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也就幹脆在走廊房門前道別,分頭各準備各的去了。
奇怪的是南風還沒她快,祝槐靠在前臺旁邊百無聊賴地等了會兒,同齡人沒等到,先等到了卡洛琳。
卡洛琳換上了一襲裙擺過了膝蓋的長裙,隻是還是灰黑色調,見她就微笑著打招呼,“你們回來了?”
“剛回來一會兒,”祝槐自然也很友好,“你們呢?”
“休息了得有幾個小時了。”卡洛琳無奈,“也不知道‘刀疤’他昨晚做什麽去了那麽累。”
“是外出了嗎?”
祝槐好奇地問,“我聽說是夫人你幫他澄清的誤會。”
“那我可不好斷言,隻能說我們確實是在外麵碰見的。”卡洛琳說,“順便一提,司機已經回來了,等會他們下來可以一起坐車去廣場那邊。”
“對了,”她問,“明天要一起嗎?”
祝槐:“明天?”
“狂歡日。”卡洛琳解釋道,帶著有些不言自明的笑容,往溫泉標牌那邊擡了擡頭,“你知道的,有時候還是女性同行方便一點。”
“看情況吧,我還沒想好明天的具體打算呢,能一起當然好。”祝槐沒有直接答應她,“再說了,出了人命這種事,我也有點……”
“斯圖爾特夫人真的還有玩樂的心情嗎?”她問。
“與其說有心情去玩樂,”卡洛琳淡淡道,看了看自己的裙子,“隻是看淡了生死吧。”
“錢也花了,雖然說會退款,但畢竟來了這麽一趟,不體會下也有點可惜。”
兩人交談間已經走到了一旁免得擋到路人,電梯那邊傳來“叮”的一聲,她看向走出來的兩名男性,“你們這麽巧也碰上了?那直接出發吧。”
和專程回來換了衣服的南風不同,刀疤還是早上那身——雖然本來也挺闆正——臉上倒看不出什麽疲色,一舉一動都很是有點精氣神。然而他依舊不是南風擅於相處的類型,倆人在電梯轎廂裏估計沒說幾句話,後者尬笑著也向卡洛琳點點頭,就趕緊逃命似的往祝槐這邊走過來,這才從她口中聽說可以直接搭旅行社的麵包車去。
一行人還是按之前的座位上了車,隻不過這次副駕駛上少了原先坐在那裏的人。
鬍子拉碴的司機臉上看不出悲喜,對他們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悶聲不吭地抽著煙,等人都坐好後就發動了車。
開幕場地當然是在廣場,司機給每個人留了電話,等他們都下去就驅車走了。到了這裏也沒有非得再一起的必要,祝槐大大方方地跟隊友打了個招呼,隨便找了個座位先坐下了。
遊客和居民們都開始陸續進場,廣場四周早就安排好了供人休息的零散座椅和長桌,中間是預留出來待會兒用作露天舞池的寬闊場地,再前方是之前搭好的舞臺,不用說,是要進行表演的。
祝槐注意到那一排帳篷——包括魔術師的——都拆掉了。
如果就這麽告訴魔術師,他肯定會氣炸掉的吧。
心裏這麽想著,祝槐卻沒有任何要行動的意思,她坐下的時候就已經離開場還剩十來分鍾。她拍了兩張照片給養父母發過去又摸了會兒手機,就看著數字一點點地臨近。
七點整,亡靈節準時拉開了序幕。
天色黑了,懸掛在頭頂的小掛燈一盞盞依次亮起。有的是骨頭形狀,有的又是幽靈的,瞧著倒是個頂個的可愛。
絢爛的煙花在上空炸開,最明亮的那束光集中在了舞臺中央,打扮得詭異中透出幾分美感的歌舞演員們一擁而上入了場。
耳邊是悠揚的音樂,服務生將一道道自助菜肴源源不斷地遞送上桌供人們享用。堆成小山高的奶油凍顫顫巍巍,切好的烤牛肉和羔羊排灑滿了香料,最遠的一張桌上還擺了各式各樣的小蛋糕。
劃重點,免費的。
遊客太多,要不是偶爾還能看見熟悉的身影,她都以爲隊友已經開溜了。
祝槐始終動也沒動,興緻缺缺地待在原地。
直到有人坐在了桌邊另一側的座位上。
“我還以爲這時候合格的員警該在加班。”祝槐說。
“或許你說的是本地員警。”
塞繆爾若無其事地用手背支著下巴,“而不是被勒令不要插手分外之事的外鄉人。”
入夜的廣場上仍殘留著幾分暑氣,脫下的風衣外套被搭在他自己的胳膊上,裏麵是件稍顯單薄的白襯衣。
不過——員警嘛。
祝槐相信對方至少比自己能打。
“你自己的案子呢?”她問。
“那麽多年前的案子能找到幾條新的證言就不錯了。”說到工作,青年也不由露出了爲難的神情,“又上哪裏去找當事人,所以幹脆放鬆一下好了。”
祝槐懶懶看他。
“洛佩茲先生當什麽都好,”她似笑非笑道,“就是不適合當個警探。”
對方也不急,“比不上貝奈特小姐唯獨不像個一路順風順水的學生。”
祝槐擡眼。
從履曆看,阿維絲·貝奈特的前半生的確是順風順水。
臺上的演員們男女結對從舞臺邊沿的緩坡步入舞池,領起了這場露天舞會的第一支舞。周圍已經有人在邀請同行女伴或是其他女性,反倒襯得他們這兒惹眼了點。
她正這麽想著,就聽塞繆爾開了口:“我能有幸邀請貝奈特小姐跳一曲嗎?”
祝槐看了他兩秒。
她笑起來。
“好啊。”
警探其人是有一點儀式感在的。
他稍一挑眉,將外套留在椅子上,率先起來欠身行了一禮,這才向她伸出了手。
祝槐禮貌性地將自己的指尖放在他的掌心,看它隨著她起身被對方微笑著牽至%e5%94%87邊。
這在旁人眼中理應是一個標準無比的%e5%90%bb手禮,卻隻有兩人知道那蜻蜓點水般的%e5%90%bb並未落到實處,而是落在了塞繆爾自己的虎口,於是這點禮儀隻剩下那層可憐的象徵意義。
他們站起來時已經晚了,第一支舞曲進入了後半,幾個動作耗掉了最後幾個節拍。
曲畢就是短暫的休整時間,有的人已經退到場邊打算稍作歇息,更多的還在原地談笑著等待著下一曲的開始。
“我不太會,”祝槐眨眨眼,“警探多擔待了。”
要是踩到了可怪不著她。
塞繆爾失笑,“至少說聲‘請’吧。”
“想必警探不是在意這點小節的人,”她挑眉,“還是說我看錯眼了?”
小提琴的碎弓震起水波,掀開了覆於多瑙河上那層朦朧麵紗。圓號不甘示弱地吹響,正式宣告了圓舞曲的開篇。
塞繆爾帶出一步,他們轉了兩圈,又偏偏挑了個不近不遠的位置。
說遠吧,隨時都能滑入人群,說近吧,在樂曲的遮蓋下,別人說話是決計聽不到的。
“這個問題我回答什麽可都落不著好。”
年輕的警探說:“貝奈特小姐對我的印象怎麽這麽差?”
“這不應該問洛佩茲先生自己嗎,”祝槐不軟不硬地拋回去,“難道那句話當真沒有帶到警探先生的耳朵裏?”
“如果你說的是那晚……”塞繆爾略一思索,“很遺憾,看樣子他們不太願意看到客人在酒吧裏發生任何爭執。”
祝槐噙著笑跟著他右旋,運步時一個不留神,鞋跟直接落上了身邊人的腳背。
“啊,抱歉。”她滿懷驚訝道。
塞繆爾:“……”
認真的嗎!!!
所幸她今天穿的不是高跟鞋,這點疼還不算什麽——就是一低頭時那半塊鞋印實在太明顯了點。
“……不,”他維持住臉上岌岌可危的微笑,“沒事。”
祝槐瞧著對方神情,臉上那點微不足道的歉意來得快走得也快,隻是又配合著退開一步,滑進了下一個節拍。
隨性而起的露天舞會,又是以輕鬆聞名的華爾茲,大家的舞姿或許不那麽標準,但不會有誰比這周圍的空氣更隱隱地暗潮湧動了。
“原因不是很簡單嗎,”她說,“我不喜歡太假的人。”
塞繆爾“哦”了一聲,微微上揚的尾音譏諷又促狹,“那貝奈特小姐到底是討厭我,還是討厭自己呢?”
“那當然是更討厭別人試探我。”祝槐無聲地笑笑,“警探先生有話直說,我不覺得你真會在這場舞會上浪費太多時間。”
“我果然不喜歡和貝奈特小姐這種聰明人打交道。”
與話語相反,他的手還扶在她肩胛後,她的則是輕輕搭著對方的肩膀,連兩人交疊在一起的另一隻手都隻是虛握。最直接最毫無保留的接觸竟然是自始至終相對的視線,話說到這一步,祝槐終於從那褪下的溫柔裏看出點不加掩飾的探究來。
“所以速戰速決吧,”他說,“貝奈特小姐怎麽看艾倫·阿狄森這個人?”
祝槐差點就想皮一下。
她咳了聲,咽下那句“用眼睛看”,嚴肅認真地給不在場的南風發了張卡,“他是個好人。”▽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塞繆爾:“?”
“就沒有任何一點不對勁?”他忍不住問。
“沒有啊。”祝槐毫不猶豫道,“警探該不會要暗示我說他和兇殺案有關吧?”
塞繆爾打量著她的表情,眼神微妙了一瞬,不過隻是稍縱即逝。
“不一定是你想像的那樣。”
他終於說:“如果貝奈特小姐保證不告訴別人,我可以再透露一點細節。”
“我保證。”祝槐馬上說。
塞繆爾:“……???”
誠意呢?!
“這根本不是需要猶豫的事吧,”祝槐義正辭嚴,“既然警探相信我,我就要對得起這份信任才行。”
……算了。
“艾倫·阿狄森當晚的行蹤存在疑點,”舞曲越發熱烈激昂,他們的舞步卻因著談話的內容放慢了不少,塞繆爾垂眸道,“警方調取了監控,在你們兩個碰麵前,他單獨出來過一趟,和佩特的死亡時間很接近。”
“但這不能解釋我在見到他的時候,他的衣服都很幹淨。”
祝槐冷靜地問:“洛佩茲先生真的隻因爲這個盯上他嗎?”
塞繆爾淺淡的笑裏這次多了點贊許。
“其實還有我負責的那樁案子,”他說,“二十年前的一家四口滅門案。”
祝槐眉心一跳。
“難道你是說……”她作出一副努力回憶的樣子,“海頓?”
話音未落,祝槐看著麵露訝異之色的金發青年補充道:“我們出警察局的時候聽到居民議論了。”
“原來是這樣。”塞繆爾無奈地搖搖頭,“沒錯,但實際上……”
他道:“文件裏隻有三具屍體的屍檢記錄。”
“等等,”祝槐難以置信地重複,“三具?”
她震驚才怪。
祝槐腹誹。
要真是四具就麻煩大了。
塞繆爾點了頭,“缺失的是那家最小的孩子。”
“雖然報告聲稱全家身亡,但唯獨少了那個孩子的全部資料。奇怪的是,就連鄰居的證詞也說不清他或她的具體情況。”
祝槐“誒”了聲,“連性別都不知道?”
“性別、年齡一概不清楚。”警探說,“我推測可能在一到三歲。”
“就因爲這一點信息,”祝槐問,“要懷疑阿狄森和那起案子也有關係?”
“其實應該是我多想。”
塞繆爾直言不諱:“不過我想拜託貝奈特小姐幫忙留意一下,如果阿狄森有什麽不正常的行蹤,麻煩及時告訴我。”
舞曲已經進入了尾聲。
大小提琴與圓號奏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