難得有個人聽我抱怨他。”

“哪裡,該是我謝你能告訴我這麼多有關宋一的事。”

“哎呀,這麼一看我這人還真是大嘴巴,一下把宋一黑曆史都給抖了個遍。”

“…………”

“哈哈哈開玩笑的,這個給你。”

“這是……?”

“那家夥現在的老窩。”

“瑞林?這是哪?”

“好像是在江西哪個地方,我也不認得。”

“他怎麼會去那?”

“誰知道呢,說不定就是上火車前隨手在中國地圖上一指,說不定就是腦子抽抽。好了,我得回去了,老婆給我打了好幾個奪命電話。”

“謝謝……真的。”

“謝什麼。年輕人啊,還是要多往前看。”

“謝謝。”

顧律銘望著陳鬆林離開的背影融進夜色裡,融進紛雜地塵世裡,腦子裡卻一直回閃著陳鬆林方才同他對視時的眼神。

即便陳鬆林嘴裡說著含蓄的勸退,但那個眼神好像在說——他就在那裡,在那個深不見底的深淵裡。

去找他吧。

帶他回家。

☆、chapter 30

13

宋一一直都是,讓人吃驚的天才。

顧律銘不知道該怎麼麵對宋一已經不在二院,甚至不在北京這個事實。

明明一年前,那人還是世界青年醫生代表,意氣風發地在尖端醫學峰會上侃侃而談,留下彆人望塵莫及的背影。

現在仿佛一切隻是顧律銘自己的鏡花水月。

宋一再也不會站上手術台,再也不會在戴上口罩帽子後露出炫目的笑眼,再也不會,回到這個他千辛萬苦,終於踏進來的舞台裡。

原本以為已經拉近的距離,忽然變得無限遠,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遠。

陳鬆林說宋一已經不是他想的那個宋一了,顧律銘不信。⑤思⑤兔⑤文⑤檔⑤共⑤享⑤與⑤線⑤上⑤閱⑤讀⑤

他要去找宋一。

做出這個決定並沒有花費顧律銘太多時間和精力。他還沒有和二院簽正式合同,隨時都可以走。

就算全世界都認為他腦子出了問題,放著臨門一腳的好工作不要,跑去不知所謂的地方,也沒關係。

宋一在那裡,在那個用一張火車票就能直達的地方。

他要去!

去宋一身邊!

瑞林在京九線裡,從北京出發,需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車。顧律銘想,宋一多半是買了去終點站的票,上了火車躺下睡覺,醒來到了哪,就近就下了車。

陳鬆林說的沒錯,宋一隻是單純的想去一個沒人認識他的地方,他走的毫無計劃。

顧律銘來到這個南方小城時,恰好碰到這一年的夏季多暴雨。從他住進市中心酒店後的一個禮拜,大雨都沒有停過。顧律銘從小長在北方,對於這種連綿的雨天有點難以招架。他不知道宋一居然會喜歡這種潮濕的南方城市。

瑞林很小,從市中心出發,開車隻需要四十分鐘就能進入鄰縣的地界。瑞林又很大,常駐人口幾十萬,宋一躲在這裡,他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找到他?

顧律銘敏[gǎn]地意識到這會是場戰線無限拉長的戰役。他不可能大張旗鼓地搜索宋一,更不可能把宋一的照片印在尋人啟事上貼滿瑞林大街小巷的電線杆子。他需要在這個城市落腳,也需要一份工作。

他什麼都不會,隻能當醫生。

他去瑞林的人民醫院應聘,帶著點期望能在醫院同宋一意外重逢的僥幸心理。但很可惜,他成為人民醫院普外的新醫生後,翻遍所有人事名單都沒有找到宋一的名字。他總想著有一天會和宋一在瑞林的街頭擦肩而過,想完後再罵自己真是個不切實際的傻叉。

顧律銘幻想過無數種和宋一重逢的方式,最心馳神往莫過於人海中那不經意的一瞥。後來事實證明,當他們兩個人真正相遇時,第一眼就能認出對方的永遠會是顧律銘。而顧律銘當時毫無準備,便由著那恍惚又快速的標槍穩穩投擲進他心中。

那天的天氣還算不錯,顧律銘本該按點下班,卻被因為出急診手術而抽不開身的主任拋了個任務——接人。主任的女兒在郊區的縣一中讀高一,寵上天的公主大人,家裡人遲來一分鐘都要發飆。主任走把車鑰匙遞給顧律銘,臉上是急切和焦慮的表情。顧律銘應了下來,主任臉色立馬陰轉晴,說小姑娘認得車,不用他費心找。

於是顧律銘便開著主任的那輛嶄新彆克去了縣一中。

一中是全封閉式高中,除了周末其他時間學生一概不允許出校門。主任車上有學校發的通行證,在周末接送學生的那段時間裡可以進出學校。

顧律銘順著擁擠的車流一點一點挪進校內,停在小姑娘宿舍樓下。他特意倒好車以便接到人後可以直接走人。從他的視線方向可以看到前方T字路口拐過來的學生,放假回家的喜悅在他們臉上表露無遺。念書,可能是人這輩子在懂事後最無憂無慮的一段時間了。

學生們三五成群地途徑彆克車,有調皮的則會故意湊過來拿車窗當鏡子。

若是從前,顧律銘可能會很不耐煩這些幼稚舉動。現在他心態變了,看著這些小朋友便覺得自己老了,再也不可能做出這種單純又張狂的事來。因為會覺得難堪,會害怕丟臉,會習慣性地考慮一件事的後果對自己是否有利。

那宋一呢,宋一對他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呢?顧律銘有時候會這麼問自己。他可以肯定這番沒頭沒腦的追逐不會有讓他得利的結果。他有時會覺得疲憊,為什麼他要在這個陌生的南方城市生活,他不喜歡這裡的雨,聽不懂這裡的方言,更吃不慣這裡的菜。而在這家二甲醫院裡,他是唯一的Dr.所有他在海德堡的抓狂、以苦澀自給看起來都像個笑話。

但他又覺心有不甘。

從二十一歲到二十七歲,他一生中最癲狂最孤苦的歲月。現在放棄,那他之前的那些堅持算什麼?他怕,他怕現在一放棄,他就再也沒有重新追逐的力氣了。他現在這個年紀,至少還能讓自己瘋癲到三十歲吧。

要是自己能回到學生時代的話就好了。彆那麼驕傲,彆那麼瞻前顧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