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
此時她火氣未消,一雙眼睛瞪得比貓兒還大:“我從前一直是這樣取藥的!”
禦藥房裡萬籟俱寂。
有一個軟敷敷的聲音遲鈍地回答她:“師父說……沒有醫囑……不許給藥的。”
聲音的主人正是連翹小姑娘,此時她已經滿臉驚恐,卻仍然死死擋著藥櫃站在藥櫃:“萬一吃死了,就不好啦!”
宮女咬牙切齒:“我說了拿來外敷的,不是吃的。”
連翹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行不行的……萬一栩貴妃偷吃呢?”
宮女:“你!”
一個人想要吵贏心智不健全的人是極難的。
宮女氣紅了眼睛,轉頭向其他醫徒:“禦醫院的人都死光了麼?把一個傻子放出來?!”
醫徒們麵麵相覷,乾道:“連翹師妹是洛掌事的徒弟。”
宮女冷笑:“洛掌事徒弟又如何,還不是個傻子?”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轉了一圈,冷道:“還是說你們認為栩貴妃罰跪佛塔,所以不配得到好藥?也不配有個心智健全的相與,是不是這個意思?”
顏鳶:“……”
厲害啊,這強行拔的高度。
這宮女眼神形態話語一氣嗬成,顯然是這一套拳法常常打,早已經了然於%e8%83%b8。
眼下已經不是少一味藥材的問題了,而是禦醫院狗眼看人低,克扣妃嬪用藥的原則問題。這事可大可小,禦醫院如今風雨飄零,可擔不起這樣的罪責。
顏鳶好奇問身後的醫徒:“她是誰?”
尋常宮女都是挑選過性格的,不至於潑辣這樣吧?
醫徒小聲道:“她是碧熙宮那位娘娘的近侍,據說是娘娘母%e4%ba%b2家裡的遠房表%e4%ba%b2。”
原來高低是個新貴%e4%ba%b2戚啊。
顏鳶恍然大悟。
怪不得鼻孔都要朝天了。
“我們自然沒有這個意思……”
禦藥房的醫徒們已經快要被霸淩得哭出來了。
顏鳶的戲看得差不多了,從屏風後麵走了出去,站到了宮女對麵。
那宮女臉上怒氣未消,看到顏鳶愣了許久,才慌慌張張地跪地行禮:“奴婢叩見皇後娘娘,奴婢失態,請皇後娘娘責罰!”
顏鳶朝著連翹眨了眨眼。
連翹小姑娘就紅著眼睛,兔子一樣依附到了顏鳶的身後。
宮女抬起頭,惡狠狠瞪了一眼連翹。
顏鳶:“……”
這人是屬螃蟹的嗎?
“皇後娘娘容稟。”宮女跪在地上道,“貴妃娘娘她昨日剛出佛骨塔,生了病需要藥,可這些人有意為難。我們娘娘從前是犯了錯,但她眼下真的病得很重,皇後娘娘母儀天下,寬厚仁慈,能不能賞賜我們娘娘救命的藥?”
宮女說完,便用力磕了個頭,抬起頭來時眼淚盈盈。
顏鳶:“……”
還真是宋莞爾的%e4%ba%b2戚啊。
話術了得。
若是今日不站在她這邊,把藥給到她,就是挾私報複。
那便不是一個母儀天下,寬厚仁慈的皇後了。
人言可畏,橫豎都是賺。
聒噪醫徒在顏鳶耳邊低語:“她求的是南洋珠,用來做美肌丸,不是什麼性命攸關的藥。”
顏鳶淡道:“倒也不必,身體發膚也是極重要的。”
宮女感激抬頭:“……娘娘聖明。”
顏鳶勾勾嘴角:“本宮正巧也是為此事來的,太後壽宴需要一批美肌之藥,沒想到洛禦醫不在開不了方,不若等他回了,本宮命他做一批送到碧熙宮,如何?”
宮女愣愣抬頭,對上顏鳶真誠的目光,一時間也找不到合適的托詞。
若是方才她還可以借著陛下的恩寵,強行拔高逼迫一下,眼下已經沒有彆的辦法了。皇後娘娘尚在等藥方,碧熙宮豈能越過皇後去?
“……多謝娘娘。”宮女隻能磕頭道謝。
“免禮。”顏鳶微笑。
醫徒鬆了口氣,把早就打荷好的藥材交到宮女的手裡。
宮女悶聲不響接過了藥包,臨走之前斜眼看了一眼連翹,最終什麼都沒有說低頭離開了。
顏鳶也順勢離開了禦醫院。
但她沒有立刻回望舒宮,而是順著禦醫院的院牆,繞道到了後園的圍牆邊上,循著圍牆邊的一棵大樹,朝院牆裡頭丟了一枚石子。
院牆裡頭,一道黑影翻牆而出,落在她的麵前。
“娘娘。”
邱遇跪在顏鳶麵前。
“如何?”顏鳶問他。
邱遇低著頭道:“小樓二樓確有許多文書,屬下依照娘娘所述,果然找到關於魁羽營的檔籍……但屬下怕被發現,沒敢拿太多。”
邱遇從懷中掏出一本文冊,小心呈上。
“無妨。”
顏鳶欣然接過。
禦醫院看似閒散,其實守備森嚴,所有入內之人都是嚴格監控的。
除了原本就生活在院內的人。
比如邱遇。
她今日本來就是兩全之策,若她自己可以進去,那自然用不上邱遇,若進不去,她便拖著幾個醫徒,讓邱遇可以有時間摸到小樓上去摸一摸。
這本來也是兵行險著。
邱遇畢竟曾經是楚淩沉的近衛。
“你能保密嗎?”
“屬下願為娘娘效忠。”
時候尚早,事情順利得有些不可思議。
也許是之前太過倒黴了,回程的一路上,顏鳶摸著懷中的文冊,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走到一處拐角,她察覺到了身後忽然跟隨了一道目光,頓時警覺地停下了腳步。
“娘娘。”
碧熙宮的那位宮女站在拐角處,顯然是在等著她。
顏鳶道:“可還有什麼事?”
宮女跪在她麵前,生硬道:“皇後娘娘寬厚仁慈,奴婢感激娘娘為奴婢解圍,所以有一樁小人之心想說與娘娘聽,讓娘娘好有所防備。”
顏鳶道:“說吧。”
宮女道:“她的師父洛子裘是陛下`身邊的近臣,朝夕陪伴陛下,素來對我們栩貴妃多有針對,今日的為難也並非第一次了。”
“尋常天子近臣,唯天子命是從,天子喜歡誰就奉承著誰,但洛禦醫似乎剛好相反。”
“打從我們家娘娘跟著陛下回宮,得了陛下寵愛開始,洛禦醫便視我家娘娘為眼中釘。”
宮女彆有深意的目光望向顏鳶:“奴婢這麼說,娘娘懂麼?”
顏鳶:“……”
……懂。
第109章 他的妄想
顏鳶真的聽懂了。
其實一切也並不是無跡可尋。
楚淩沉這個皇帝,有兩件事情在民間廣為流傳:其一是他執政暴戾殺伐隨性,是一個讓滿朝文武束手無策的暴君;其二是他是個癡情種,在邊關遇險為民女所救之後,他把那位民女接回宮中,封為了貴妃,連帶著拉扯她滿門母族,惹來滿朝眾怒,昏庸無道之名日盛。
可但現在宋莞爾被關在佛塔裡,他卻沒有再提起她半句,怎麼看都不像是情深幾許的模樣。
如果宋莞爾一開始就是一個幌子呢?
再聯想到他在噩夢之中,挽留寧白用的方式……
……嗯。
比尋常的兄弟情是要稍微激烈上一點點。
顏鳶的思路瞬間打開了。
可惜她並沒有多餘的時間與精力求證。┆┆思┆┆兔┆┆在┆┆線┆┆閱┆┆讀┆┆
她隻是一個打雙份工的苦命夥計,回到望舒宮裡連水都沒來得及喝上一口,便被圍了起來。
織造司的女官們已經又早早地在那裡等候,她們又帶來了許多新鮮的衣飾花樣,同樣是圖紙與半成品結合,一件件拿到顏鳶的麵前讓她審閱。
女官們目光炯炯:“娘娘覺得哪個好看?”
顏鳶看不出區彆,隻能說:“都好看。”
女官們便把自己心儀的再捧到顏鳶的麵前,引經用典文縐縐吹捧上一番,然後殷切看著顏鳶。
顏鳶隻能道:“那便這一件吧。”
女官頓時喜笑顏開:“娘娘眼光獨具,能跟隨娘娘做事,真是奴婢們的福分。”
顏鳶報以溫和的笑容。
她們嘴上誇得天花亂墜,如果演技再好一些就更好了,畢竟此刻她們的臉上寫的是“娘娘真好糊弄,奴婢們簡直太省事了”。
女官們又是笑容滿麵離開了。
顏鳶揉揉眉頭,長長舒了口氣。
阮竹看著顏鳶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開了口:“娘娘。”
顏鳶抬頭:“嗯?”
阮竹踟躕道:“她們拿給娘娘的樣式,與前年多有重複,而且許多東西是有行情價的,年年不同,她們每人手裡頭都有小私庫,用庫存來抵扣……”
顏鳶點點頭:“我知道。”
她對這些衣服飾品香薰之類的東西是不大了解,不過她對彆的東西並沒有那麼天真。
太後壽宴撥款眾多,本來就是一場撈錢的盛宴,一塊碩大的糕點落在地上,各路蛇蟲鼠蟻豈有不叮咬的道理。
阮竹道:“娘娘便是脾氣太好了,才由得她們無法無天。”
阮竹的聲音帶了哽咽:“奴婢就是怕娘娘吃虧,被人欺負了去。”
顏鳶抬起頭看著阮竹。
阮竹的臉上寫滿了恨鐵不成鋼,眼底深處的憂思泛濫成潮,顯然是擔憂得不得了。
她歎了口氣,反省是不是曾經每天抄經念佛忽悠她的時候,演得太過逼真了,以至於她越來越像是一隻護崽的老母%e9%b8%a1,而她是阮竹眼裡剛破殼的小%e9%b8%a1仔。
這樣一想,不免有些愧疚。
“阮竹。”
顏鳶輕聲開口。
阮竹紅著眼睛抬起頭。
顏鳶道:“我脾氣其實也沒有那麼好。”
她摸了摸阮竹的眼睛,用指腹把她眼底的濕痕擦乾,輕聲道:“織造司原本就是魚龍混雜的地方,即便我事事嚴苛,推山倒海,披荊斬浪,你覺得能一帆風順嗎?”
並不能。
阮竹想也不想就搖頭。
太後給的這差事原本就是個難差,多少錯綜複雜的利害關係鋪在這平靜的水麵下,顏鳶即便是能力卓著,也恐怕隻能勉強維持。
若要一切順利,還需等些時日,等她成為真正統領後宮的中宮皇後才有機會。
顏鳶輕道:“既然本就是淤泥壇子,何必去著急清掃些落葉枯枝?”
阮竹愣愣看著顏鳶。
顏鳶的嘴角勾起微笑:“我們先抓魚。”
……
顏鳶沒有時間與阮竹閒聊,她的袖中還藏著從禦醫院小樓摸來的文冊。
她心裡著急得不行,於是假借要批閱織造司的圖樣文書,屏退左右,把自己關進了書房裡,細細地翻閱那本冊子。
隻可惜,邱遇從小樓摸出來的隻是一本名冊,名冊上雖然詳細記錄了不同時間之下,魁羽營的人員變化,但並沒有記錄他們所執行的任務。
顏鳶把那本名冊翻了個底朝天,也隻能隱約猜出來,當年這個魁羽營的人事調動並不頻繁,一直到某年忽然消聲匿跡,之後所有人似乎並沒有被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