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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薄命 雨泠簷 4242 字 2個月前

花費精力去查,根本抓不到一丁點證據。

可這事居然被她發現了……吳寺監心中驚懼,還懷著一絲僥幸,尖聲道:“一派胡言!誣陷朝廷命官,謝夫人,你知道這是什麼罪名嗎?”

“是不是誣陷您清楚。”她神色從容,曼聲道,“還有一年前,您強占了一個姓劉的佃戶獨生女兒,他上門理論,被您府上趕了出去;您府上的三姨太開店做生意,和一趟街上的同行起了爭執,第二天那家店就被人砸了,掌櫃被打成殘廢……這些年,您手底下的冤案數不勝數,還要妾身一一說麼?”

沒人可能知道這麼多。除非她從兩年前起,就一刻不停地在暗中緊盯他。吳寺監不由感到一陣悚然,他竟從沒有察覺過!幾乎是一瞬間,他已經動了殺機——不過是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而已,此刻要取她性命,易如反掌。

他霍然起身,目光陰狠,向著謝長庭直衝過來。她身條瘦,動作自然靈活得多,閃身避開,吳寺監撲在椅子上。椅腳挪位,與地麵摩攃出尖銳刺耳的聲響。

“妾身死了也沒用。”她輕聲道,“這些事妾身留了底,證據在另一個人手中。隻要妾身一死,所有事情都會公諸於眾。”

吳寺監喘著粗氣,死死盯著她。他已經彆無選擇,怒到了極致,便開始顯出心虛怯懦來,“你、你究竟想做什麼……”

“妾身說了,我幫您一個忙,您也幫我一個忙。”她%e5%94%87角輕輕一提,留下個喻意不明的笑。一字字清晰道,“妾身想告訴您一件事——相府書房裡東牆下書架的背板後,藏有閔大人的官印。”

吳寺監已經亂了心神,驚疑不定地看著她:“你說的是真的?是王丞相……害死了閔諭?”

她淡淡一笑,是不是真的,那一點都不重要。這一切她從兩年前就還是謀劃,從卓偐到符俊臣,再到丞相王緘,她一步一步,走得縝密至極。而今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是時候收線了。

眼下,廷尉寺急於結案,隻要有地方潑臟水,不會留時間給王丞相自我洗清。相府樹大根深,隻這一件事,或許沒法子置於死地,但打擊是致命的。將王緘拖下相位是第一步,後麵的事,還要一步步看。

她看著無措的吳寺監,溫婉一笑,“線索是寺監查出來的,證據確鑿。剩下的事情,就看您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

☆、22 宵禁(上)

謝長庭從值房走出來的時候,陽光刺目,空氣中一絲風也沒有。她跨出了門檻,不意看見迎麵簷廊下,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個人。負手立著,默然向她看過來。

她有片刻的緘默,簷廊和值房幾步的距離,想來他是都聽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聽了多少,不過他本就知道許多旁人不知的內情,隻要聽一尾巴,也能猜出個大概。吳寺監也抬步出來,瞧見人忙上前招呼:“寧朔將軍怎麼來了?宵禁令的事寺卿交代過,待會兒下官著人去巡撫取一趟就成,還勞動您%e4%ba%b2自過來……”

謝長庭一見吳寺監把人纏住了,心頭略一鬆。

果然,符止目光在她麵上一掃,便轉了開。轉身隨著吳寺監入內,“這次規章不同以往,上頭查得也嚴。謹慎些總沒錯。”

謝長庭走下廷尉寺的台階。這次的事還算順利,吳寺監是貪生怕死之人,罪證捏在她手裡,不擔心他會變卦。而時隔兩年,她見到這個人的時候,還是會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惡心。

不過也差不多了。這個人,左右留不了幾天了。

她站在陽光下,深深吸了口氣。半晌,才提步繼續向前走去。

“謝夫人!”忽而迎麵跑來個人。謝長庭腳步一頓,江帆已經張臂攔在她麵前,“夫人先彆走!我們將軍吩咐了,叫我留您一會兒,他有話要和您說。”

謝長庭先是一怔,隨即轉念想明白,實在是有一點哭笑不得。符止對付她的本事,可謂一日千裡。先頭自己進去了,卻打發了江帆在這裡堵她。江帆前幾日已經對她的印象大為改觀,這時候更是熱情得非比尋常。她想走走不了;江帆笑%e5%90%9f%e5%90%9f的,她也不好表現得太冷淡,隻得乾站著聽他東拉西扯。

“……後來我就領了個八品掃夷將軍的銜,跟著我家將軍封疆去啦。本以為有仗可打,可誰想到一封就是三年。不過邊關也有邊關的好,那時候雪封了路,往往關上一連幾個月,一個過路的也沒有。晚上大家在皮圍子裡烤火煮茶,茶水潑出去,您猜怎麼著?落地都成了冰碴子!”

他比雪猊大不了幾歲,這個年齡段的男孩子都比較能說,大概是通病。謝長庭不應他,他也能眉飛色舞講下去。符止出來的時候,這場單方麵的聊天還沒結束,江帆還在講他的皮圍子夜話。

“夫人久等了。”他走過來,對她笑道,“這孩子太聒噪,難得你不煩他。”

她煩難道有用嗎?“還好。這些戰場上的事情,妾身以前倒沒聽過。”

江帆受到了肯定,心滿意足去前頭套車。符止一邊同她慢慢往外走,一邊道:“是麼?姑娘家沒幾個愛聽這些,我還以為……你會覺著殘酷。”

她淡笑了聲:“符將軍,妾身早不是姑娘家了。”

陽光落在她蒼白的皮膚上,根本無法照透的感覺,她白得像瓷,仿佛這具殼子下麵沒有血肉。殘酷麼?或許有一點,可是她並不覺得。她的手上何嘗不是沾染過同樣的血腥。起初會害怕,可是漸漸的,就麻木了。仿佛活著與死了沒有什麼區彆。

兩人之間有好一會兒都是沉默,他回頭望著她。

就在方才,值房門外聽到她和吳寺監的交談,他才有種恍然之感。她此前的所作所為,都可以得到解釋,她布了一個局。相當精妙的局。

首先利用林家母女接近丞相夫人,借端陽中毒一事,將官印藏在相府的書房。很難想象,這件事她謀劃了多久,算計是一方麵,更重要的,是一個合適的時機——終於讓她等到了,閔諭的死。

她半利誘、半迫協地使吳寺監答應與她合作。分寸拿捏得剛好,吳寺監彆無選擇,隻能幫她誣陷王丞相。

可唯獨一件事上出現了疏漏,就是所謂的罪證。

“謝夫人,你知道麼,”他似笑非笑,望著她,“隻有同品級的官員,官印是一樣的。禦史大夫閔諭,位列三公,銀印青綬。而你藏在相府書房的……我覺著,大概是俊臣的銅印黑綬,對麼?”

官印這東西不是那麼好弄的,民間的匠作,輕易沒有膽子仿製。她手上應當隻有當初從符府取走的,符俊臣的官印。可這兩人品級不同,官印,是不一樣的。

畢竟隻是一介婦人吧!遇到官場上的事情,再精明也沒辦法麵麵俱到。他%e5%94%87角壓了一抹笑,仔細盯著她的神情,想從她臉上找到一絲功敗垂成的懊喪。

可她靜靜站著,半低著頭,仿若未聞。麵上沒有一丁點的波瀾,看不出情緒。

隔了片刻,她忽而轉了話頭,問道:“符將軍,妾身有一件小事,想麻煩您一下。您能不能……幫我送個人出城?”

這一段時間,京城戒備森嚴。不單是下了宵禁,連出入城門都受了嚴格控製。出城要先從戶曹報名字,等主簿批下來,拿了牌子才行。很麻煩一個事,她說得倒輕巧。他有些猶豫,不願意應承,可她表情實在太誠懇,一副乞求援手的神情。

難得見到她願意低頭。他有些心軟,卻還是板起臉來:“你不知道廣夙真人的案子麼?這個節骨眼上出什麼城?”

她有些驚訝:“查這麼嚴,就是因為廣夙真人妖法害死了許多人麼?”~思~兔~網~

街頭巷尾的傳言聽多了,再離奇難免也要信上三分。他嗤然一笑,她也有腦子這麼不清楚的時候:“廣夙真人有沒有妖法不知道,左右我也沒見過。宵禁令是陛下吩咐的,一樁是因為廣夙真人招搖撞騙,藥死了不少人,如閔諭之流;還有一樁案子,約莫你沒聽說,不知道是誰舉薦他入過宮,給後宮娘娘們獻了一批駐顏丹。這東西沒藥死人,但是藥掉了德妃娘娘腹中的龍胎,引得龍顏大怒,這才加緊要捉拿他。”

這些自然是她不知道的。不過還有一絲期盼:“真有這麼嚴?連您……也沒辦法可想麼?”

這話他聽著很受用,男人的虛榮心充分得到了滿足。嗯了一聲,緩緩道:“那倒也不是。不過要費些功夫罷了——你要送什麼人?急麼?不急的話,過兩天我當值巡夜的時候,順道能送出去。”

這就是答應了。謝長庭千恩萬謝:“不怎麼急,到時候您知會妾身一聲就行。您真是好人!”

她說罷就自顧辭彆離去了。江帆詫異地站在廷尉寺門口,望著陽光下的車轍印,摸了摸鼻子:“主子,您覺不覺得謝夫人其實是在……”

“算計我麼?”

“那倒不是。”江帆搖搖頭,“有點像是……利用您吧。”

這個形容也沒好到哪裡去。他沉%e5%90%9f了片刻,歸於一笑:“隨她吧。”與人方便,送個把人出城,這不過是小事,通融一下沒什麼。可是大事上不能含糊,輕重緩急他還是分得清的——她又要憋壞主意害人,這怎麼能由她胡來。

想到這裡,他漸漸收了笑容。轉頭吩咐江帆,“回去打發幾個人來廷尉寺。什麼時候吳寺監去相府查案,立刻來告訴我。不管他們從相府裡搜出什麼東西,一律先扣下,記住了?”

封疆回來的武將,按常例是準升三級,所以平日衙門裡可以橫著走。他為人沉穩內斂,很少越權辦事,但是這一回破了例。

兩天之後,江帆把口信帶到了千重。

符止巡夜從一更天開始。六月天裡,入了夜依舊燥熱不減,空氣裡沒有一絲風。從城根下看去,星子密布,卻隻有被城牆框起來的一方天空。

江帆等在正南門前的夾道裡,提著燈籠,熱得滿頭是汗。

終於看見駛過來的馬車,他迎上前。車簾挑開,露出一張白皙清瘦的麵容。謝長庭對他道謝,江帆搖搖頭:“夫人彆客氣,都是我家將軍安排的,您要謝就謝他吧!”說著遞給她戶曹的令牌,“到城門那裡,把這牌子交出去,他們看了,就會讓馬車過去。”

謝長庭笑著接了,抬手放下車簾。江帆好奇地探頭打量車裡的情形,卻見那簾子倏地一落,很快便將內外隔絕。

“夫人,成了麼?”車內的人低聲問她。

這人四十來歲,一副矍瘦精明的貌態,正是花餘進。謝長庭睨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囑咐道:“你此去將本名改了,以後就叫迎福,知道麼?”

他應了聲,又忍不住道:“究竟為什麼……您要把分號開在桂陽郡?這山高路遠,來回一趟就要一個來月,什麼都不方便……如今千重的生意做大了,在京城開幾家分號,豈不好麼?再不成,咱們開到江寧去,也算是富貴還鄉……”他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