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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前的人們成了永遠不明不白的失蹤者。往好了說,這未嘗不是給懷念他們的人一點希望;可往壞了說,那希望太過渺茫,更像是餘生純粹予以緬懷的憑吊,生者就靠這稻草似的希望一直一直地尋找下去。

再比如他們都熟知的、生死不明的某個人,他們從那時起心照不宣地不提起那個名字,就像隻要這樣就能避開結局滑向深淵的可能性。

“幸好也不是沒有好消息,”楚望舒呼出一口氣,“不然還真放不下心。”

旁邊兩人的神情倒不怎麽驚訝的樣子。

楚望舒“咦”了聲,“你們也收到了?”

黑貓鄙夷的目光梅開二度。

“不然呢。”鬱雙忍不住吐槽,“話說回來世界樹那邊——我爸又不讓我去,拜託,我也算是經驗者了好嗎。”

“學生就做學生該做的事。”楚望舒對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是毫不客氣,“你暑假作業做完了嗎?”

鬱雙:“……切!”

“我倒是想換換呢。”羅曼有些憂鬱,“時間和死線趕到一起去了,要異地趕稿了,唉。”

將時間管理做到了極緻的伊斯人表示十分不理解。

“那是你自己的原因吧?!”

羅曼:“煮啊,看破不說破這道理你是一點都不懂啊。”

“你實在忙不過來拒了不就好了。”黑貓吐槽道,“我看你自己挺樂意。”

羅曼默認似的一攤手。

“來得正好啊,”他說,“我挺好奇那邊現在具體是個什麽情況的。”

“雖然還是忙不過來,但心態肯定不一樣了。”楚望舒猜測道,“再說難度也降低不少……應該挺好吧?”

——“不。”

一個字音砸得辦公室內本就不怎麽友好的氣氛瞬間凝固起來。

維爾萊特:“?”

“我有理由再強調一遍,”她說,“這是命令,不是商量。”

金發青年依然麵無表情地抱著胳膊,“我說不。”

……啊這小子,真是氣得人牙根癢拳頭硬。

維爾萊特深呼吸。

“你應該明白自己的資曆已經超過組織裏的大多數人了。”她微笑道,“也別忘了我現在是你的頂頭上司,有權力給你安排相應的職務。”

“可以啊,讓我單幹。”

塞繆爾擺出的態度隻有油鹽不進。

“反正我不帶新人。”

黑暗降臨的那一刻,標誌著諸神黃昏的落幕。

意識消融進無邊際的昏沉,直到潮水般的光明重新照亮了視野。對他們而言,蘇醒後是來到了與原先截然不同的嶄新世界,這裏沒有層出不窮的離奇事件,沒有隨時可能湮滅自我那種等級的危機,這是曾經做夢都不敢想的事。

舊日支配者被古神或放逐或封印,後者又回歸沉睡——人類迎來的是一個沒有神祇的時代。

那些信仰邪神的教團因此元氣大傷、一蹶不振,社會層麵上也再沒有辦法與有著足夠財力與官方支持的世界樹相抗衡。僅存的問題隻有如何處理一些遺留的眷族與神話生物,排除泉城食屍鬼這樣利好當地經濟的存在,剩下的部分雖然因爲分佈得繁多又分散讓人頭疼,但難度也大大降低,每一位特工都感覺自己充滿了使不完的幹勁。

01號正式退位,將首領的位置交給維爾萊特,迎來了它盼望已久的安息。

維爾萊特本就是加入了相當長時間的元老之一,她在組織內一向人緣不錯,自己又有讀心的能力。她上位自然是大家都心服口服、樂見其成的事,交接後的管理運轉井井有條,一切似乎都在朝著欣欣向榮的方向發展。

除了塞繆爾。

他還在找那個不存在於世上的人。

“你不是也通知那些願意提供幫助的‘前玩家’了嗎?”塞繆爾繼續道,“大部分都是短時間內成長起來的,更能理解新人怎麽想的吧。我不適合跟他們打交道,再說,我一個人更有效率。”

維爾萊特:“………………”

“別當我不知道你真正想做的是什麽。”她歎氣,“這樣吧。”

“事實上,我接到了西班牙那邊傳來的消息。”

“之前根據其他人的口述,整理出一些下落不明的玩家的名單——這件事你記得吧?”維爾萊特說,“然後,有成員在西班牙找到了其中一個人。”

“他當時是不小心被卷進了阿特拉克的夢境而死亡,就是所謂的‘撕卡’。但很湊巧的是,玩家一共有次存活機會,他還剩最後一次,那張身份卡對應的國籍又是西班牙。”

“所以他在融合後以自己原本的身體出現在相應的地點,可惜本人不會說西班牙語,就稍微遇見了點麻煩,輾轉才找到了我們的聯絡員。”

“你明天出這趟任務。”她道,“我告訴你更多的線索。”

塞繆爾:“……機票給我。”

答應和樂意是兩碼事。

一兩個人的行程無需動用專機,休謨對資助的組織又向來大方,頭等艙是最起碼的標配。維爾萊特給的碰麵時間是在出發當日,他原以爲會在機場或者休息室碰頭,卻直到登機也沒有見著那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新人。

座椅寬敞舒適,但塞繆爾自始至終皺著眉,他倚著窗去看外麵空曠的停機坪,那一塊狹小舷窗框出的視野映進的全是有些刺眼的陽光。他不太想因此回憶到點什麽,可惜思緒是最克製不住的東西。

與登機口相連的廊道外牆仿佛都在因爲那炫目的光線發燙,客機即將起飛,這會兒才通過走廊的旅客已經稀稀落落地很少了。他起初還有興趣側頭看看,然而經過的乘客目的地永遠是後方的商務艙和經濟艙。

座位不到兩位數的頭等艙也幾乎坐滿了,隻留下他旁邊的位置還空著。塞繆爾看看表,離出發時間就差五分鍾。

屬於他人的氣息是在這時到來的,機艙地毯將腳步聲吞沒了大半,然後——終於停在了他的麵前。

“抱歉,堵車。”

對方以一口流利的英文笑道。

“到得有點晚。”

他的心跳搶在意識之前停了一拍。

有些陌生的聲線,卻有著他最熟悉的語氣。細密的刺痛猛地紮進手指,沿著血流回到心髒,塞繆爾不記得自己是怎樣擡起頭,他的眼裏隻餘下那雙似曾相識的黑眸。

也許他應該掐自己一下來確定不是在夢裏。

……但他很快丟掉了這個愚蠢的念頭,因爲在他愣神的時候,對方已然言笑晏晏地爲空乘讓開地方,請人家將行李放上去,而本人則於唯一的空位上落座,動作自然地係上了安全帶。

“初次見麵,我姓祝。”

她若無其事地說:“看來你就是我的新上級了?”

塞繆爾:“……”

半晌,他終於壓低聲音開了口:

“什麽時候?”

啊,多麽耳熟的問題,連祝槐都感到了一絲莫名其妙的心虛。

“……嚴格來說,”不過這次她可是有正當理由的,“不能算是什麽時候。”

“你肯定記得我還有另一個存活的身份。”

那是當然。

祝槐假裝沒有看到對方快要吃人的眼神,繼續說了下去:“維爾萊特應該告訴過你那位玩家的經曆了?就是這麽回事,但情況還有點不一樣,納茜在接受召喚的同時——應該是和我調換了一下位置。”

“我醒來是在她的神廟,然後我發現了個壞消息,人類裏其實沒有祂的信徒。”

“那城鎮也荒廢了,我沒辦法確定自己的具體座標,隻能先想辦法離開那裏。”

“更麻煩的是,”她大大方方承認道,“我可是個黑戶。”

“雖然造個假身份不算難事,但想來想去——我覺得沒有那個必要。我試著聯係上傑弗裏,又通過他找到世界樹,不得不說,官方認證成員的身份真是方便多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塞繆爾懷疑人生地問,“難道其他人早都知道了?”

“傑弗裏和維爾萊特是。”祝槐說,“如果你是說玩家——事實上我昨天才托他倆轉達了一下這個消息,主要讓他們放個心。”

塞繆爾:“那爲什麽我不——”

“是啊。”祝槐意味深長道,“爲什麽呢。”

“說不定……”

她開玩笑似的說:“是因爲我儀式感太強了?”

塞繆爾怔住了。

“也是我讓維爾萊特先別告訴你的。”祝槐眨了眨眼,“聽說你一個人更有效率?”

塞繆爾:“………………”

“我那時候又不知道狀況。”他現場把雙標演繹了個明明白白,生動形象地詮釋了什麽叫“除了那個人以外的所有人”,“要是早知道,我就——”

祝槐笑眯眯地撐著手肘,“你就?”◇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塞繆爾一下子安靜了。

他的視線依然在遊弋,輕輕咳了聲,“……沒什麽。”

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他時至今日才知道對方真正的長相,卻早已從眉眼間看出數不清的相似。就像是——在有形的身體之前,先認識了那個獨一無二的靈魂。

祝槐也不追根究底,她有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早在醒來的同時,她清楚地察覺到那束縛著自己的無形繩索的斷裂,從此天高日遠,再無牽念。

她親手葬送了那個身份的未來。

她不再是斯卡蒂,而是爲自己活下去的阿維絲。

“這種強度的工作和休假也沒差別吧,”她說,“我倒是想把這當成一次……嗯,之前沒機會踐行的環球旅行。”

她一直以來尋找的——那份自由。

“現在下飛機還來得及,”祝槐好心地提醒道,“不然可就得跟著我一路走到黑了。”

塞繆爾靜靜凝望著她。

“你明知道我的答案。”

是啊,她知道。

“那麽,未來的搭檔先生,”祝槐笑笑,“願意在工作之餘充當一下我的導遊嗎?”

起落架的機輪在跑道上緩緩地滑行起來。

塞繆爾從窗外收回視線,收起那抹映在眼裏的蔚藍。

天空無比遼闊。

“好。”

他說。

-正文完-

番外一 天堂鳥

“……我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危機。”

祝槐嚴肅地說。

塞繆爾:“……”

“倒也不必。”他怎麽都想不到自己有說這句話的一天, “迷個路而已。”

“‘而已’——?這可是迷路誒。”祝槐摸摸下巴,“荒郊野嶺,又是這種天氣……多少野營愛好者都是栽在這種以爲自己絕對不會翻車的地方的, 出門在外最忌諱的就是想當然的‘我尋思’, 跟炸廚房是一個道理。”

“……你說得對。”

塞繆爾沉默兩秒,“但是這跟拿著地圖的我們有什麽關係?”

“——好吧。”她斜他一眼,隻好折起了手裏那張地圖,“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嗎?”

“我想配合,”如今兩個人職位倒了一倒,塞繆爾覺得不能再這麽縱容下去了,他決定還是發揮一下`身爲上司的職能, 毫不客氣地說,“但我猜如果我們再不進去, 他們就準備關門打烊了。”

時間上來說,現在才剛剛入秋。

不過接近寒帶而特有的全年低溫早就讓大片針葉林的樹冠上壓滿了沉甸甸的積雪,交談時呼出的白氣在刺骨的寒冷中格外顯眼。

其實如果是這種環境, 再配上物資的供應不足——迷路的確是一件危及到生命的大事, 可前提是, 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