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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裡骨生花 風雨一霎 4312 字 2個月前

則是前一日宮內丫鬟侍監吃剩下來的泔水。她嫌惡地瞟了一眼那碗,與其吃這種臟東西,她寧願去啃乾饅頭!

獄卒們這廂也吃上了飯,今日菜色十分豐富,桌上擺有一碟烤%e9%b8%a1,半斤豬頭肉,幾個冷盤兒,一壺菊花酒,甚至還有一籠內宮特製的糕點。

秋夜冷寒,尤其是在大獄這種地方,隻消坐上一刻,便手腳冰涼。幾杯黃酒下肚,暖意自喉頭湧向四肢百骸,人一活泛話便多了起來。幾人碰了個杯,大快朵頤之時,聊起今晚皇宮為小皇子舉辦的滿月禮。

“常言道,母憑子貴。如今聖上對沐炎小皇子如此看重,想來離貴妃娘娘入主東宮的日子亦不遠了罷!”

“虧我有先見之明,早早托了人結交了蓉上將軍府上的家臣,一旦貴妃執掌鳳印,屆時謀個一官半職還不是她一句話的事兒?!”

“你少在這胡吹!貴妃娘娘是誰,那是頂頂金貴的人兒,她連你是誰都不知道,你還指望她能給你升官兒?!”

牢房內忽地傳來碗落地的聲音。

一名獄卒起身:“我看看去。”

他提著油燈向前,走到關押那女子的牢房停下,碗碎了,飯菜打翻了一地。女子靠在牆壁上,聽到腳步聲響起,抬起眼簾。

她開腔,聲音粗啞,想來是很久不曾開口說話了。

“你們說的那位沐炎小皇子,是誰所生?”

獄卒道:“自然是榮貴妃所生,”語頓,他掃了兩眼女子身上臟汙的囚服以及那被發覆麵難辨容貌的臉,鄙夷地說道:“你這毒婦,殘害了皇上那麼多子嗣,落得如斯下場也是活該!”

女子緩緩抬頭,油燈放出來暗淡的光將她的半邊臉給照亮。昔日清麗標致的麵龐形容枯槁,高聳的顴骨上掛著一雙大得駭人的眼睛,眼白渾濁目光森冷。

獄卒叫她冷不丁一看,莫名生寒,未及反應,便見牢中黑影一閃。

竟是玉妃撲上來緊緊攥住牢門的鐵柵欄,她神情猙獰恍若如臨大敵般,用尖刻的嗓子放聲大叫:“你快去通知皇上,榮貴妃她是個妖孽!她生下來的孩子不能留啊!”

獄卒急急後退,看她那目眥欲裂的樣子,啐了一口。

“你是不是瘋了!?詆毀皇子可是拔%e8%88%8c之罪!”

然玉妃卻置若罔聞,隻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喊道:“這孩子不能留!絕對不能留!”

“來人呐,這女人瘋了!”

其他獄卒聞聲而來,一見當下情形,紛紛沒了吃酒的興致,一邊大喊把這瘋婆子的嘴堵住,一邊用鐵鏈將玉妃的手腳統統鎖住,叫她再也動彈不得。

嘶啞的叫喊聲戛然而止,囚室陷入一片死寂。於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隻有玉妃的雙眼裡閃爍著不甘和仇恨的冷光。

她並沒有瘋,分明是眾人為那妖狐所惑迷失了心智!

夜幕降臨,囚室內|壁潮濕陰冷,寒氣透骨。玉妃蜷縮在角落,用稻草取暖,她一整天沒有進食,此刻早已饑寒交迫。視線掃過那撒了一地的飯菜,她吞咽了口唾沫,攥緊四處透風的囚服。

通常很快便能睡著,然今日玉妃卻毫無睡意。她環視狹小的囚室,除了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但卻平白感到了一絲不安,好像於這黑暗中有一雙眼正潛伏在暗處緊緊盯著她一般。

隻是錯覺罷了——她在內心這般安慰道。

儘管皇上已下令秋後處決自己,然玉妃仍抱有一絲希望:隻要她將榮貴妃的真實身份揭發,聖上必定會原諒她先前犯下的錯誤!

想到這裡,她宛若白日做夢般,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這時,一聲淒厲的聲音在囚室內響起。

“還我兒命來——”

玉妃一聽,臉在頃刻間變得煞白無比。她聽出那是昔日王美人的聲音,可是她——早已經死了啊!

“誰,是誰在那裝神弄鬼!?”

她咬緊牙關,兩手顫唞著握拳,忽地一道陰風吹拂在耳畔,她整個抱住肩膀瑟縮起來,明明害怕卻還不敢置信地想要回過頭去確認——

一張七竅流血的臉驀地放大在眼前,怨念而不甘。

“啊!”玉妃大叫一聲,連滾帶爬地抱頭縮在牆角。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她不停地求饒,“我錯了!我不是故意想要害死你的!我隻是不想你生下皇上的骨肉罷了!”

然王美人卻沒有打算放過她。

玉妃感覺到腳踝處被一隻涼涼的小手緩緩掐住,不禁睜眼,看見一個血肉模糊的小嬰兒正順著她的%e8%85%bf緩緩向上爬,嘴裡喊道:“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玉妃駭得目眥欲裂,徹底崩潰,換亂揮趕著手,嘴裡大喊道:“走開,離我遠點!走開!滾!不要過來!”

……

不遠處,百裡與白姬相對而立。

白姬漠然地看著眼前這一切,垂睫,眸中劃過一絲譏諷的冷光。

此女連未出生的孩子也不肯放過,實在蛇蠍心腸,如今淪落至此,亦不過是咎由自取罷了,沒有什麼好可憐的!

“壞事做儘,難免會怕夜半鬼敲門。”百裡斂眉笑著,向前一步,徑自穿越那層厚的牆緩步至玉妃麵前。

他開口,聲音低沉而極具蠱惑。

“告訴我——攝魂咒的用法,是誰教你的?”

玉妃停止哭泣,慢慢抬頭,瞳仁漸漸放大,感覺周圍光線猛地亮開。一名少年拂花而來,身形纖細單薄,“玉妃娘娘,我可助你獨步後宮。”他於花間側立,臉上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腳步聲響起,白姬側頭,見百裡自黑暗中緩步而出。

“她告訴你幕後主使是誰了麼?”

“沒來得及。”他搖了搖頭,“她死了。”

☆、第48章 於三更

玉妃的死,隻能為整件事暫時落下一個句點,然隻要幕後主使一天沒有找到,這一切便沒有結束。

指尖被溫熱的手掌輕輕包住,白姬側眸,百裡越過她肩頭回身笑道:“走吧,宴會即將開始。遲了,那些珍饈美食可就吃不著了。”

在白姬的眸光裡,他長身鶴立,一襲青衣在油燈微弱的光芒下被鍍上一層淡淡的金,她不禁怔楞,依稀想起初見時他穿白衣更多,卻不知從何時起,就沒再穿過了。

百裡見她看得入神,不禁抬了抬眉峰,笑著打趣道:“好好的看我作甚?難不成阿潯覺著光看我就能飽了?若你真是這般想的,那我倒也不介意成人之美。你是想看一日也好,千日也罷,我保證毫無怨言奉陪到底,如何?”

白姬默默挪回眼,斟酌片刻道:“我方才是在想,你真準備穿這一身前去赴會?”作為前帝姬,對於這種宮廷盛事她顯然很有發言權:“依我看,青衣素淨有餘卻略顯寡淡,尤其是像皇子滿月酒這樣的喜宴上,應身著官服或者禮服才不失莊重。”

百裡低頭打量自己,笑道:“阿潯所言甚是,倒是我欠考慮了。”語落,搖身一變,滿室金光傾瀉而下,白姬隻覺清風拂過麵頰,在他驟然變得雪白的衣袖上烙下浮動的光紋,像是即將乘風高飛的雲鳥。一瞬間,那陰暗潮濕的監牢恍似天翻地覆,而此刻他的眉宇就像是玉石鑿刻,月出皎皎而湛然若神。

白姬目不轉睛地盯著,臉頰忽然飛上兩抹暈紅,待他整理好衣冠回過頭來時,她慌忙錯開眼,心中砰砰直跳,有種焦急又彷徨的竊喜緩緩綿延開來。

“這樣如何?”百裡扶了扶碧玉雕成的魚尾冠,一綹發絲自額際垂落輕擋住眼角下方的那抹紅痣。他低聲笑了笑,“這樣足夠配得上你了吧?”◢思◢兔◢在◢線◢閱◢讀◢

白姬微眯起眼,隻覺他的笑容是如此晃眼,幾乎不敢與其對視。

“很合適,走吧。”

一定是此處太暗了,所以才顯得百裡整個人如此閃閃發亮,令人心折。

“且慢——”

百裡長臂一伸,將白姬撈入懷中,一手環腰,一手托住大%e8%85%bf,竟將她整個人打橫抱起。

白姬麵色一僵,著急掙紮:“你乾嘛,快放我下來!”

黑暗中響起他兀自笑得歡快的聲音:“難得阿潯今日打扮得這樣美,若是弄臟了裙子那可不好。”

“我走路會捏著裙擺不會沾到地上!快放我下來!”

手臂收緊,耳畔烙下一個溫熱的呼吸。百裡輕撫著她鬢發:“就當做是補償好了,這種藏汙納垢之地原就不該帶你來,回去燒個火盆去去晦氣吧。”

白姬:“……”這算是哪門子補償啊!

走出廷尉府的大門,白姬正環顧四周尋找百小裡和馬車。不遠處睚眥踱著小方步神氣活現地走了過來,把頭一低,幸災樂禍地說道:“木頭人接到紙傀儡的傳信兒趕著回倚香樓了,我來送主人和小姐姐過去。”

白姬問道:“那馬車呢?”

睚眥頭一甩,一臉不屑地說道:“有我在,還要什麼馬車!我認真起來速度可是比昴日星君的天馬還要快呢!”話雖如此,白姬發現它正在用自己的龐然身軀極力掩藏什麼。她趁其不備繞到後麵一瞧,馬車的殘骸正在樹林裡躺著,至於馬——誰知道呢?

百裡瞅了一眼睚眥滾圓的小腹,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罷了,回去再跟你算賬。”

兩人隻能騎到睚眥背上,趁著夜黑星稀,隨風踏雲趕去皇城。

從半空向下望,從運河邊星星點點的漁燈綿延至四大市坊燈火鼎盛人頭攢動的街道,明暗交錯的光亮緩緩鋪陳著如同滾動流淌著的星河,而皇宮則如眾星捧月般,是點綴在漆黑幕布上的一粒最奪目璀璨的明珠,於黑夜中熠熠生輝。

“就送到此處吧,前方人多眼雜不甚方便。”

百裡與白姬從睚眥背上躍下,穿過宮中小巷拐入大路。兩道朱紅色宮牆並行,延伸向前。目光所及之處,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可謂是燈火輝煌雄偉瑰麗。耳聽轆轆聲響,是馬車駛過,一列鎧甲侍衛隨行在側。白姬暗忖,朝中隻有從二品以上官員方享有特例可在宮中以車代步,不過此乃無上榮耀,卻不知是誰如此深得皇帝喜愛?

想著,車輪聲忽停。

隨從恭敬地道:“將軍,請——”

一隻腳從那馬車中跨了出來,黑緞麵繡飛鶴展翅圖,考究精致。白姬視線蜿蜒而上,其人身量頎長,肩寬%e8%85%bf長,一襲玄色麒麟官服襯得腰身勁瘦,%e8%83%b8膛結實而飽滿,衣襟整齊,左肩上披有半塊鱗甲。看到這裡,來人從馬車下來,半側身背對她,頭戴燕尾長冠,鬱青鬢角修剪得整整齊齊。他右手握一木柄乾刀,轉身遞給隨從,當白姬看清他的臉時,目光一抖,驚訝之情溢於言表。

那男人視線轉向這裡,隨即邁開腳步。離他們約五步處停下,抬眸向百裡打招呼:“百裡司正,好久不見,一向可好?”

白姬:她要去旁邊冷靜一會,這簡直是命運般的邂逅!

百裡長眉一展,回以溫文爾雅的笑容,說道:“在下很好,有勞榮將軍掛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