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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數百米之外的地方沒有一座屬於人類的村莊。

至少那些穿行在房屋之間的身影看起來是人類。

結束了自己使命的欺詐師在一切落下帷幕後就放棄了以往的行事風格,比起步步爲營地策劃又一盤棋局, 她索性放飛自我,開始期待旅途中不斷出現的意外和驚喜。

簡稱隨心所欲。

如果沒有驚喜,那就自己製造驚喜。

突出的就是一個不靠譜。

——眼下是又一次鐵證。

維爾萊特知道他們的“旅行計劃”,於是也很善解人意地將任務的目的地安排在了各個彼此臨近又互相串聯的地點。不過有些事不會總是跟著意願走, 地點的緯度忽高忽低——這次就過於偏北了,據說是有座叫作提瑞斯的小鎮,居民反映每每到了夜晚就會聽到一聲接一聲的嚎叫, 簡直讓人聯想起傳說中的狼人。

而那附近並不是狼群會生活的地帶,於是理所當然地進入了世界樹的管轄範圍。正巧祝槐和塞繆爾就在數十公裏外的城市,有了泉城的經驗,事情發展得更順利了。他們與生活在地下水道的食屍鬼們達成了一緻,給這群無業遊民找了份負責城市水道係統的清潔工作,人類可以給它們提供薪水或者在它們看來更物有所值的食物。

老實說這距離不近,但和其他特工相比已經就差門挨著門了。他們拿到了世界樹提供的衛星地圖,上麵標注著提瑞斯鎮所在的位置和最短的路線,然後——

顯而易見地走偏了。

提瑞斯的地理位置太偏僻,他們對這個新世界的瞭解也才剛剛開始。世界樹總部的機庫留存著部分資料,但一方麵並不確定這些世界線合併後自動修正而出現的檔是否完全可信,另一方麵,就像他們麵臨的問題一樣,它們落後於時代了。

祝槐二人抵達中轉的車站時,才發現預定要搭乘的那輛列車在半個月前突然停止運行了,原因是軌道年久失修導緻在一場暴風雪後出現開裂,具體的修繕工作還在進行中。

並且因爲平時就鮮少有旅客選擇這條路線,鐵路那邊甚至屍位素餐地沒有上報情況。這也導緻世界樹那邊聯絡時出了岔子,臨時派遣的兩名特工隻得現想辦法。

所幸當地的鐵路部門爲表歉意,理虧地提供了一輛碼數很足的越野車充當交通工具,哪怕中途再遭遇風雪,開到那裏也不成問題。

但另一個問題很快出現了。

在路程行進到一半左右的時候,指南針失靈了。

原因尚不明確,和它一起失去功能的還有世界樹的定位係統,他們隻能通過感官和先前的記憶來判斷方位。起初很順利,太陽和北鬥星的指引讓旅程得以繼續下去,然而在即將到達目的地的時候,事情又變得有點複雜,兩人遭遇到連續的陰天,祝槐做了個大膽的決定。

——她隨手撿了根樹枝立在路中央,然後鬆開手,看它“啪嗒”倒在了路麵上。

“可以。”她看向樹枝尖端指著的方向,“往這走吧。”

塞繆爾:“……能行嗎?”

“沒事,”祝槐一本正經道,“這都是命運的選擇。”

命運選擇了個寂寞。

在周圍的樹木漸漸茂密起來時,塞繆爾察覺到了不妙;在記錄儀顯示他們已經到達了指定的英裏數,而依然看不到任何高大的建築物時,這不妙化作了現實——出現在眼前的並非基礎設施齊全的小鎮,更接近一座村落,有炊煙嫋嫋地從煙囪裏升起,在望遠鏡裏隱約能看到紮著頭巾捧著箱子的婦女在熱情談笑,不管問路還是借宿應該都不是難事。

以他們一向的經曆,自然有著極高的警惕性。越野車停在村莊以外的小樹林裏,借由積雪和灌木叢的遮蔽藏了起來,最後的幾十米就幹脆靠徒步走完。

正在村頭玩耍的幾個小孩子見到新來的麵孔就興奮得大呼小叫,被聲音引來的大人也露出有點驚奇的神色。不過態度倒是都很熱情友好,聽說兩人是在徒步旅行中迷路不小心誤入了這邊後就紛紛表示可以在村裏逗留幾日,好躲過不日後到來的大雪,其中一個更是主動請纓,將他倆領到了唯一一家旅館裏。

與其說旅館——眼下沒有其他客人,館內從裝潢上看就像自住的民宿,燈光是暖黃色的,傢俱也盡是暖洋洋的色調,瞧著別提多有賓至如歸的感覺了。

“哎呀,”胖乎乎的老闆娘笑容可掬,視線不住地在兩人之間打量,“是兩間房還是……?”

“一間。”祝槐笑眯眯地說。

塞繆爾:“咳……咳咳咳!”

他突然咳嗽起來,老闆娘的眼神頓時更加興味盎然,簡直是可以具現化的八個字——對這個瓜如饑似渴。

“我就說你得多喝熱水吧,”祝槐轉向看熱鬧的老闆娘,“您這兒有嗎?”

“喝的水啊?那得現燒一下。”老闆娘哈哈一笑,“你們先上樓,我等會兒和晚飯一起送上去。”

看來這家旅店提供的服務相當不錯——還包了三餐,祝槐拿了鑰匙,找到對應的門牌開了鎖。她率先進了屋,仍然對“同處一室”這件事沒回過神的塞繆爾夢遊似的關上房門,還來不及說什麽,就聽她問道:“怎麽樣?”

紅色才蔓上他的耳尖,但塞繆爾本能地意識到她真正在問的事,順著回憶起自從進村後那些大人小孩的舉止。

“有點奇怪。”他如實說。

“是吧,我也覺得。”祝槐笑容不改,“不過其實我說的不是這個。”

塞繆爾:“……”

塞繆爾:“???”

“開個玩笑。”祝槐輕描淡寫地說,留下才回過味來的年輕特工差點被她這模棱兩可的說話方式噎個半死,“太熱情了吧——以地理位置而言。”

雖然他們是順著國道開的車,但已經有相當一部分行程處在人跡罕至的無人區,怎麽看都不像會經常有旅客從這裏經過的樣子。

那既然如此,旅館又是建來做什麽的?

塞繆爾歎氣,“真的要住這裏?”

“也沒別的選擇吧。”

祝槐聳聳肩。

“啊。”她恍然,“對了。”

塞繆爾:“……啊?”

他直覺對方這語氣要說的又不是什麽好事。

果然,下一秒,祝槐笑意%e5%90%9f%e5%90%9f地問:“晚上怎麽睡啊?”

客房裏隻有一張雙人床。

塞繆爾:“………………”

這件事最後以他在祝槐看戲的目光下一不做二不休地沖出房門跟老闆娘多借了床被褥作結,他嚴重懷疑某人現在逗他已經逗成了新的興趣愛好,他——好吧,他不能否認說自己完全沒有一丁點心思,可每每出現這樣的情境,對方就會先一步以一種又直白又促狹的方式說出來,仿佛是在以觀察他的反應爲樂,惡劣至極。

搭檔。

這個定義帶著一點曖昧,卻也可以在真正加深關係前止步。

祝槐的邀請隱晦又帶著兩人的心照不宣,欺詐師不再掩飾自己在情感方麵的缺失,隻是爲相對不同的關係留了個特別席位。其實這已經是預想中最好的結果了,無須再爲生死擔心,擺在他們眼前的隻有一望無際的未來。

不過,人類的特性就是貪婪和永不知足。

飛蛾撲向火種,而他明知道前麵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陷阱,還一次次踏入得甘之如飴。

勺子觸底發出“當”的一聲,反過來把他驚得回過了神。

“怎麽啦?”祝槐好奇地問。

“……不,”塞繆爾沉默,“沒什麽。”

總不能說他在想的就是對麵的人……雖然大概率看得出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安頓好那套被褥,老闆娘很快如她承諾的那樣將兩人份的晚飯送上樓來。都是些當地很常見的食材和特産做成的料理,從外表看起來倒是沒有任何奇怪之處。

非要說的話,隻有一點——那就是超乎尋常的美味。

%e9%9b%9e肉滑嫩,土豆鬆軟,麵糊加進牛奶攤成餘味回甘的薄餅,略帶鹹腥的黑魚子醬在咬破後蕩開的居然是濃鬱的果仁香氣。不誇張地說,這手藝拿去大城市開店,客流量都得是天天爆滿的效果。

“這簡直是我吃過最印象深刻的料理了。”祝槐一向最擅長嘴甜哄人開心,三言兩語就聊得老闆娘越發地笑逐顔開,幾句交談下來快把人家布利尼薄餅的配方給問出來了,塞繆爾在這方麵天然不占優勢,默默喝著奶油蘑菇湯聽著她繼續套話,“您不考慮開個小餐館?我看樓下客廳也行啊,有空了支個幾桌,現在城裏都流行私廚——雖然村裏應該搞不起來這個,不過肯定有懶得做飯或者沒時間的願意來解決一頓吧。”

老闆娘眼睛都笑眯了縫,聽了連連擺手。

“哎喲,我這可不算什麽的。”她說,“村子裏大家個個都頂呱呱,又不需要費多少勁,哪會來我這裏吃喲。”

她緊接著就回過神“啊”了聲,有些慌張地笑笑,“還需要熱水的話,廳裏就有水壺,我先去收拾了啊。”

她的身影消失在櫃台旁的門後,祝槐和塞繆爾對視一眼,兩人都沒有放過這顯然說漏嘴的反應。不過不管怎麽說——這位心大的老闆娘實在有些不拘小節了,登記入住的名簿甚至就在檯麵上大大咧咧地擺著,祝槐沒有任何負罪感地來回翻了翻,果然在他們用的假名之前隻看到了一兩個月前入住過的記錄。

生意如此慘淡,到底是怎麽開得下去的。

“等等看吧。”祝槐說,“她既然已經警覺了,現在應該查不出什麽了。”

塞繆爾:“嗯。”

這一等就到了好幾個小時以後,當地天黑得早,七八點就算是進入了午夜,不見幾盞路燈的鄉間小道上靜悄悄的,隻有一些不怕寒冷的蟲子偶爾嘶鳴出一兩聲。

塞繆爾打的是地鋪,他閉眼假寐小憩,在門外動靜傳入耳中時就倏地坐起了身,看到祝槐同樣明亮的眼睛後知道對方也聽見了那下樓的腳步聲。

跟上去看看嗎——他用口型問。

祝槐點了下頭。

他們偏離了最開始行進的方向是闆上釘釘的事,現在的問題就是這走歪的位置是否貼合提瑞斯鎮的居民描述的那個方位。現在看來,很有可能真的歪打正著地瞎貓撞上死耗子,不是也可以當成是提前排除了,畢竟這座村子看起來實在不簡單。

老闆娘的房間和他們一樣是在二樓,樓梯的年代有點久了,一踩上去就會有嘎吱嘎吱的輕微響聲。他們守在樓梯口,等到她拐進廚房、又輕輕關上了門才小心翼翼地走下去,中途還一直聽著那邊的動靜,還好那不知爲何大半夜跑去廚房的人似乎沒注意到跟在自己身後的兩人。

塞繆爾看著那緊閉著的廚房木門,理所當然地攬下了這風險,全神貫注地將耳朵貼了上去,所幸對方的音量也不算太輕,清楚地隔著門闆傳過來,一字不落。

“是啊,很喜歡。”

“還誇能去開餐館呢,真是多虧了你們的幫忙呀。”

“留下來?應該不會留下來,不過也可以試試。”

但說著說著,她的嗓音就比剛才壓低了不少,而談話的另一方自始至終都聽不見聲音,頗有幾分不祥的詭譎。

“我們可以這樣……然後那樣……”

塞繆爾當即擰下了門把。

如今不需要有什麽顧慮,信仰得再虔誠也不會有高等的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