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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甘藍 無所求 4400 字 2個月前

在浴室裡,甘藍收斂了笑容、褪去衣物,看向鏡中自己頹靡的影像。

誰都希望能擁有一座大觀園,用來珍藏姝麗一枝,不與牆外豔俗的凡花混雜,亦不飲下遊的盜泉汙流,即使有落英,也並絲絹一處成花塚。

她掬起一捧水拍在臉上,水滴順流而下,遇到起伏清晰的%e8%83%b8骨,像在逐級爬落一塊梯田。

至少她還能做到,去嗬護一個夢想吧。

作者有話要說:  "You have no idea how essential to me you've become.'

☆、第 38 章

入春後,錦官城內一片花語,夜間也總有細雨潛入,因而每到黎明之際,人便有幸在紅濕之處%e5%90%9f杜子美詩。此季節的容城遠近處,有桃花爛漫,也有梨花壓枝,能見海棠堆積,亦可觀紅楓染天。

唯獨惱人的,是天暖時蘇醒的蚊蟲,凡見了任何亮麗的色彩,都會一擁而上。因此,在這個時節裡,人們都會避免穿色彩太過絢麗的衣物。

而甘藍恰好忘了這個規律,一路上都忙著拍打黃色帽衫上沾的蠅蟲。她手上提著帶給金師傅的保溫桶,一遛小跑進了病房,誰知金師傅拿起勺子嘗了兩口,說他突然又不想喝八寶粥了。

甘藍翻個白眼,覺得五臟六腑都有些抽搐,可又不好發作。

金師傅雖然活了有一把年紀,但從未動過開刀的手術,他縱然沒有「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的保守,卻也固執地認為開膛破肚會損人元氣。隻是一套檢查下來,結石的圖片鐵證如山,更由於數目較多、尺寸偏大,碎石和藥物拍石的選擇都被移除,擺在他麵前的,就隻有開刀取石的路可走了。

「甘藍啊,你師父都要被人家放在案板上宰割了,你還麵不改色的!」

金師傅可憐巴巴地坐在床邊,隨著嘴巴的開合,肚上的贅肉也有節奏地微顫。

「行啦師父!你以為醫生開刀跟我們切肉似的?人家上學都多上好幾年呢!再說了,你這算小手術,大夫不是說了麽,微創,開幾個孔就行。」

甘藍在病房裡收拾著前來探望的人帶的慰問品,對金師傅這諱疾忌醫的毛病感到哭笑不得。

金師傅還是憂鬱著一張臉,半天後,似是嘟囔了一句:

「說得輕巧,吃根燈草!又不是在他們身上鑽眼子!」

甘藍笑歎了一口氣,拿過一隻梨子,坐在他身旁削起來。

金師傅瞧見了,表示不滿,隻說不吉利,讓甘藍不許繼續削下去了。

「你看看你,我又沒切開,隻是削個皮!」

甘藍說著,仍是依著麵前的「老小孩兒」,無可奈何地放下,又去桌上換了個蘋果。

自從住院以來,金師傅就特彆容易傷感,時不時給甘藍講些他年輕時的故事。有些段子,甘藍早就聽得耳朵起繭了,可依舊隻能耐著性子偶爾附和兩句:例如金師傅小時候家裡兄弟姊妹多,一隻煮%e9%b8%a1蛋都要切成五牙分著吃;又或是在鄉下的時候,每天要自己背一小袋米和一小包鹹菜去上學等等。

「後來考上了城裡的中學…」

「家裡就存錢給您買了雙皮鞋,您舍不得穿,每天都是到校門口才偷偷換上。」

甘藍一順嘴就把金師傅的話接了過去,念經似的補完了後半段,沒想到金師傅的神色一變,語氣在一刹那間哀怨起來:

「好哇甘藍,我才得個腎結石,你就這麽不耐煩了,不想聽我講我以後不講就是了!」

甘藍是有冤無處訴,隻能硬著頭皮做自我檢討,又央著金師傅再講一遍他小時候被大風刮到隔壁村的故事。可金師傅這次來了勁,彆過頭去再也不願開口,賭氣拿著iPad去下象棋了。

「師姐!」袁隨在病房門口做賊似的叫了一聲,「你出來一下!」

「你偷偷摸摸地乾什麽?」

甘藍拿濕巾擦著手,剛走到門口,就被袁隨一把拉到了外麵。

正要開罵時,她看見吳菁正姿勢奇怪地扶在牆邊,臉上還帶著一處擦傷。見她過來,吳菁靦腆地向四下裡張望了一下,咧了咧嘴。

「『燒白』,你怎麽了這是?」

甘藍把他的臉搬過來檢查了一番,又問他撐在牆上乾什麽,哪裡不對勁。

「他這個笨蛋騎車來的時候被車撞了,但是死活不肯看醫生,我費了好大勁才讓他把皮外傷處理了一下。」

袁隨說著就來氣,在吳菁本就綿軟的耳根子上狠掐了一下,疼得「燒白」哎喲一聲哀叫。這一叫又扯動了身上的傷,折磨得他臉上的五官一陣痙攣。

「『燒白』,有沒有腦子,傷這麽嚴重不看醫生?」

甘藍說著就要撩他的衣服查看,她從來都把「燒白」當個長不大的弟弟來看,因而沒什麽顧忌。可「燒白」卻羞得麵紅耳赤,忍著痛、瘸著%e8%85%bf也要往後閃躲。

「師姐…」袁隨按住甘藍的手,在她耳邊解釋說,「他被撞出去的時候,是%e5%b1%81%e8%82%a1著的地,所以才不好意思給人檢查的。」

甘藍被他這彆扭勁氣得肺疼,堅持要拉他去掛個男醫生的號,又問他肇事司機在哪兒。

「撞了我…就跑了…」

吳菁低頭不好意思地說著,好像逃逸的人是他似的。

「車牌號也沒看清?你就這麽稀裡糊塗地……」

甘藍本還氣急地責問著,忽而愣住,神情僵滯起來。

袁隨顯然還沒注意到她的異常,繼續滔滔不絕地數落著吳菁,一會兒說他手腳笨、平衡能力差,一會兒又批評他不爭氣、沒出息。

「吳菁,給我去掛號。」

甘藍一張發青而冷峻的臉,把袁隨和吳菁都嚇了一跳。

「袁隨,你等會兒帶他進去看,完了我們去交警大隊……報案,如果那條路段有電子眼的話,興許能找到撞人的司機。」

她這偶爾「發作」一次的「師姐威嚴」也確實頂用,吳菁右手扶著%e5%b1%81%e8%82%a1,一顛一顛地乖乖跟著袁隨往掛號處走去了。

他們走遠後,甘藍靠牆蹲下,腦子亂作一團。

她希望這隻是場普通的交通事故,司機撞人後心悸怕擔責任,才一逃了之,如此而已…如此而已…

竟然依靠僥幸和祈求來躲避愧疚心理,她開始瞧不起自己了。

幸而吳菁受的主要是軟組織挫傷,可%e8%87%80部畢竟烏青了一大塊,行動走路依然有些受限。甘藍去藥房給他取了治跌打損傷的藥油及噴霧,交給了袁隨,囑咐他給吳菁塗抹。

隨後幾人去交警大隊報了案,也都知道結果大有不了了之之意。吳菁看甘藍的神態依然很嚴肅,以為她還在生自己的氣,情緒也跟著低落下來,嘗試了幾次,才開口向她承認錯誤。

「又不是你的錯,道歉做什麽。隻是以後騎車小心些,那種變速車,快起來刹都刹不住。」

甘藍簡單地安慰著,安排他回家養傷,又喪氣地說反正店裡也沒什麽生意,讓吳菁隻管休息,彆惦記廚房裡的事。

連袁隨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認為甘藍這麼說未免太滅自家威風:

「師姐,你這樣哪兒還像我認識的那個人啊,一次挫折就把你打趴下了?我們能起來的!」

他的聲音很快被鼎沸的人聲所淹沒,駐足一看,三人已到了武侯祠門口。

成群結隊的獨行客並旅遊團填塞在此,或為品小吃飽口福,或是遊宗祠訪三國,亦或是購蜀錦賞華美,構成人山人海。

隔在這些人潮和古跡之間的,不是紅牆青瓦和綠竹,而是一張六十塊的門票。

這大概也是很多人不進祠堂,而是選擇參觀旁邊的美食街「錦裡」的緣故。可這「錦裡」表麵上披著美食街的純良麵具,實際上也售賣各類讓人管不住手的器物,一番遊逛,錢包裡被勾搭走的銀兩也遠不止六十塊了。

袁隨見甘藍又開始出神,便指著武侯祠內說:

「師姐,咱們仨同甘苦共患難,情誼不下桃園三結義,什麽都能挺過去的!」

強撐起一抹笑容,甘藍知道袁隨是在擔心她,作為一個粗枝大葉的人,還破天荒地用可考的典故來安慰她,也算他心細了。

「你走錯劇組了吧,猴三兒?」

「嘿…...師姐你笑了就成。」 思 兔 文 檔 共 享 與 線 上 閱 讀

路途不遠,彆過兩人後,甘藍便徒步走回了濱江路白芷的家。在門口看見通知,今天正好是繳物管費的日子,她便順路去了停車場旁的物業辦公室。

出來時,她不想等電梯,於是乾脆穿過停車場,打算走樓梯。

不經意地往白芷的車位看了一眼,甘藍的視線猛地停固住。她上前繞車查看了一圈,頓覺怒火中燒,一拳打在牆角一根廢舊水管上,金屬的嗡鳴聲傳遍空曠的場地。

快步沿樓梯回到家中,所幸白芷還沒回家,甘藍盯著儲物架上的車鑰匙,立即給白芷打了個電話。

「喂…開會呢。」

聽得出白芷刻意壓低的聲音,甘藍連忙抱歉地說對不起。

「沒關係,我到走廊裡了,說吧。」

背景音裡的高亢男聲逐漸消失,換以隱隱的車流喇叭聲,看來白芷到了一處陽台。

「哦,嗯…今天你沒開車?我能借你的車用麽?」甘藍試探地問道。

有片刻的沉默,甘藍正緊張時,聽見白芷自鼻息中一歎,嗔怪道:

「你氣死我了,原來就為這個。鑰匙就在架子上麵,你不曉得自己拿?說什麽借不借的?」

甘藍掩飾地傻笑一聲,仍是約好了接她下班,才掛斷電話。

迅速駕車到最近一家汽車美容的門市,甘藍催著老板來估計刮傷程度,問他多久能修複好。老板應聲走過來,帶得手上的各類工具啪啪作響,半晌後開口說:

「你這刮傷又深又長,還兩邊都有,我得重上底漆和拋光,反正今天是不可能給你弄出來的。」

甘藍聽了,眉頭蹙成一團,心想隻能跟白芷撒個謊了。

從修車場出來,甘藍的情緒灰色至極,她拿出手機,打算正式和李全博談談那個她已經思考許久的想法。

聽完她的敘述後,李全博亦是為難地說:

「外事處我雖然托得上人,但是管簽發的機構我可能乾預不了。」

甘藍覺得每個字音帶來的震動都像魚刺刮在喉間,可還是強迫自己說出:

「那麽,如果給公司施加壓力的話,至少可以使他們單方麵斷了給白芷申請工簽的念頭吧?」

作者有話要說:

☆、第 39 章

金師傅被護士從手術室裡推出來的時候,強睜開眯縫的眼睛,對上讓人頭暈目眩的銀白色燈光,夢囈一般地含糊問道:

「誒呀,這……就做完了?」

醫生將取出的結石裝在一個小袋內,交到家屬手上,甘藍拿在手上一數,發現還真不少。

度過了觀察室裡難熬的第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