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瀾。
他的眸子忽然頓了一下,眼神陡然間變得極為古怪,有一種幾近扭曲的複雜。卻說不清,到底是什麼。
葉貞的神情……
所有人都在等慕青開口,葉貞也在等。
良久,終於傳來慕青尖銳而無溫的聲音,“起吧!”拖長的尾音帶著少許顫音,卻讓每個人都驚出一身冷汗。
葉貞起了身子,聽得慕青繼續道,“那就看看你有多少本事,若是做得不好,皇上可莫要怪微臣奪人所愛了。”
言下之意當然是,若然葉貞做得不好,勢必要葉貞以命相付。
軒轅墨頓了頓,終是點了頭,“好!”
葉貞的心,狠狠疼了一下,卻也不再開口,隻是退開一旁。抬眼的時候,她看見洛英投射而來驚懼的目光,那種發自內心的微顫,讓她快速的低眉,儘量的避開。眾目睽睽,稍有不慎她就會萬劫不複。
然,慕青卻看得分明,嘴角揚起一抹冷冽的笑靨。
誠然是血氣方剛的男子,傾色佳人,難怪……
左不過他的眼底,素來容不得沙子。
葉貞不敢逗留,退下去之後便走到了回廊裡。誰知那洛英竟然又是借醉酒之名追來,見著葉貞便死死握住她的手不放,急的葉貞險些叫出聲來,卻不得不按捺住低低的喊著,“世子你放手!今日是世子成%e4%ba%b2的日子,世子你、世子請自重!若然教人看見,奴婢百口莫辯。”
“貞兒,你快些走吧,不如我安排個地方,讓你暫避一下。千歲爺嗜殺成性,方才他已言明要取你性命,你先避一避,待事情塵埃落定,我便……”
誰知還不待洛英說完,葉貞終於甩開了他的手,氣息微促的站在一旁,“世子爺過慮了,千歲爺方才說過,若是奴婢做得不好才會要奴婢的性命。若是奴婢……”
“沒有若是!”洛英忽然吼了她,“你不知道慕青做過什麼,他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老妖孽,何況他……”說到這裡,洛英忽然頓了頓,張了張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葉貞稍稍一怔,“何況什麼?”
洛英恨恨的吐出一口氣,“你還是趕緊走吧!我馬上讓人送你離開!”
“奴婢多謝世子爺好意,奴婢不會離開皇宮。”葉貞行了禮,轉身便走。
“葉貞!”他憤怒了,滿嘴的酒氣,麵頰通紅。
葉貞凝眉看著洛英,卻見他的眼底泛著紅,竟有幾分晶瑩。許是酒勁的作用,讓他的身子有種搖搖欲墜的錯覺,整個人都顯得氣息急促。下一刻,他忽然衝上來抱住了葉貞。
卻將葉貞驚得麵色泛白,要知道今日是洛英成%e4%ba%b2的日子,何況人來人往這麼多,若是被人看見傳出去,她必死無疑。
一口咬在洛英的胳膊上,他吃痛的鬆了手。
葉貞趁機掙%e8%84%b1出來,怒目怒斥,“世子爺莫要忘了今日的身份,世子妃還在新房內等著。世子妃是個好女子,世子爺莫要辜負才是。奴婢告退!”
“我並非想娶!”他呢喃著,一下子坐在了欄杆上,耷拉著腦袋,麵容哀戚。
“不管世子爺心裡怎樣想,娶了便是娶了,男兒大丈夫責任當先。世子爺若是連這點擔當都沒有,權當是葉貞看錯了你!”語罷,葉貞再也沒有回頭,大步流星而去。
洛英苦笑兩聲,竟落下淚來,“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如今卻要擔當,可笑……可笑之極……”
不遠處,藍衣太監一閃即逝,悄悄的離開。
葉貞走在熱鬨非凡的國公府內,隻是覺得心越發冰涼。看著每個人都笑逐顏開的樣子,想著前一任尚宮被烹煮而食,自己又是怎樣的下場呢?
連洛英都看出慕青的殺意,墨軒豈能看不出來,隻是……還記得他說的,萬裡江山比之她,寧舍她而護江山。她該慶幸遇見了盛世明君?還是該悲歎自己不過一介浮萍,早晚要沉寂在這落落宮闈裡,成為落花春泥。
她不怕死,他知道。
可是她怕死得沒有價值,他也知道。
卻一次次的要她拿命去賭,一次次的讓她看儘世間的黑暗,一次次的要她學會殘忍,殘忍的對待一切,也是殘忍的對待自己。唯有對自己也心狠,才能讓自己更好的活下去。
娘,您在天之靈保佑女兒,但願……能闖過這一關。
隻要過了這一關,坐上尚宮之位,她就會成為東輯事的一份子,成為慕青的座下。到那時再也不會任人欺辱,連帶著貴妃洛丹青也會忌憚三分。可是……墨軒,你還會相信我嗎?你還肯相信我嗎?
眺望著宴席的方向,腦子裡是慕青冰冷嗜殺的眸子,她不禁打了個冷戰。忽然明白,軒轅墨在盈國公與慕青之間的艱難,他又何嘗不是拿命在賭?隻是她賭的是前程,他賭的卻是萬裡江山。
宴席結束的時候,她聽見有人說世子爺已經入了洞房,如今房門都鎖上了,想來可以一夜春宵。心頭鬆了鬆,夏侯舞是個不錯的女子,配洛英是綽綽有餘的。
隨著禦林軍回去皇宮的時候,葉貞回頭看了一眼國公府,下一次來的時候,會是什麼時候?而她,要麼死,要麼早已做了人上人。橫豎都不再是今日的情景,橫豎都不是今日的葉貞。
150.人間煉獄——東輯事
東輯事如同一座人間煉獄,到處都是陰暗冰涼。
有著皇宮般的瑰麗奢華,殿宇層層,水榭亭台層出不窮。
東輯事最顯著的特征便是四龍拱珠的屋脊,放眼天下,便是盈國公府也未能有龍形圖案。這誠然是大不敬,是謀逆之舉。唯獨東輯事,是天下間唯一被允準,使用龍紋的地方。四龍拱珠,那碩大的夜明珠,世間獨有這裡一顆,珍貴而奢靡。夜裡綻放華光,將整個正殿前後照耀得宛若白晝,連皇宮都尚且不及這裡。
偌大的正殿,可謂奢靡至絕。
青石為階,白玉為欄,正殿前頭樹立著許多的石柱,聽聞慕青常常在正殿之前,笑看殺戮。而那些死刑犯或是觸犯慕青的,都被綁縛在石柱上,或千刀萬剮,或斬下首級。故而這些石柱,因為經年染血的緣故,白裡透著紅潤,宛若美人臉,甚是妖異。
慕青坐在赤金琉璃寶座上,蒼白的手不偏不倚的搭在椅子兩側的蟒爪之上,這一身的肅冷之氣,教人隻一眼便望而生畏,再也不敢靠前半步。
“千歲。”影子上前行禮。
“如何?”頂上的夜明珠大放華光,慕青冷冽的看著正在被綁縛石柱的死刑犯們,麵色極為難看。
影子道,“探子回報,世子爺與葉貞誠然有些不清不楚,早前還有過謠傳,說是二人有過同房之事。但不知真假!”〓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這倒是有意思,世子戀上賤婢,想來那老東西是要生生氣死的,所以才趕緊給自己的小東西找女人。左不過夏侯淵這老東西到底存的什麼心思,竟然也肯讓女兒嫁給洛英那個廢物!”慕青的指尖輕輕拂過手掌心赤金的蟒爪。
“夏侯府門窗緊閉,早前已經讓人進去,隻是一個都沒有回來。”影子如實稟報。
慕青冷哼,“蠢貨,夏侯府豈是你們去得。”想當年他%e4%ba%b2自去一趟夏侯府,卻被那老狐狸倒打一耙,反倒是吃了虧。頓了頓,慕青冷問,“那夏侯府的門口,可還掛著燈籠?”
“是。”影子急忙回答,“還是早年的樣子,掛兩盞燈籠,上頭歪歪扭扭的寫著老狐狸三個字。今兒個小姐出嫁,那夏侯府竟將自家的匾額拆下來作為嫁禮送了去,如今在門楣上掛著的,卻是狐狸窩三個字。”
“這老狐狸怕是窮得連嫁禮都備不起,如今竟將自家的匾額送去,誠然是個作死的瘋子!”慕青素來知道夏侯淵行事作風與人不同,隻是沒想到他連自己女兒的婚事也這般兒戲。什麼嫁禮都不備,就送去自家的門匾。
心頭冷笑,這老狐狸是越發刁滑,打量著拿自己的門楣暗示著盈國公府。這夏侯舞乃是夏侯家的命根子,誰若動了她分毫,便是與整個夏侯府為敵。那夏侯府倒也沒什麼,獨獨那個丹書鐵劵最要命,故而那一家狐狸子孫都是不要命的,橫豎都是免死,誠然是要鬨翻了天去。
影子道,“千歲英明。”
慕青眉色一頓,“風華如今怎樣?”
“少主人如今深居簡出,未有異樣!”影子跪在那裡。
誰知他剛開口,慕青麵色驟變,忽然拂袖,強大的氣勁讓影子陡然被擊飛出去,狠狠撞在底下的石柱處。哇的一口鮮血噴出,影子掙紮了良久,總算撐起了身子。若是換做常人,隻怕早已斃命,也虧得影子跟在慕青身邊這麼多年,功力深厚。
踽步上前,影子撲通跪在慕青跟前,“屬下該死!”
“本座說過,不要在本座麵前自作聰明!影子,這是最後一次!”慕青銳利的眸子如同刀刃,狠狠割開影子的心肺。
影子斬釘截鐵,“是!”
語罷,慕青稍稍抬頭,底下的石柱上,被綁縛的死刑犯厲聲哀嚎著。誰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在慕青的手裡。他慣來不會給人痛快,總喜歡考驗他人的耐力。
人的承受力是無限的,王德慶剮了接近三千片肉才算死去,在慕青的字典裡算是個人物。隻是看一眼底下開始不斷求饒的人,他不悅的凝了眉。
慘白色的麵頰,漾開無溫的冷笑,“本座剛剛回來,想著這東輯事好久不食煙火,怕是冷寂得很。不若……火刑吧!橫豎這夜明珠也不夠亮,增色一下也好!”
影子頷首,“是。”轉身,捂著被打斷肩胛骨的肩膀,亦步亦趨的走下去。
不多時,東輯事的正殿之前,哀嚎遍地,火光衝天。伴隨著劈裡啪啦的燃燒聲響,以及充斥鼻間的皮肉燒焦氣息,讓整個東輯事都恢複了原有的生機。
慕青端坐在赤金的蟒椅上,頗為滿意的看著下頭的火球。因為大火燒斷了繩子,原本綁縛在石柱上的死刑犯恢複了自由。劇烈的焚身之痛,讓他們或翻滾在地,或衝向一旁的執行者。更有甚者,竟然想衝上正殿,與慕青同歸於儘。
他們嘶喊著,哀嚎著,咒罵著,憤怒著,奈何身上澆了火油,這火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