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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圖 倫河玫瑰 4387 字 2個月前

才會打一個電話回國。更多時候,那種困獸一般的焦躁感讓他寧願彆人放他一個人待著。抽煙會讓他好過一點。

在國考前兩個月的時候,這種焦慮、煩躁更甚。有一段時間,他意識到他或許高估了自己。他在醫學和語言上根本沒有學習天賦,也沒有發自內心的熱愛。這個學位他很可能真的讀不下來。

他陷入一種迷茫的自我否定裡,積極性大受打擊,健康狀況也很不理想。他在冬天裡得流感,畏懼著嚴寒,腦袋和眼睛都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一樣,頭疼得整夜整夜無法入睡。這樣的他沒法在把書本裡的任何一句話看進腦袋裡。

顧律銘以前從未覺得自己是這麼脆弱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堅持下去。

導師找他談話。這是個嚴厲的德國男人,顧律銘在他手下學習三年,幾乎沒見他笑過。或許他有,但明顯不是留給學生的。

導師有些隱晦地表達他的意思,顧律銘並非那麼不敏[gǎn]的人。導師覺得他現在的研究狀況不理想,如果他要在畢業後繼續念Dr.met.net.d,希望他找彆的導師。

顧律銘對那天,那場對話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他不記得自己究竟對導師說了什麼。他隻記得那一瞬間,第一個念頭不是憤怒,也並非絕望,他隻是突然特彆想念北京,想家,想某一個男人。

他渾渾噩噩回到宿舍,從行李箱裡找到了那隻相機。他坐在窗戶邊,點了一支煙,單手操作相機,翻出裡麵的照片。

宋一睡著的時候安靜得仿佛一隻大貓,愛笑的桃花眼閉上,那張讓人又愛又恨的嘴也停下來。

宋一完全不認床,好像在哪都能睡著。手術室走廊那種消毒水味濃重的地方也能是暖床。

相機裡拍得幾乎都是宋一睡著的照片。他也隻敢在宋一毫無意識時暴露出這種見不得人的窺癖行為。

他一下一下輪流播放著照片,感覺宋一好像真的安靜躺在他身邊,然後迷迷糊糊醒來,撓著頭發和他打招呼。

他把煙摁滅,眼淚忽的淌下來,喉嚨哽咽。背上仿佛有千斤重,壓得他忍不住彎下腰來,額頭抵在相機上。

師哥……

那之後的一個禮拜,他的感冒逐漸退去,整個人輕鬆爽利很多。他手寫論文,往來奔波於實習的研修醫院和學校之間,悲傷春秋的時間也少了。

他把相機裡的照片洗了幾張出來,夾在床頭的筆記本裡。他喜歡一邊抽煙一邊看宋一的照片,那讓他覺得自己並沒有走遠。

那一陣子,他仿若福至心靈,希波克拉底附體,很多事都想通,論文和模擬試卷也寫得異常舒服順利。就連在醫院碰到脾氣糟糕的病患,也不像以前那麼充滿怨氣。

他又開始去滑雪,滑雪的速度感比抽煙更讓他上癮。

離學校最近的那個雪場常來一個亞洲男人,顧律銘一眼就能看出來他是個中國人。顧律銘會注意到他完全是因為一個意外事故,他們兩個人在滑雪的時候相撞,撞斷了顧律銘兩根肋骨,讓他在醫院裡躺了兩個星期。

那個男人萬分抱歉地送他去醫院,不僅承擔了醫療費用,還在他留院觀察時常來探望。後來才知道,他們不僅是同鄉,還是校友。

男人是很早就來留學的那一批人,畢業後便留在了德國。他和在國內交往多年的女孩結婚生子,妻子也接到德國一並生活。他酷愛滑雪,技術很好,那次和顧律銘相撞實在是非常罕見的失控。

男人的態度很好,再加上又同是國人,顧律銘沒有多計較什麼。好在這次意外受傷在國考之後,他也有了個理由心安理得休息一下。

這對夫妻很好客,在他出院後,也沒有和他斷了來往。說實話,校友這層身份比老鄉更吃得開。

他受邀去他們家吃過飯,女主人是山東人,做的一手好菜,讓味蕾飽受油炸食品荼毒的顧律銘非常感動。

他們有一個孩子,五歲的小男孩。算不上多漂亮,但健康可愛。喜歡拿著樂高機器人戰鬥,嗚嗚哇哇地亂叫。

留學精英,熱愛運動,有溫暖舒適的房子、優雅氣質的夫人和活潑可愛的兒子。這大概就是最無可挑剔的中產階級了吧。

無端端的,讓顧律銘想起宋一來。

宋一和方媛結婚了嗎?雖然上次宋一說什麼八字沒一撇,但那肯定隻是應付揶揄的說辭。他遲早是要結婚的,不是方媛,也會是彆的女人,那還不如是方媛呢。至少顧律銘對方媛還算熟,而方媛是真的喜歡宋一。那些默默注視的眼神是不會騙人的。

說來也奇怪,顧律銘幾乎沒有想過宋一不結婚的可能性。他在決定出國時就已經做好了回國後麵對宋一已為人夫,甚至已為人父的境況。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師哥會結婚,然後生子。

啊對了,宋一還特彆喜歡小孩,他怎麼可能會不要一個孩子。

周平,男人中文名字叫周平。他的長相可以說英俊,卻和宋一毫無相似之處。但顧律銘每每不經意的一撇,卻總能從他身上看到宋一的影子。

顧律銘覺得自己簡直要瘋魔了。

這個年紀的宋一,或許也過著這種隻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

師哥,你現在過得好嗎,你幸福嗎?

☆、chapter 28

11

第四年,他成功繼續在海德堡念博士,轉到另外一位博導手下做研究,完全不比前三年輕鬆。隻是德語好了不止一點兩點。

博士二年級的七月,他跟隨導師參加世界%e8%83%b8心外學術峰會,時隔五年,他再次見到了宋一。

會場很大,來的人也不少。老板早上離開酒店後就讓他找地方自生自滅,然後自己找圈內好友去了。顧律銘對於在酷暑中的夏威夷曬日光浴毫無興趣,在酒店裡看了點這次老板要上台做的報告的相關資料後就提前去了會場。

青年醫生代表,Yi Song。

主持人念這個名字時,顧律銘正在眼神虛晃地開小差,以致於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現在步上演講台的究竟是什麼人,甚至還疑惑了下這名字似乎有點耳熟。

周圍傳來的一些竊竊私語把他神遊的思緒塞回了腦袋裡。視線輕慢地落向前方,於是宋一的身影便仿佛一道落雷砸在他眼底。

耳邊的聲音逐漸遠去、安靜。

他在因為屏息太久,大腦有點供氧不足時張開嘴小心地喘了幾口氣,然後輕輕靠在座椅柔軟的椅背上。

心裡或許並沒有那麼驚訝,宋一會來這個學術峰會的可能性本來就非常高。來夏威夷之前,他便想過或許會同師哥偶遇,到時候簡單打個招呼就好了。隻是宋一出現得太高調、太張揚,出乎意料。

年前他看了宋一發在一區雜誌的論文,有關於心臟瓣膜置換術,提出了一個新穎又大膽的想法,以目前世界心臟外科手術水平來說非常具有前瞻性。更驚人的是論文中三例成功手術均由宋一%e4%ba%b2自主刀,這是讓他成為足以站在國際青年醫生前列的頂尖技術。

顧律銘幾乎能想象得出來這篇論文一出,宋一會在圈內得到多激烈的評價,他在業界的地位立馬今非昔比。

外科醫生並非越老越吃香,精力、體力、耐力,甚至於膽氣都是手術成功與否關鍵。宋一的年紀在這個行業裡還很年輕,他還未迎來自己的巔峰歲月。他會走得越來越高。

宋一演講完,在意料之中的熱烈掌聲裡走下台。顧律銘怔怔看著,一瞬不能眨眼。

即便到了現在,他依然隻能仰望師哥的背影,仰到脖子都要酸痛了,眼睛也要流淚了。

散會後,他打聽到宋一一行人的住所,卻根本沒有前去製造一個見麵機會的欲望。

他繼續深造下去的目的,他留德的動力,不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夠順理成章地站在師哥麵前嗎。

現在還不是時候,他還需要忍耐。好在對於他來說,忍耐思念已經習以為常,五年是這麼過,六年同樣也該這麼過。

隻是,師哥好像又瘦了許多,不知道是那身黑西裝造成的視覺收縮,還是他真的沒有好好吃飯,好好休息。

博士三年級,顧律銘在當年宋一一鳴驚人的醫學雜誌發了畢業論文。雖然課題不同,但研究方向大體一致,發表在同一本雜誌裡,簡直就是明目張膽的挑釁。⑦本⑦作⑦品⑦由⑦思⑦兔⑦網⑦提⑦供⑦線⑦上⑦閱⑦讀⑦

沒錯,顧律銘就是故意的。他幾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宋一在翻開那期《新英格蘭》時的表情,他想立馬從海德堡飛回北京,飛奔到宋一麵前,驕傲地告訴他,這就是顧律銘寫的論文,怎麼樣,還過得去吧。

顧律銘畢業時曾得到導師的盛情挽留,希望他留在德國的醫院,被顧律銘拒絕了。

即便他看起來鎮定淡然,其實已歸心似箭。

從法蘭克福直飛北京的航程變得格外漫長,顧律銘用手指輕輕摩挲手帳裡的那幾張照片,嘴角勾起懷念的笑容。

到北京的那天,北京又在下雨。

傾盆大雨----

父母到機場來接他,母%e4%ba%b2衝上來給了他一個狠狠的擁抱,眼淚全抹在他白色襯衫上。他鬆開拖行李箱的手,回抱了泣不成聲的母%e4%ba%b2。

母%e4%ba%b2說:“你瘦了,也高了。”

父%e4%ba%b2說:“他骨骺線早就閉合了,怎麼可能還會再長高。”

母%e4%ba%b2沒理會父%e4%ba%b2的煞風景,歡歡喜喜地打量顧律銘:“你自己一個人在國外待了那麼久,念書又忙,肯定沒空注意三餐。你看你連膈下肋骨都這麼明顯了。”母%e4%ba%b2心疼地摸了摸顧律銘的肚子,一行人往停車場走去。

回程的路上,父%e4%ba%b2終於問了句話:“有想要要去哪家醫院了嗎,要是你來我這邊……”隻是話還未說完,顧律銘便打斷他:“已經有心儀的了,回國之前我和那邊用郵件聯係過,都安排好了,沒什麼問題。”

父%e4%ba%b2從後視鏡裡看了眼後座的顧律銘,沉默一下,點了點頭。

因為大部分行李都委托給了國際快遞,顧律銘隨身隻帶了一隻小箱子登機,輕裝簡行的回歸平靜得仿佛隻是到國外轉了一圈。

他的房間完全沒什麼變化。防塵布掀開,還是昨日他離家時的模樣。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

六年,他終於回來了。

“銘銘,下來吃飯了,做了很多你愛吃的菜哦。”

母%e4%ba%b2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將沉浸入自己思緒內的顧律銘拉回現實。

“……就來。”

“銘銘,媽媽明天輪休,我們一起去商場逛逛吧。”

顧律銘抬頭看了眼興致勃勃的母%e4%ba%b2,略微猶豫了下,還是點了頭。母%e4%ba%b2顯然非常高興,一直囑咐顧律銘多吃菜。

“銘銘,多吃點,男生還是要壯一點的好。”

“媽,你不用擔心,我很健康,完全不需要增肥。”顧律銘無奈。

“好好,我知道現在的女孩子不僅自己整天嚷嚷著減肥,挑男朋友也要苗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