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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孩子還在屋裏!放開我,讓我進去!”

她家的房子有大半陷進綿黏要命的蛛絲,此刻再進去純粹就是送死,周圍的鄰居一把抱住那位崩潰哭泣的母親,死死攔住了她試圖沖進去的步伐。

人類是個如此渺小的種族。

縱然不自量力,縱然萬劫不複,從來不會少了那些一去不回的傻瓜。

一個年輕人忽然撥開人群,在驚呼聲中悶頭紮進半敞的房門。他艱難避開頭上和手邊的蛛網,免得被它們拖進動彈不得的陷阱。他循著哭聲找到了兒童房的位置,一把抄起還在無助啜泣的幼童,單手抱著她就迅速地原路返回。

在他轉身的同時,埋伏在門口上方的巨型蜘蛛擡起身體,迅猛地舉起雙螯向下撲去。

從天而降的閃電擊中了那隻呲著毒牙的冷蛛。

古老的地球神祇遵守交易時的承諾,將人類納進了象徵性的保護範圍。

傑弗裏驚魂未定地看著那具轟然落地的、被電得焦黑的怪物屍體,小女孩在他懷裏止住哭泣,他擡起頭,隻看到雷電在屋頂劈出的缺口,和從那裏傳來的怪異回音。

海豚拉動著巨大的鋸齒戰車,半魚人在吹奏形狀奇特的海螺,海中仙女敲打著貝殼,和出戰歌般的樂曲。坐在中央的是幻夢境的大深淵之主,祂身後雷霆萬鈞,閃爍著無窮無盡的電光。

數股蛛絲擰成的夢境之橋不堪重負地在車輪的吱吱碾壓下拉扯斷裂,阿特拉克?納克亞憤怒地嘶鳴出聲,看向那頭發灰白的老者。

諾登斯擡起一隻幹癟的手。

沒有人知道戲劇的終幕將如何上演,但不死鳥總會在灰燼中重生。脆弱的蟻蟲之所以能在重重災禍裏頑強地留存至今,靠的不是個體的存活,而是一代又一代的傳承與綿延。

天空被一分爲二。

山峰與山巒相撞,誕生於神明手下的透明保護罩從墜落的岩石與龜裂的地麵裏護住了倉皇奔逃的人類。

崩塌的土地裂成無數方塊,樹木歪斜,草葉幹枯。隕落的碎石與空氣高速摩攃出火星,這些從半空落下的團團火種像流星一樣點燃植被,燒出劈裏啪啦的焦響。高溫灼燙了空氣,熊熊大火在大地上肆虐,直到它終於沉入海水。

拉萊耶那古老的宮殿重新落向深海,轟然紮回原處的石柱在淤泥裏砸起渾濁的水波。大片敗退的深潛者前僕後繼地跳下懸崖,然後被沸騰的海麵燙出慘絕人寰的驚叫。

雜亂無序的樂章突兀地迎來了終止符,格赫羅斯那黃色如海洋的“瞳仁”也消失在裂縫之間。祂不得不合上那隻眼睛,帶走了褻瀆邪惡的訊號。

古神擊退了仇敵,身影消隱進雲霧。怪物們那死光了的屍體亂七八糟地橫倒著,堆成屍山血海。空氣中彌漫著血腥與焦糊交雜的難聞氣味,玩家站在東倒西歪的樓棟間,維持住自己所剩無幾的理智,因爲驟然消失的壓力鬆了口氣。存活下來的普通人互相攙扶著,臉上還殘留著灰塵和淚痕,膽戰心驚地從廢墟中探出頭來,觀望自己殘破不堪的家園。

真正的倒計時一分一秒地走到了終點。

血月仍在緩慢地互相接近,它們的輪廓終於完美無缺地重合在一起,融合吞噬掉了所有必要與不必要的存在。

最後一抹光芒消失了。

世界陷入了完全徹底的黑暗。

這是諸神的落日。

第137章 終幕

長笛褻瀆可憎的音色有短短幾秒的停滯。

遙遠行星的紛爭沒有完全傳至這座宇宙深處的王庭, 但祂們隱隱聽到了來自同族的呼喚,那震顫的共鳴轉瞬即逝,與肉團別無二緻的蕃神們陷入迷茫。沒有了樂曲的安撫, 被這些無定型的舞者環繞著的那團可怕混沌蠕動起漂浮在周圍的觸肢, 漸漸有了醒轉的跡象。

地球上的騷亂在此之前平息下去。

於是祂們斷定這隻是個小插曲, 重新繼續了自己的演奏, 瘋狂尖利的笛聲透過帷幕, 雜亂瘋狂的鼓點仍在擊打, 爲毀滅奏響安魂曲。

盲目癡愚的萬物之主——阿撒托斯又一次在帷幕裏陷入了安眠。

無可名狀的龐大黑暗在深不可測的深淵中沉睡, 祂的“子嗣”們被封印在與先前不同的星球,再沒有脫逃的可能。

炙熱的日光穿透星係,在它抵達目的地時依然耀眼。

那顆美麗的藍星上——

漫長而寒冷的黑夜之後。

太陽再一次升了起來。

……

楚望舒“嘩”地一聲拉上了窗簾。

他打了個睡眠不足的哈欠, 感覺陽光實在是晃眼到刺目, 八成是活成了個吸血鬼。

“誒,院長,”正夾著病曆夾經過的護士打招呼,“今天這麽早?”

楚望舒:“……好耳熟。”

護士:“……是吧,我也覺得好耳熟。”

“您不多休息兩天?”她道, “我還以爲您起碼得後天才回來呢。”

“小傷,沒什麽事。”

楚望舒不以爲意地搖搖頭,“反正躺在家裏也睡不著, 對了, 我最近可能還會出去幾趟, 不過都是短差,用不了太久。”

“真的沒事嗎?”護士擔心地問,“上次您這麽說了以後就出車禍了。”

楚望舒:“……”

咱們不要哪壺沒開提哪壺。

他活動了一下還纏著繃帶的肩膀,果然疼得抽了口涼氣, 然後又硬撐著向對方露出個笑來,結果剛低頭就看見才從其他員工那騙吃騙喝完、嘴裏還叼著小魚幹的黑貓在優哉遊哉地往回走,一時語塞,臉上活脫脫的四個大字——“你要點臉”。

黑貓一口就將小魚幹吞下肚,意猶未盡地%e8%88%94了下爪子,鄙夷回頭,眼裏滿滿寫著——“呸,逆子”。

員工們似乎對他帶著自己的“寵物”來上班這件事習以爲常了,黑貓自然而然地跟在他後頭進了辦公室,甚至直接躍上轉椅,理直氣壯地占據了柔軟舒適的椅墊,跟無處可坐的寵物醫院院長來個大眼對小眼。

楚望舒:“………………”

這家夥還真是把貓主子的脾性學了個十成十。

“得,進來就別演了。”他轉身關上門,“你就準備一直待在這兒了?”

相比起來,他應該是從昏迷中醒來後最不會不知所措的人了。

他還沒睜開眼睛就感覺喘不上氣,再一看原來是因爲絲毫不考慮自己有幾斤幾兩的黑貓正蹲在%e8%83%b8口。雖然差點就被壓窒息,但好處是有什麽困惑都能直接詢問嚴格進行著觀測工作的伊斯人。

黑貓:“不行?”

“我最近發現當隻貓也不錯,”它高傲地說,“野生動物對人類的警惕性太高了,動物的身體很方便靠近它們觀察行爲模式和收集數據,所以就獎勵你一個給我提供食宿的機會好了。”

“行行行,”楚望舒一邊吐槽一邊打開裝修以後就沒用過幾次的壁掛電視,平時醫院業務太忙,眼下他受著傷反而得了摸魚的偷閑時間,“我哪敢說不啊。”

得知如今大緻狀況的最快途徑就是各大新聞頻道。

這是一條全新的世界線。

在他們最後一次進入那個玩家們稱爲《X》的遊戲之前,被報道得最多的是各地莫名其妙冒出來的詭異建築。如今那些新聞已經消隱無蹤,哪怕上網檢索也找不到任何留存的遺跡。

他肩後的傷口被他人視爲一場意外車禍所留下的,而他因爲那場不存在的車禍這兩天才剛剛出院。

伊斯人附身的黑貓成了他從一年前就在養的流浪貓,那時起開始天天帶它來上班。他的腦內也多出了一份與如今這個世界融合得完美無缺的記憶,要不是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所經曆的一切,幾乎要以爲那是場不真實的幻夢。

電視上正在播放的就是國際經濟新聞,休謨集團的大小姐剛剛接過父親的衣缽,年輕的女繼承人將長發在腦後紮成發髻,在聯合會議上發言的樣子看起來格外颯爽幹練。

至於另一邊,名爲伐魯希亞的醫藥公司爆出大量醜聞,負責人鋃鐺入獄,政府暴力機關介入調查,民衆呼聲衆口一詞的徹查到底。

一切都像是從最開始就理應如此。

以伊斯人的說法,自中間斷成兩半的鏡子會互相貼合彼此的缺口,世界在融合時也會自動修正違和的部分,讓原有的差異以一種相對合乎邏輯的方式存在。

就像某個目前在馬戲團客串雜技演員的深潛者,大家都以爲它是非常認真敬業的皮套人。

魚戰士從不會摘下它的麵具!

而這種同時保留兩段不同記憶的情況——隻在那些知曉世界真相的人類或者生物身上出現,黑貓爲其取名爲“平行世界綜合征”,特指經曆了兩個世界融合的後遺症。@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普通人不會知道有誰曾經拯救了瀕臨毀滅的世界,在他們眼裏不過是起床後尋常的又一天。唯有調查員,清楚地記得那些絕望、死亡與尖叫,神祇之戰後鋪天蓋地襲來的黑暗,還有在世界融合重啓後恢複意識清明回歸正常生活的如獲新生。

“我覺得剛剛好。”

楚望舒幽幽道:“我隻想過平靜的生活。”

“想多了,你還要出差。”伊斯人尖銳地指出。

楚望舒沉默了。

“……其實我也有個問題。”他真誠道,“你爲什麽不換個新身體當貓呢,是因爲喜歡嗎?”

不就是互相傷害嘛,誰不會啊。

“給你個機會。”

黑貓和善地說。

“你可以重新提個問題。”

楚望舒:“……”

楚望舒:“不問了不問了!”

領導帶頭摸魚總是不太好的,於是他決定提前下班。

車還是那輛從賀蘭舟手裏順來鑰匙的轎車,他在花店門口停下,取了提前訂好的花束後才回車上踩下油門,一路平穩地駛向了目的地。

不可多得的、隻有失去過才知道多可貴的安穩日常。

工作日上午很清靜,陵園的石刻大門下見不到半個人影。楚望舒提著花拾階而上,黑貓輕巧地追在幾步之外,等快走到那座墓碑,才看到碑前已經有人在了。

“夠巧的。”他嘀咕道。

“喲。”

然後,他揚起了聲音:“怎麽都趕著今天來了?”

“這話應該我問你們吧。”蹲在墓前的鬱雙無奈地轉頭,“——他比我來得還早點。”

羅曼聳聳肩。

墓前放著一束白色的百合花,鬱雙新倚在旁邊的是素雅的白菊,而他——楚望舒低頭看看手裏的馬蹄蓮,安慰自己好歹在種類和樣式上是有點差別的。

在修正差異方麵,僅限於活著的人。

而非死者。

他們存在的痕跡沒有被抹去,但也就是如此了。

墓碑中央的黑白照片上,路婉婉笑顔如花,然而隻有幾人知道底下埋的隻是兩三件在她租住公寓裏找到的外衣。旁邊路甯甯的墓更是空蕩蕩的,連一樣遺物也沒有。

姐妹倆的照片都來自臥室床頭櫃擺著的一張合照,除了這些和部分換洗衣服,公寓就再別無他物了。她的生活似乎過得很是拮據,開始尋找妹妹後更是不怎麽跟父母聯係了——後者到現在應該還不知道大女兒也失蹤的消息。

他們這些離得近的就立了兩座衣冠塚,世界融合之初有太多事情要做,今天才真有時間帶著花來掃墓。

一切似乎步入平和的正軌,這個世界卻依舊如此殘酷,死於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