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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甘藍 無所求 4316 字 2個月前

,乾脆下車走出了院門。街對麵有一家24小時便利店,她想反正也無事可做,於是隻能靠買東西來打發時間。

看店的竟然是個瘦小的女孩子,神情麻木,體態僵直,姿勢如同一株街道中央修得死板無趣的綠化帶植物。她麵前的櫃台上有兩個電鍋,一個裝滿粽子,另一個煮著玉米,電鍋旁是一個烤盤,上麵零零星星地轉著幾根快要修煉成精的烤腸。

而被這些熱氣包裹著,她好像也並不怎麽覺得暖和。

甘藍從架子上拿了一板純度90的黑巧克力,又把巧克力用下巴夾住,打開保溫箱,取了幾罐熱咖啡和一包巧克力奶。

把東西往收銀台上一堆,那女孩子就條件反射地扯下塑料袋,一邊掃描一邊裝袋。

找好錢後,甘藍把巧克力奶拿出來推給她,說:

「晚上一個人,小心點。」

她已經側開身往外走去,因而看不見女孩的表情,推門而出時,才聽見後麵生澀地開口:

「謝…謝謝!你也是!」

遠遠就看見院子裡靈堂的亮光,以及昏黃色光芒裡翻飛的紙錢碎屑,甘藍坐進棚內,盯著白焰朗的遺像接連喝完了幾罐咖啡,又拆開巧克力一塊塊掰碎了吃。

這苦味和心臟連結相通,她明白,剛剛%e8%83%b8中那團無名火並非無名,隻是一團妒火罷了。

她突然想起顧梓漣說過,她們這樣的人,注定隻能在自欺欺人中惡性循環。

此時此刻,隻希望自己能停止對溫度的渴求,她恨透了身體裡這個自我。

坐到天微亮時,甘藍去外麵的早點鋪打包了稀飯和泡菜,回來叫醒大家吃了,七點時,一行人要開車去往東郊火葬場。

白焰朗的母%e4%ba%b2終於下樓來,取下遺像,上前撫摸著,周身顫唞,老態儘現。

「你讓媽媽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這時白芷從金師傅手裡接過一個瓦盆,摔碎在地上。

到達火葬場時,抬頭竟是久違的雲開霧散,天空也是出奇地清朗,陽光諷刺地照耀在這片無比開闊的場地上,如同在垂青一處景致。

這裡建築物的分布稀疏卻有序,甘藍跟著隊伍昏昏沉沉地走著,停在了一處樓道口。樓道一側是一排低矮的格間,每間置放一個玻璃棺,是供%e4%ba%b2人最後瞻仰遺體的告彆室。

其中幾個格間裡正響徹著一個尖利的男聲,抑揚頓挫,是在閱讀死者的悼詞。

眾人沉默地在白焰朗的告彆室前等待了片晌,隔壁間的司儀便過來主持了。就在他念出與剛剛一模一樣的悼詞時,甘藍在這次白事之中第一回有了想哭的感覺。

原來,就連人死之後走的也是一紙流程罷了。

念完悼詞,司儀讓%e4%ba%b2友成列入內繞行一周瞻仰,甘藍進入後,隻見白焰朗已經乾縮如骨骸,占據棺內窄窄一處。白芷的大伯隱隱叫了聲「弟弟」,而後是白芷姑媽的抽泣聲,白芷始終將頭垂在%e8%83%b8`前抱著的遺像相框上,頭發遮了臉,讓人看不到表情。

這是甘藍第一次見到火化樓裡的場麵。

這裡即使是白天也陰沉無比,從大廳進至一條小道,便能看見延伸至儘頭的花崗石櫃台。櫃台很高,讓人聯想到古裝片裡那高過人頭的當鋪櫃台,台上有隔音玻璃並金屬圍欄,每隔一段距離就設一小口,開口自然是和骨灰盒一般大小。

玻璃被熏得焦黃發黑,顏色如同用久了的白熾燈泡,原因可想而知。

每個小口前都聚集著一群人,或是在抱頭痛哭,或是兩手掛在高台上嗚咽,或是乾脆癱坐在地,這是怎樣一種等待,分明是讓生者也隨著一同死去。

甘藍還記得,母%e4%ba%b2去世那年,自己並未經曆這樣詳儘的過程,現在看來是師父刻意保護,以免她經受刺激。

領過骨灰盒後,白家人決定把白焰朗的骨灰暫時寄存在骨灰樓裡,胡麗讚成,白芷沒有發表異議。

離開時,金師傅突然對甘藍說:

「你媽媽的生日也快到了,有空我們去看看她。」

不待甘藍回答,他又問一旁的白芷:「你回來之後去過你媽媽墳上沒?」

白芷聲音甕甕的,感激地說:「去過了,我發現墓旁邊被清掃打理過,知道一定是您做的。」

金師傅哀歎一聲:「你們倆的媽媽,都是我當年托人在青城山買墓地下的葬,所以你們可以一道去……」他突然情緒有些激動,「唉,我一把年紀了,再也不想給誰送葬了,經不起了!」

甘藍上前扶了他的肩膀,另一手緊住他的手臂,感到師父已經需要人攙挽了。這一路她都回避著白芷的目光,覺得體內的疲累和無力在蠶食著自己——既然她們終歸是屬於某個他的,那她還是專心於孝順好師父吧。

恢複營業的第一天,白芷來看店了。

除了地段的選擇,對於餐飲行業來說,前後交接得當是促進經營的一把利劍,而很多人之所以采用家族管理模式,也就是源於這個道理。前台和後廚要是鬨內訌,或是哪頭疏於管理,都是災難性的打擊。因而白芷的到來,填補了金師傅心坎兒裡的一個缺失。

白芷是個不太會擺架子和說漂亮話的人,所以當金師傅帶她到後廚,並正式向大家介紹她為老板時,她的臉竟紅了個透徹。

「各位,千萬……千萬彆叫我老板,叫名字就好了。」

「哎,那咋行!」金師傅特意走到袁隨麵前,給了他後腦勺一拍,「你不曉得,像有些猴崽子,你豎根竿子,他順著就爬上去了。」

袁隨朝邊上一跳,縮頭縮腦地,更像猴精了,乞求說:

「師父你彆每次都按著我不放啊!」

「你個死娃子給我小心點兒,那壇子裡頭是我的泡椒!」金師傅指著他腳邊責怪道。

聽前一句還以為師父是關心自己,後半句的轉折卻讓袁隨嘴角都快彎成安順橋的橋拱了。

白芷隻覺好笑,想起什麽,又說:「哪有,上次電視台的節目我看了,還要謝謝袁師傅幫我們做的一手好招待呢。」

袁隨向金師傅自傲地「哼」了一聲,%e8%87%80上自然是挨了踢。

這時間不見甘藍,白芷隻是納悶,聽到後院隱約有動靜,尋聲看了,原來是采買的師傅正在卸貨,分管擇洗菜的工人們也在幫忙。正要收回目光時,她看見要找之人的身影竟竟就在其中——此刻甘藍從麵包車內拉出一編織袋蔬菜扛在肩上,在旁人的一句「小心碰腦袋」聲中弓著身子進了儲物間。

白芷正疑惑著,不明白甘藍為何去乾不在分內的重活,挎包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鈴聲是電影《Ratatouille(料理鼠王)》裡的插曲Le festin,這時在廚房聽來倒很襯景。

在院子的僻靜處接了,是莊良讓她晚上一道去參加公司的年底餐會:

「這次美國總部那邊有人要來,你能不能穿我媽送你那件藍色禮服?我覺得你穿那件特好看,特長麵子,還有我上次送你那對耳環……」

白芷笑歎一聲:「那你總要容我些時間回去換吧?」

「沒問題,那七點見!」

莊良口氣中透著迫不及待,彷佛終於得來了向世人炫耀自己私藏珍玩的機會,讓白芷不忍心拒絕。

掛斷電話後,她向那邊仍在忙碌的人群看去——甘藍正戴著膠皮手套拆開一捆萵筍,她曆來帶有朝氣的麵龐上凝固了幾分憂愁,似乎鎖閉在某種情緒之中,使人難以打擾。@思@兔@網@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0 章

宴會上,莊良可謂是滿麵春風,領著白芷巡遊似的拜訪了各地各部門的各代理,最後又朝見一般地踱到了老美總監George麵前。

George饒有興致地聽完了莊良的介紹,過來禮節性地和白芷握了手,上下打量一番,真誠地說:

「Oh my,you look gorgeous!」轉而又對莊良笑說,「 You’re a lucky guy, Leo.」

莊良得意地攬住白芷的肩,又湊在幾個老總麵前寒暄了一陣子,想混個臉熟,看目的差不多達到,才又牽了白芷回自己同事那桌。

這還是白芷首次接觸到莊良為人處事的場麵,他在人際交往中所表現出的左右逢源和八麵玲瓏,讓白芷感到十分陌生——他不再是兩年前那個因為寫論文而紅著臉來向她請教的羞怯男生了。相反的,他現正在飯桌上和各式各樣的人高談闊論,聊的都是房價、名車,以及誰家的彆墅安裝地暖花了多少錢,哪一款手機出了鑲鑽的限量版,哪裡的五星級賓館有法國大廚等等。

「你那算什麽,我告訴你,就我爸媽,光是保健品,一年就能吃去好幾萬塊錢,那還不都靠我?」

莊良抬著下巴和一個同事說著,兩手手指交疊,一手搭在桌沿,另一肘支在椅背上,這個姿勢正好露出他袖管裡的名牌手表。對麵的同事聽了,好似是豔羨地拿起酒杯,對莊良說「哥們兒走一個!」,莊良亦爽快地答「走一個!」,舉杯同飲了。

白芷微不可察地閉眼哼笑了一聲,離開座位往甜點區走去。

拿起一個巧克力可頌小口咬著,她想倚在窗邊看看夜色。

城市夜景可算是人造的美麗之一了,它滿足了人在黑暗中對感官刺激的渴望。

心理學中有一個實驗叫作「感覺剝奪」,實驗中,人會被戴上眼罩、耳塞,再躺在一個漆黑房間內的舒適軟床上,此房間被設置為23攝氏度的恒溫,並且通風良好,沒有任何特殊氣味。

這是一個聽來完美的條件組合,但實驗結果卻是出乎意料的——在以上情況下,人在幾小時後就會表現出極度焦躁,開始在房內一通亂抓,即使是麵臨撞擊和磕傷的危險,也要去碰觸、去探索。

借用簡樸的相對論來說,正是因為有了白晝,人才對黑暗有了理解;也正是因為有了陽光的暖照,才使人在暗夜中追逐燈火的輝煌。而夜景就是這樣,它讓人輕易地愛慕上了色彩,但一個人在黑暗中愛慕色彩,總是有些蕭索的。

有誘人的燒烤香味襲來,白芷順著方向看去,原來是飯店的廚師在現場做鐵板燒。

這位廚師體型修長,動作乾淨利落,食材在他手下被處理地有條不紊、滴水不漏。他修長的手指靈敏地轉動竹簽,不時均勻地刷上一些調料,這樣一絲不苟的照顧使食物的潛力得到了最大化的釋放,讓一旁等待的食客們口中生津。

印象中,有一個人穿上廚師的製服時,也是這樣得體和賞心悅目。

眼前呈現出甘藍做菜時的專注神情——她細長的手指給醃製中的%e9%b8%a1肉做按摩,她帶著節奏的刀法像是在和蔬菜%e4%ba%b2密地舞動,她鎮定自若地在猛竄起的火光麵前翻炒著……

而工作之餘的甘藍,也不過是個稚氣未%e8%84%b1的小書呆子,但也正是要感謝這幾分稚氣和呆氣,才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