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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薄命 雨泠簷 4283 字 2個月前

謝長庭的用意。前一段日子她讓他跟著方掌櫃,熟悉千重的一切運作。現在到了時候,就打發他到桂陽郴州去,經營起彆號的事情。

城牆上的炬光從簾下漏過來,謝長庭望著那明亮的一線。半晌,卻沒有答,隻淡淡道:“到那邊規矩做生意,安守本分便可。不必想著一步登天,隻要能在郴州立足,以後日子還長著。”

“是、這是自然!”他忙一疊聲應下。

他是謝長庭離開老家江寧時帶出來的。他是謝家的傭工,在廚房做事的時候,不小心打碎了老夫人一隻彩釉瓷碗。謝老夫人不是個肯善罷甘休的,叫他賠了個傾家蕩產。差一點,就把獨生女兒送給謝大少爺做妾。謝家上下,沒有一人替他求情。那天最後站出來,把他攔下的,卻是十七歲的謝長庭。

“這姑娘我瞧著合眼緣,想留在身邊做個丫鬟。哥哥已經有好幾位如夫人,這一個,總不會跟我搶吧?”

她不顧謝家人難看的臉色,帶走了他們父女。所以當她離開江寧時,他毅然跟隨。他為人雖有種種不足之處,卻勝在忠心。謝長庭做事總有她的道理,隻不過埋得深,常常要走很久,才能走到柳暗花明。

那麼就彆問吧!就像當初讓他入符府做二管一樣,聽話總不會錯。

馬車在城門前停了下來,外麵傳來兵士的盤問聲,在僻靜的夜裡,顯得有些突兀。謝長庭看了花餘進一眼,點了點頭,款步迤邐走下車去。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送迎福出城這個情節:大家可能不知道謝長庭在乾啥。其實科普一下大家就明白了,地理上,湘=桂陽+零陵+武陵+長沙。所以桂陽郴州是湘王封地的行政中心,你們懂的= =

☆、23 宵禁(下)

出城的過程比較複雜,守門的兵士接了令牌,要去交遞上級長官查對。謝長庭就在城門下等。夏季蚊蟲多,不時有一團小小的黑影,撲向城門前的火光,發出“嗤”一聲,再無蹤跡。

符止來的時候,就見她站在門洞下。火光照見她一半的身形,另一半卻攏在陰影裡。但影影綽綽,意外顯得柔和。他走了過來,身旁提著更鼓的徼士踏前一步,想要跟上,被他抬手攔了。踱到她麵前,謝長庭盈盈福身,輕聲道謝:“符將軍,叫您費心了。”

“夫人客氣。”他轉過頭,看著那半隱在城門裡的馬車,“裡頭這位,是什麼人?”

他說著向那馬車走去,伸手欲撩簾。謝長庭略一顰眉,下意識退了一步,擋在他麵前。

他眼神微微一沉。她不攔還好,這一攔他反倒有點起了疑。手在半途頓了一頓,卻沒有放棄。對她道,“不過是看看。你不用怕我變卦,我隻怕你坑我。”說著輕輕握了她臂彎,欲將她扯開。

謝長庭卻還是沒動——符止知道迎福是她的人。她費儘周折要把人送出去,難免他會起疑,橫生枝節。她目光微微閃爍,忽而抽了下手臂,輕輕痛呼了一聲。

引得牆根下幾個兵士都伸長了脖子,向這邊看來。

他察覺到不妥,隻得鬆了手。借著縹緲燈光瞧著她的神情,語氣已經有點冷了:夫人是什麼意思,這不是過河拆橋麼?”

她察覺了他那一點點的冷意,不由也有些遲疑。究竟是不想惹他生氣。僵持了一會兒,她輕輕歎了口氣,轉過身敲了敲車輿。車簾一掀,就見迎福滿麵是笑,走下車來行禮:“原來是符將軍來了。小人家中出了急事,趕著要回去,沒想到遇上這時節,多虧您通融!小人沒法子謝您,就給您磕個頭吧!”說著,當真斂衽就要跪。

迎福跟著謝長庭有幾年了,做戲的工夫也算得儘真傳。符止沒想到是他,一伸手扶了,口中道,“不用客氣。”心中到底也是在掂量,他們主仆的說辭有幾分可信。

謝長庭走過來,輕聲道:“這次是妾身求您辦事,不敢對您有所欺瞞。倘若有什麼問題,您以後儘可拿我試問。”

這話也在理,左右跑得和尚跑不得廟。他終於鬆了口,擺了擺手:“行了,走吧。”

那邊兵士已經對完了令牌回來,沒有差錯,便打開了城門。馬車在夜色中駛出了京城,轆聲漸遠,消失在官道儘頭。

宵禁從一更三刻開始,耽誤了這一會兒,時辰已經過了。要回去得等到五更以後。總不能讓謝長庭在城根下戳一晚上,他琢磨了一下,招手叫了個兵士,“帶謝夫人到譙樓上歇著。”

那兵士也是福至心靈,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轉,笑嘻嘻地脆聲應道:“夫人這邊來吧!”說著,恭恭敬敬彎下腰做了個“請”。

顯然是將她當做了符止的什麼人。謝長庭抬了頭,目光淡淡在符止麵上一掃。隨即溫聲道:“有勞了。”竟是個受之坦然的模樣。他略有一些意外地望向她,她抿%e5%94%87一笑,那個短暫的對視中似乎也透出一點微妙的味道。再尋索時,她卻已經垂下眼簾,款步轉身去了。

他目送著她逐漸隱沒在陰影中的背影,心情頗有一些難以言說。半晌,才深深吸了一口氣。頭頂星空寥廓,夜色愈深沉。他轉身招呼徼士,繼續巡夜。

天幕如漆,遙遙一彎新月如鉤。這夜顯得格外靜寂,風聲蟲鳴,都聽不見。隻餘更鼓擊打的聲響,悠悠越越,穿過夜空遠去。

這樣安靜,車輪軋過路麵的轆轆聲傳來,顯得格外清晰。一輛軒車駛過夾道,高高的頂帳雕刻鎏金蟒頭,除了當今天子,這是最尊貴的殊榮。一時間,城門處的兵士紛紛跪地行禮:“參見湘王殿下!”

湘王步下車來,笑著道:“都起來吧。半夜裡上值,難為你們了。”他語聲%e4%ba%b2切。這裡許多下級的兵士,從前沒有見過他,此刻也覺得這位王爺極是平易近人,好感頓生。

“今晚巡夜的是符將軍?”見符止從夾道另一頭走過來,欲行禮,被他抬手止了,“本王不過是來看看。聖上反複囑咐下這次宵禁,一切從嚴辦。本王便想著來看看,圖個放心。”

符止道了聲辛苦。湘王隻是一笑,對他道:“忠君之事罷了。可沒想將軍會%e4%ba%b2自上值——聖上前些日子還提起來,明年秋後和匈奴開戰,權指望將軍統兵。值夜最耗精氣神,你雖儘心竭力,也仔細身子骨,沒的在這上頭消磨了。”

符止頷首稱是:“末將謝王爺和聖上體恤。”

平日裡值夜他其實是不來的,打發江帆過來瞧瞧便罷了。今夜會來,不過是因為謝長庭那個事。而湘王為什麼會在這裡也是個問題,忠君之事這個說法也太過冠冕堂皇。湘王是何等身份,平素裡,這些小事他怎麼會%e4%ba%b2自過問。

火光下,湘王神態平和,如同神壇上的金身,那一絲笑像是已經刻進了皮相裡。太過仁慈,反顯得捉摸不透。

更鼓擊響在夜幕之中。打更講究“緊十八、慢十八”,急急如雨一番鼓點過後,留下一串稀疏的尾音。在譙樓上聽,有種模糊的悠遠。

兵士引著謝長庭至一間屋內,點起了燈,請她在窗邊唯一一張矮榻上坐了。又從旁邊的梨木櫃中,找出個彈墨靠枕來,給她墊在背後:“……符將軍值夜空閒時也偶爾過來這裡,這靠枕是他的。沒彆人用過,您靠著歇會子吧!”

她道了謝。站在窗邊向下看,城門前的景象儘收眼底。忽而映入眼簾的是那輛高闊的軒車,那車頂上的金蟒頭簡直刺眼。她略微一怔,瞥見車上下來那人,玄色暗紋下擺,儀態尊貴不凡。

她攥著窗沿的手猛一收緊,在一兩個片刻裡幾乎不能顧及自己身在何處,全身止不住地顫唞。

吸了一口氣,回頭換了副平靜神色,仿若隻是隨口一問:“下頭同符將軍說話的,是什麼人?”

兵士湊到窗口瞧了瞧,哦了一聲:“好像是湘王殿下。”

她聞言隻垂下了眼簾,微茫月色照著她的臉,卻好似更加模糊。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隔了許久,她才輕輕啟了啟%e5%94%87,聲音幾乎低得不可聞,“……是麼。”

她看了一會兒,似乎是乏了,回轉過來在榻上坐下。那兵士見她也不再有什麼吩咐,便掩上門退了下去。:-)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符止進來的時候,她依舊是那個姿勢,一動不動。

他以為她睡了,動作輕輕地卸了身上軟甲,掛在一旁銅鉤上。又見她身後窗戶開著,不由有點皺眉。怕她睡著了受風,他也不嫌悶熱,走過去將窗扇闔上。卻沒想她在這時睜開了眼,仰頭覷著他:“將軍來了?什麼時辰了?”

或許是因為初醒,她聲音有一點有彆於尋常的柔軟。抬頭的時候,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有一種難以言描的旖旎,仿佛隨時能在夜色中暈開。

符止低頭看了看她,不知為什麼就沉默了一下。片刻才恍然回了神,陡然調轉了視線。人也跟著站起來,幾步離了榻邊。

走到桌案前坐下,“還早著。夫人再睡會兒,等五更我叫人送你回去。”

他為人磊落,是個真正的坦蕩君子。覺得不合適,便真的一眼都不再看她。翻了翻桌上的邸報——這間屋子是共用的,將官門上值的間隙,都會在這裡休息。因而留下不少陳舊邸報。他拿來翻閱,正看著,那邊她卻又喚了聲“符將軍”。

他應了一聲:“怎麼了?”

謝長庭依舊是倚在榻上,到底怎麼了,半晌她也沒說。符止覺得古怪,忍不住又抬頭來看了她一眼。隻見她青絲遮住了半張麵容,也看不清神情。睡迷糊了吧!他淡淡笑了下,將目光又收回到邸報上。這時候,卻聽她輕聲問道——

“方才和您在城牆下說話的,那是什麼人?”

符止不知道同樣的問題她方才已經問過一遍,因而也不覺得奇怪,隨口答道:“那是湘王陛下,來查夜的。”

隔了許久,她才嗯了一聲,自此再無聲息。

屋內安靜下來,偶爾燈花爆開,發出輕微的“啪”一聲,卻更顯得寂靜。四更的時候,符止去巡最後一趟夜,更鼓一聲接一聲,映亮了蒙蒙的天色。

他沒有回來,送謝長庭回府的事情交給了江帆。五更之初,京城的街道顯得極清淨。到了千重門前,寧子剛剛下了門板,見狀忙跑上來接:“夫人回來了!”

謝長庭一夜未歸,去哪兒了,寧子沒敢問。但是看駕車的是江帆,心中不免暗自一驚。迎著謝長庭進門來,對她道:“夫人要休息麼?要不您先吃點東西,我去叫雪賜過來,伺候您梳洗。”

謝長庭擺了擺手:“彆忙了,不用。我且問你,前些天囑咐你裁的那幾件深衣,準備妥當了麼?”

寧子點點頭:“已經做得了。在後頭庫裡放著呢,我這就給您拿去!”

他說完去了,謝長庭則回了自己院中。推開院角的房門,裡麵依舊和從前一樣,死寂沉沉,毫無生氣。

“佩之,我見到湘王了。”

她走進去,燃了一炷香,供奉在沈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