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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甘藍 無所求 4291 字 2個月前

她免受了過多俗氣的侵蝕。她表麵上裝得圓滑,可至少在白芷麵前,她的演技是拙劣的,又或許是不經意間卸下了妝飾。

一想到甘藍看自己時那份欲言又止和謹小慎微,白芷的心裡就會偷偷打點起隱隱的憐愛。可當書生氣被激發時,甘藍那思如泉湧、出口成章的才氣,又散發著成熟的、不可抗拒的引力。

白芷回到原位坐下,莊良馬上盤查似的問:

「你乾什麽去了?怎麽這麽久?」

看見白芷猝然冷卻的雙眸,莊良立刻明白自己觸到了逆鱗——白芷有這麽一種難伺候的脾氣,那就是她絕不允許誰用祈使或者審問的語氣跟自己說話。有一次,就因為莊良有些命令式的地說了一句:「給我倒杯水」,她竟就好幾天都不正眼瞧他一下。

「我是怕你走丟了,怎麽,無聊了嗎?」

莊良倒上一杯果汁給白芷,心底希望她能大人不計小人過、千萬彆在這樣的場合鬨脾氣,否則剛剛自己攢下來的風頭就一掃而空了。

白芷喝一口果汁,短促地白他一眼,道:「我還好,你們聊到哪兒了?50萬英鎊的鍍金法拉利?」

莊良不是傻子,聽出了她語氣中的鄙薄,心裡雖不甚舒服,卻也隻得在和他人的交談中收斂了些。

有個端酒的侍者,大概由於是新來的,也有可能是不大在這種場麵服務,所以手腳笨拙了些,在穿梭於各個飯桌之間時,弄灑了一些紅酒在莊良的西裝上。

莊良像觸電一樣從座位上跳起來,%e8%84%b1下衣服查看,隻見西裝背部染上了一溜紫紅色,用餐巾蹭了幾下,自是無果。

他本想忍住不發作,可當侍者鞠躬連說對不起,又補充自己會賠償時,他的火氣騰地一下就點燃了,惡狠狠地陰聲說道:

「你賠個%e5%b1%81!一年的工資你也賠不起!你去給我弄乾淨,不然跟你沒完!」

手裡的西裝唰地一下被人抽走,看白芷頭也不回地往外衝,莊良頓時傻了眼。

「白芷,你上哪兒?」

「我去給你找乾洗店,不然你好像會吃人。」

她似乎動了氣,音色如同冰塊落入酒杯時一樣凜凜和鏗鏘,鞋跟在大理石地麵上的擊節之聲亦是鋃鐺。

「我不就是嚇嚇他嗎,不是認真的,你彆置氣了好不好?」

莊良畢竟人高%e8%85%bf長,幾步就攆上了白芷,去夠她的手。白芷將西裝扔還給他,按遍了周圍四個電梯的按鈕,卻沒有一個在附近的樓層,氣惱之下,她隻好去找通往樓梯的安全出口。

「白芷,我錯了還不行嗎,拜托你給個麵子跟我回去,等宴會完了你想怎麽著都行!」

他依舊左右包夾地追隨在白芷周圍,一度謙卑地懇求著。

下到樓梯間,白芷停了下來,這裡潮冷空曠,聲音聽來倒渾然立體。

「莊良,你怎麽成了這樣一個人?句句話不離錢,一開口就炫耀,在上司麵前卑躬屈膝,對一個沒錢沒勢的招待就惡語相向,那麽多年的學白上了?!」

莊良攢眉閉眼地聽著,雙手叉腰,一手的手指有些不耐煩地點著。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白芷,你剛回國不久,你不懂。現在職場就是這樣的,你那個生物科技公司的麵試不也過了嗎?等你也開始上班了,再多待些日子,就明白了。尤其是對於我們男人來說,命運永遠都在周圍,不在自身。剛剛,我是有點過了,可一個服務員連盤子都端不好,本來就該罵,不炒了他算客氣了!」

由於剛剛是氣急而出,隻拿了手包卻忘了外套,身上隻一件薄薄的禮服,在樓道裡站久了,白芷一陣陣地打寒戰。可她那要強的性子一旦上來,就冰冷尖銳地像冬季北方屋簷上懸掛的冰碴子,讓人暖也不是、碰也不是。莊良給她披衣服的手被拍在空中,注意到白芷仍舊凜冽的神色,配上她平時看來尖挺俏皮的鼻子,現在隻覺盛氣淩人。

「那你就快回去抓住你的命運吧,跟我浪費這麽些時間,都不曉得耽誤了你多少機會。」

一出樓道口,寒氣更是直戳心底,可白芷並無一丁點回頭之意,紮進了黑夜裡,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回家。

白芷的外公外婆住在洗麵橋一帶,之所以叫洗麵橋,是因為當年劉備出城迎關羽的棺槨時,曾在此處潔麵更衣。後又因為各種曆史原因,使得此地長期聚集著藏人、亦或是漢人所開設的西藏風情的店鋪。看見街側泛出的神秘燭光,白芷把車窗開了一絲縫兒,空氣中果然熏染著濃濃藏香,異域感十足。

一進家門,外公外婆就展開了慣常的攻勢,問長問短。外婆眼尖,一個回合下來就猜出是吵架的緣故,不停叮囑白芷也不要太耍小姐脾氣,否則再大些就不好嫁了。

被嘮叨煩了,白芷躲進自己的房間裡,打開電腦想用Skype給舅舅打電話,可又意識到美國時間還太早,於是隻能改為寫電郵。郵件裡,她傾訴了最近遇到的所有煩擾,用極大的篇幅敘述了莊良的變化,她以為自己會書寫出大段表達失望情緒的文字,可意外的是,她沒有。

點擊發送,合上電腦的蓋子,她向後一仰,直直躺在床上,長發像撥開的羽翅散在周圍。

老聽外婆說,媽媽這輩子是因為遇人不淑,才落得這樣淒涼,難道命運也會遺傳嗎?

輾轉反側之際,她拿起手機選擇性地回覆朋友們的新年祝福,並不看一些敷衍性質的複製粘貼;手指停在和甘藍的對話框上,日期顯示的已經是葬禮以前了,心裡沒來由地有些低落。增增減減地編輯了好一陣,白芷仍舊隻折騰出「新年快樂」四個字,在有些口不對心地加上一個感歎號之後,按下了送信。

同是這天晚上,當金師傅出去下棋後,師娘鬼鬼祟祟地拉住了正在做清潔的甘藍。

「甘藍,過來給你看點兒東西。」

%e8%84%b1下膠手套,甘藍納罕,難不成師娘藏了私房錢?要不就是……

「師娘,你是不是炒股又賠錢了?」

「呸呸呸!」師娘馬上急了,「啥叫又?我前天才做了個短線……」意識到被甘藍帶遠了,師娘收住口,掐了一下甘藍的臉頰。

「不要打岔,我給你說,你師父最近不對勁。」

甘藍笑出聲:「在您眼裡,師父哪陣兒順眼過呀?」

師娘又在她袖子上扯幾下,示意她彆貧嘴,待兩人在客廳沙發上坐了,師娘卻拿出了一大罐子糖。

「你拿一個打開,快。」

不知師娘的糖罐子裡賣的什麽藥,甘藍疑惑地拿出一塊,剛要扭開糖果兩角,手一摸時,才覺得哪兒不對,這糖的手感怎麽……?

「這裡麵怎麽都是糖紙?」

甘藍又把手伸進罐子裡拿了一把,隻有幾個裡麵是如包裝上所說的太妃糖,其餘的裡麵塞的都是同樣的糖紙,撐起一個差不多的形狀罷了。

「你師父乾的!」師娘馬上把重要證據收撿起來,食指在半空中指點著,義正詞嚴:

「我一開始還以為是廠家造假,結果連開幾個都是一樣,我就明白了,你師父現在吃糖可厲害了,他怕我們曉得!」

師娘一副小腳老太太捉奸的模樣,沒等甘藍反應,又一把將她拉進了金師傅的書房。書房裡有張單人床,有時候看書練字累了,金師傅會在這裡歇午覺。師娘現就站在這床邊,拿了一個台燈照亮床底,指給甘藍看。

甘藍順著燈光扯出一張舊床單,正納悶兒時,師娘又像孫大聖捉妖似的拉出一件東西。

是一個直徑大約50厘米的盛物用竹筐,裡麵堆滿了現下孩子們愛吃的零食,以膨化食品居多,什麽仙貝大米餅薯片洋蔥圈,塞了大半筐。

「你說你師父是不是不對勁。」師娘重新將床單蓋了,把竹筐蹬回床底,還原罪案現場。

這一刻,金師傅在甘藍心中的形象,突然寒磣地像晚上七點菜市場收攤前的打瓜菜了。

據師娘透露,金師傅上一次的體檢顯示他又重了十幾斤,醫生都勸他注意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以前是想喊他戒煙,才給他買這些占住嘴的,現在他不僅煙沒戒,還開始偷吃零食了!醫生說再這樣要得啥脂肪肝又是糖尿病的,甘藍,你要管管他!」

聽師娘這麽說,甘藍也擔心起來,以前她一直以為師父不愛吃甜的,平時喝水也隻愛喝濃茶,沒想到一過耳順之年,竟然染上了孩童的頑皮毛病。

甘藍連連安慰師娘不要擔心,又嚴肅地告知師娘不該縱容,因而乾脆把所有零食端了出來,倒進一個大塑料口袋裡,再向門外走去。

在玄關時,模糊看見貓眼外暗了一下,扭動門鎖的一瞬,黑影又迅速閃開。

甘藍打開門去看,那個身影已經下了幾層階梯,隻能看見一個花白頭發、剃著平頭的腦袋一閃而過。她沒多想,拿著零食口袋便上樓敲開了鄰居趙婆婆的門,說家裡零食多得吃不了,分給你家小鈴吃。

小鈴是趙婆婆的孫女,被甘藍看著玩兒大的,可自打今年上了小學以後,家裡給報的奧數班鋼琴班活活把孩子愁成了個小老頭。

「哎呀謝謝謝謝!小鈴在樓下呢,也不練琴,就隻曉得玩!哎!上來了上來了!」

趙婆婆指著樓下對甘藍說著,又把滿袋子零食抖給小鈴看。

一看見甘藍,小鈴就撲上來掛在她%e8%85%bf上,黏著她講了一大堆沒有前因後果的事情,又說:

「有個不認識的男的,我看見好幾回了,老在我們單元晃,剛剛都又看見了!」

兩個大人都聽得有些警惕,趙婆婆忙勒令小鈴以後不準一個人下樓玩兒了,又叮嚀甘藍說:

「讓你師父師娘都注意點,現在的小偷精著呢,先摸清每家的作息,然後在門上做記號,趁著沒人的時候來偷!」

甘藍立刻想起剛剛那個麵生的背影,又跑回去對著防盜門檢查了一通,沒發現異樣,但心中仍是忐忑不安。於是她又詳細檢查了師父家中的門窗,再在網上訂購了幾個報警器後,才稍微安心了些。

手機從飯後起就震了好幾次了,甘藍坐下來開始一一回覆。不得不說,現在手機的花樣太多,節假日的祝福往往來自不同的社交網絡。微信上已經亮起了十幾條未讀,不過她先點開的是白芷的短信。

回覆欄裡麵那根一閃一閃的小棍兒,彷佛在不知疲憊地催促你快些遣詞造句。甘藍在英文和中文輸入法之間幾經切換,添抹了無數次,最終也還是照原樣回了「新年快樂」;發送之後,才發現自己沒加感歎號,又開始糾結於這是否會顯得不夠熱情。

把手機往沙發上一扔,甘藍算是體會到了伍爾夫對語言失望透頂的那句責難:

「我隻是要表達我所想的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1 章

在甘藍和師娘一個□□臉一個唱白臉的配合下,金師傅無地自容地接受了一切條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