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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裡骨生花 風雨一霎 4331 字 2個月前

被人一下捏住嘴灌下去很多苦藥,若乾支離破碎的回想一瞬間全部湧入白姬的意識當中,腦海裡充斥著大量嘈雜的聲音。

她猛地彎下腰,兩手撐地。

血海屍山,滔天大火,無數細碎而尖銳的哭喊聲。恍惚視野中,又是那個男人,一襲青衣,手持骨杖,他衣袂獵獵作風,腳下屍首堆積成山。她眼睜睜地看著那黑衣男人飛身而至,與他並肩側立。他笑容滿麵地抓起一具屍體,自%e8%83%b8膛中掏出一顆躍躍跳動的心。而後——

“嘔——”白姬捂住嘴,整個人幾乎跪在地上。

腳步聲雜遝而響,有人走了過來。

一隻冰涼的小手伸來,捏住她下頷猛地向上抬。白姬看見一張蒼白精致的小臉,點漆一般的黑眸陰沉如冰,他麵無表情地盯著她,忽而咧嘴,兩枚尖牙寒光鋥亮。

“告訴我,我的過去是什麼?”

白姬繃著臉看他,一聲不吭。

直覺告訴她,方才看到的一切哪怕是一個字也不能同這僮兒說。

“不說是吧,我自有辦法治你。”

男童右手一張,噌地冒起熊熊烈焰:“隻要被這紅蓮業火燒上個片刻,即便大羅金仙也熬不住。我看——不然你還是老老實實地說了吧。”他歪頭一笑,眼帶幾分天真:“說了我便放過你。”

白姬看到火,眼瞳不由自主地一顫,卻還是死死咬住下%e5%94%87不作聲。

“好啊——”他食指勾了一簇火焰,慢條斯理地在她身上比劃著:“從哪開始燒起好呢?”

“不如就從臉開始罷。”

他微笑:“若是疼你千萬彆忍著,我就喜歡聽人叫,叫得越大聲越好。”

白姬:“……”

火%e8%88%8c緩緩臨近,她垂下眼,睫毛微微顫唞,都能感覺到那熾熱的氣息*辣地撩在臉上。仲源說過這紅蓮業火凶悍無比,尋常魂體經這一燒,當即灰飛煙滅連渣也不剩。難道,這便是她最後的歸宿?!成為這萬千世界中的一粒塵埃,無聲無息,無知無覺……

就在她萬念俱灰之際,手腕處忽然傳來一股滾燙,那僮兒剛欲逼近,忽而眉頭一蹙,猛地抽身而起。緊接著,一道金光自白姬袖中迸射而出,以她為圓點,周圍四野都被光儘數吞沒。

強光下,那人無法接近,臉上流露出暴虐的凶光來。

“又是那個臭和尚!”他厲聲道。

一道白影倏然而至,緊緊攥住白姬的手,她隻覺在這股力量之下整個人瞬間輕如鴻毛,不過彈指間,便已身至千裡之外。

“多謝閣下方才出手相救。”

她感激地望著麵前白影道:“救命之恩白姬沒齒難忘!”

白影未有回頭,隻是一甩袖,擲地有聲:“快走——”

話音剛落,狂風而至,風掀起那人覆麵雜亂的黑發,露出一雙金黃色的眼眸。他抬手,食指向前一指,那風登時化作一條長龍銜住白姬飛也似地向前衝去。

☆、第23章 枉死城

狂風肆虐翻湧,不過須臾光景,白衣人身影便再也不見。

白姬垂首,抬起手腕,方才被他攥住的地方隱隱發燙,仔細看,竟留下一圈淡金色的瘢痕。

她下意識地摩挲,儘管未看清來人的麵目,但她卻能清晰地感知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像是千年冰封雪山上的一株高嶺之花,又像是紮根於淤泥中的重瓣青蓮,周遭汙穢埋沒不了他原身清澈純淨的氣息,高潔中透著一絲悲憫。

呼嘯風如利刃切割麵龐,生疼不已。

白姬回過神,發現自己乘著那風一路南行。不遠處,忽有熱浪夾雜白氣迎麵而來,還來不及躲閃,便見數道火柱噴發而上。熾熱的火星恍若大雪漫天蓋下,白姬於慌亂間低頭,解下外袍蓋在頭頂,餘光看見腳下是一片赤紅炎海,火%e8%88%8c翻滾,波濤怒號。

她從未見識過如此的陣仗,一時失語,隻怔怔地盯著底下看,整個人在風向轉變中朝向未知的地方。

風繼續吹,吹拂到臉上卻逐漸冰冷。

天與地仿佛融成一色,混沌不清。視野中漸漸出現一片龐大魁偉的城池,城門口懸掛一排白涔涔的燈籠,於夜色中閃爍著詭異森冷的光輝。

城牆上懸掛一副古舊匾額,上書枉死城三個燙金大字,看得白姬心弦一顫,寒氣自脊梁骨蜿蜒而上,心裡暗叫一聲不好。

遠遠望見城門外有大批身穿黑色官服的官差嚴陣以待,每人手中皆握以一黑長鐵索,索頭栓了一尖銳的三角鉤。白姬遠遠一瞧,心中一沉,越發證實了自己先前所想。

常言道,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白姬即便沒下過地獄,在看過幾本奇聞怪誌後,亦能將眼前鬼差手中事物認得個*不離十。

這——不就是傳言中的勾魂索麼?

她垂首,看著腳底排排站好的鬼差們,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正所謂天庭有門你不走,地府無門你偏要闖,這分明是——才出虎%e7%a9%b4又入狼窩!

白姬正哀歎自己黴運當頭,忽然腳下一空,整個人失去平衡一頭往地上栽去,她一邊往下掉,一邊咬牙:這風莫不是故意與自己作對,好巧不巧偏生在這時候停了?!

她砰地一聲摔在地上。

“什麼人?”前方鬼差聽到動靜前來查看。

腳步聲臨近。

吾命休矣,白姬趴在地上心想。

鬼差眼縫一眯,上下將她打量一番,隨後冷聲道:“來人呐!這又抓住一個逃犯!”

逃犯——

白姬抬頭,尚未出聲,便被一條沉重的鎖鏈緊縛住脖頸,來人握著鎖鏈向上一提,她整個被吊至半空,身後傳來鬼差的聲音:“把她帶回去!”

繩索猛地一鬆,白姬狠狠摔在地上,來不及喘熄便叫人拖曳而起,腳步踉蹌地被迫向前走去。

走動時鎖鏈間相觸發生的沉鈍聲響充斥整片荒蕪的野地。

白姬垂頭,不露痕跡地將周遭打量一番,初步得出一個結論:地府攤上大事兒了。

儘管她並不知實情,但單看眼前這批全副武裝嚴陣以待的鬼差,以及對待逃犯那宛若暴風驟雨般的冷厲無情,恐怕她的猜測八/九不離十。

“磨蹭什麼,還不快走!”粗糲的嗓音響起,冷酷中透著幾分不屑。一名消瘦矮小的男孩被鬼差狠一推搡,踉蹌兩步摔在地上。

他微微抬頭,毛發淩亂,渾身襤褸,瘦得隻剩下骨頭的小臉上灰一塊白一塊,臟得不行。

“呸——病癆鬼!”鬼差朝他啐了一口,繞其而行。

小男孩望著他的背影,眼中膽怯忽然一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森冷的寒光。他兩手撐地,掙紮欲起,無奈這副身子實在太弱,不過幾個簡單動作,竟也難得好比登天。

男孩的身子如秋風掃落葉,瑟瑟發抖。

白姬看在眼裡,忽然歎了口氣。

她突然想起曾經的自己。

男孩的麵前忽然伸來一雙手,白皙修長。整個人被抱起時,一股若有似無的檀香鑽入鼻尖,他不露痕跡地皺了皺眉,卻沒掙紮。

白姬將他重又放回地上,她不善言辭,隻能乾巴巴地囑咐道:“慢些走。”又想起鬼差正是嫌他步伐慢才發得難,此言一出大有一番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意思。白姬闔上嘴,訕訕地看著男孩,希望他能夠明白自己的意思。┅思┅兔┅網┅

這人真不會講話。

男孩沉默了一瞬,忽而抬頭,衝著白姬羞怯地一笑。

眼瞳中映照出她刹那間放鬆下來的神情。

不知為何,好像沒有方才那麼討人厭了,連那緊繃繃看不出半分笑意的臉也顯得順眼許多。

“謝謝大姐姐。”他脆生答謝,腦海裡卻劃過一副畫麵,很快。

白姬未想到他竟如此開朗,剛想說話。

鬼差回頭:“不許說話!”

她縮回了頭,衝著小男孩彎了彎眼睛。

心中卻又生出幾分憐憫,這孩子生得這般小,看起來不過七八歲的年紀,還未來得及在人世間走上一遭,竟就此夭折。

她雖出生帝王之家,從小卻嘗儘人間百態。想起達官貴族家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小世子,再想想那連飯也吃不上,病也看不了的寒門子弟,不正應對了一句話: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上天對許多人真是不公平的很。

枉死城內巳牌林立,商鋪熱鬨,十裡長街華燈初上,人群熙攘,一眼望去竟與凡間無異。往來人士大多缺胳膊少%e8%85%bf,更有死狀極殘者,人人頭上頂一盞幽火,在夜色中明暗交錯,飄忽不定。

白姬垂下頭,儘管事先做好心理準備,然%e4%ba%b2眼所見,臉上難免會露出點不自然來。可她不曾料到,周遭路人反倒視他們為洪水猛獸,不過須臾,大街上的人潮便退了個乾乾淨淨。

人們行色匆匆地離開,他們生前都是平頭老百姓,生前怕事,死後亦然,聽說此次地府出動大批兵力,為的便是鎮壓那名自血獄中逃出的大妖魔。聽說這妖魔尚留在陰間,萬一藏在這群死魂中返回殺個回馬槍,豈不是遭殃?!大家都想著老老實實在枉死城內耗過壽數,然後投胎,雖然想法草木皆兵了些,但卻比前頭那些個耀武揚威目中無人的鬼差們要明智得多。

白姬雖不明人群為何視他們為虎狼,但也沒深究。

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不遠處那佇立於夜色之下的重簷殿宇,規模宏大氣勢磅礴,無論是屋簷、磚牆皆漆黑一片,乍一看簡直與夜色交融為一體。

“閻羅殿到了。”身邊傳來一聲低語。

白姬驀地低頭,卻見那小男孩不知何時走到自己身邊。

他仰頭望,眼中映照出那冷峭森冷的高大殿宇。

閻羅殿下設七十二司,刑罰司專以懲戒那些私自逃離地府的鬼魂,一旦進入刑罰司,將會日夜重複辛苦繁重的勞役,亦或是一遍又一遍地接受懲罰,沒有個三五十哉,懲戒絕不會結束。

如此想來,竟是比下地獄還要恐怖一些。

“不要磨磨蹭蹭,都快些進去!”

白姬被人在背後重重一推,踉蹌幾步跌入那幽邃黑暗之中。大門嘭地一聲合上,一道幽藍的光微弱地亮起,打在潮濕黏膩的石牆上。眼前是一條長廊,不算窄,可容兩人並行,兩邊是一間間牢室。裡頭關押的人或站或立,神情萎靡,腸穿肚爛。不遠的開闊處,有兩名鬼差正手持尖刀一上一下地將犯人的肉剔下來,儘管手法利落,然仍能看見囚犯神情痛苦地叫喚著。不過須臾,那囚犯便剩下一副累累白骨,然氣息猶存,從其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的臉上依舊能夠捕捉到驚恐、懼怕、痛不可遏。

這裡簡直如煉獄一般。

白姬眯眼,忽覺衣擺一緊,卻是那少年默不作聲地跟在身後。

穿過這一囚室,他們來至一間偌大的廳,廳中擺有一巨甕,不停地向外噴著熱氣。甕身外駕著一座梯子,十數個囚犯在鬼差的驅趕下猶如下餃子般一個接一個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