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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甘藍 無所求 4293 字 2個月前

兩三步走出了門。

她再打滿開水回來的時候,先前滿屋子的人,走得隻剩白焰朗的母%e4%ba%b2和金師傅了,而胡麗據說是下去買飯了。

走廊上一陣輕捷的高跟鞋聲,不用猜甘藍也知道是誰來了。

白芷站在病房門口猶豫了片刻,才又重抬了步子進來,甘藍馬上去拿紙杯泡茶,泡好了又怕燙手,於是在外麵再重了一層,加了個杯托遞給白芷。

「來啦,坐嘛。」金師傅指著一旁空閒的病床說。

「你看看你爸爸都病成啥樣了!」說這話時,白焰朗的母%e4%ba%b2倒不像是看見了孫女,反像是看見了罪魁禍首一般。

之前甘藍下去買東西時,外麵就零零星星地落著雨,現在雨勢已有些大了,劈劈啪啪地砸在雨棚和空調室外機上,越發顯得室內安靜。

白芷沒接她奶奶的話,隻是在接過甘藍遞來的茶時,輕輕地拉了拉甘藍的袖口,甘藍明白了,靠了她坐下。也許是幼年陰影的關係,每當白芷待在白焰朗這邊的%e4%ba%b2戚周圍時,總是顯得十分焦慮,甚至是,在甘藍看來——孤獨無助的,於是也不難想像,白芷的母%e4%ba%b2曾在這個家裡受過何種待遇了。

白焰朗又狠狠地嗽了幾聲,每一次都會將頭誇張地揚起,像是要咳出肺裡最後一口氣似的。

周圍的人又是一陣給他喂水,等到白芷把紙巾送到他麵前時,他突然伸出未紮針的右手抓住了白芷的手腕。

「白芷……小芷……我的女兒……」

白芷在他開口的一瞬間就抽咽起來,隻是還倔強地把頭偏向一側。

「……原諒我…對你,對你媽媽……」

肩膀抖動地更加厲害,波浪似的卷發流下,幾乎像簾一般自兩側遮蓋住了白芷的臉。

白焰朗的聲音也開始嘶啞:「我給你…存了一筆錢……有你的嫁妝……還有我虧欠你的…」

白芷抽出了手,潰逃一般跑了出去,甘藍幾乎是同一時間啟動,在走廊上幫她避開了一個坐著輪椅的病人和一位端著醫療用品的護士。那護士橫了她們一眼,斥聲說不許在過道裡跑動,甘藍手慌腳亂地暫停下來連說對不起,像個手腳被扯出奇怪形狀的連線木偶。

在走廊儘頭的窗前,白芷終於停了下來,窗玻璃凝結著灰塵彙聚的痕跡,映出一個掩麵而泣的細瘦身影。甘藍緩緩地搭了一隻手在她肩上,想在嘴裡醞釀一個音節,可是窗上映出的影像已經改變——那個身影此時正緊緊箍住自己,她兩側的肩胛突起如溪邊的泉石,任柳葉般的縷縷發絲拂過。甘藍一手覆上那片柳葉,來回安撫,另一隻手上攀,在頸間的蓬鬆處輕握,撩開她臉上被淚水黏滯住的數根未舒展的柔絲。

「他憑什麽這樣脅迫我…去原諒他!我的記憶裡,就隻有他出去打牌、喝酒、徹夜不歸,我假裝睡著了,但是我知道…媽媽總是一個人在客廳裡偷偷地哭…」她越說就抽泣得愈加厲害,背脊處起伏劇烈,吐字也因嗚咽而模糊,「媽媽…最後…的時候,他自始自終…都沒來看一眼,幾個月之後…他來找我要戶口本,說是…要遷走戶口,現在…現在他又管我叫什麽女兒!」

她每抽氣一次,甘藍的心就揪痛一分,手上也就收得越發地緊,不知不覺間已經陪她哭在一起,任她在自己%e8%83%b8`前語無倫次地發泄著。

就在這一二刻鐘的時間內,莊良也已經趕來了,麵對甘藍站住,眼神和身體語言說著:「謝謝你了,交給我吧。」

她隻能將兩手放開,看莊良抓著雙臂把白芷放置在自己懷中,白芷兩手垂著,自剛剛哭過後,此時微微地咳嗽起來。

走回病房門口,甘藍看見胡麗正在外麵的長椅上喂白飛錦吃飯,從她臉上橫肉的排列組合情況來看,她應該是在慪氣,下手也很重,一不留神就把勺子磕在了白飛錦門牙上。白飛錦吃痛,眼睛一閉、嘴一歪,拉開架勢就要哭,被胡麗罵罵咧咧地一把往外拉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 8 章

當年白焰朗的父%e4%ba%b2死前交代過,金師傅和他一起創業、同甘共苦,再難的時候也是不離不棄,所以他死後「朝天樓」的一半盈利要歸金師傅,剩下的由三個子女分割。但金師傅卻是個仗義的人,隻願拿自己份內的工資,並且一定要白家人繼續管理,否則這餐館對他而言就變了味。

白焰朗因是家中老小,曆來受老爺子溺愛,大專畢業後靠關係混進了一個事業單位,九十年代中期經濟改革時就下了崗。那時正逢老爺子去世,於是他就挑起了「朝天樓」的事務。可現在他住了院,兄姐又都有自己的工作,主要是他們內心裡也不大想打理餐飲上的事情;再者,白焰朗早就看清了胡麗的心思,已經開始在各處上心防著她,為了斷掉後患,他決定抓緊時間把一切轉讓和過戶的事情辦理了。

自那天他向白芷道歉後,雖然白芷並未表態,但對他的態度明顯和軟了許多,總會抽出時間來醫院照顧他。雖然她仍舊不怎麽開口說話,隻是幫著打熱水、削水果和打飯之類,白焰朗卻已經受寵若驚了。

這天,白焰朗趁病房裡隻有金師傅和甘藍時,將想法告訴了白芷,然後一臉渴盼地等待著她的回答。

白芷剝好一瓣柚子遞給他,說:「你現在身體不好,就彆多想,我可以有空去幫忙照看著,你……會恢複的。」

甘藍不打算繼續旁聽這個對話,於是退了出去,把門掩上了些。

不記得從什麽時候開始,醫院竟然變得如此繁忙擁擠,每天都塞滿了來自各個地域、操著各種口音的病人。從掛號到繳費再到取藥,幾乎每個窗口前都搖曳著一條綿延至大門口的隊伍。好容易被分到一個醫師名下,可到了辦公室門口,才得知前麵還有十好幾個病患,又得坐下來等護士叫號。病床當然也屬於緊缺對象之一,這次要不是靠關係和使錢,白焰朗也是住不進這種高級病房的。

甘藍在過道上坐了一會兒,正猶豫是走是留的間隙,白芷走了出來坐在她旁邊。

「你著急走麽?」她拿了幾個金桔放在甘藍手裡,問道。

「不忙。」甘藍用指甲戳開橘皮,濃鬱的果香入鼻,「那個……我如果發表一下意見的話,是不是有些……越俎代庖了?」

「代庖?你明明是本店的主庖之一啊。」

這下甘藍也笑了,沒想到隨便用個成語,自己的職業倒跟著起哄。

「你不是外人,甚至於你剛剛就不用出來,你總是這麽敏[gǎn]和自覺,會讓人不免……」白芷頓住口中的話,咬住下%e5%94%87,「所以,你有什麽看法?」

金桔很小,所以剝開後,甘藍隻是一分為二,把一半遞到白芷手裡,自己吃了一半,這個季節的金桔,甜得都有些不真實了。

「我覺得,該是你的,你就拿著,否則就讓某些居心叵測、不勞而獲的人搶去了。平心而論,你爸這些年還真是花了很多心思經營,其他人反而都是坐享其成罷了。作為員工,我也不希望幾十年的產業被某些人糟蹋。老聽師父講他和你爺爺創業時有多艱難,一開始隻能挑著擔子到處賣豆花、上人家裡幫廚做酒席,晚上現分了錢才能吃上飯。直到現在師父都特彆念這份情。」

白芷聽完,身向前傾,將肘置於膝上,掌著下巴沉思不語。甘藍順著她好看的指甲形狀,一路蜿蜒,端詳起她白皙手背下,宛如童話故事裡的藤蔓一般縈繞的青筋。她的腕骨處清晰地勾勒出關節的形狀,顯出並非無骨的柔弱,腕上懸一串銀色手鏈,鏈上寶石眾星捧月般環抱住一圈細膩肌膚。.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我會考慮你說的話,但是下一次,不許你一個人躲出來,也不許在談話裡加上『作為員工』四個字。」

回過神來的時候,甘藍額頭上被點了一下,而白芷也已起身進去了。

垂頭失神了片刻,地麵上多出一雙鋥亮的男士皮鞋,甘藍抬眼,看見提著大包小包的莊良,風塵仆仆卻毫不失風度地打著招呼:

「你好!甘……真巧,你也在這兒。」

「你好。他們在裡麵,你進去吧,我回店裡幫忙了,再見。」

甘藍沒有興趣再重複介紹自己的名字,對於一個不屑於記住你名字的人,告訴他百遍也是無濟於事。

幾日後,電視台的「南姐」果然打電話給甘藍,約她直接到台裡試錄一下。甘藍沒做什麽準備,就著已有材料邊做邊解說地完成了一道家常的青筍燒%e9%b8%a1。誰知欄目組的編輯很滿意,認為隻要甘藍沒意見的話,剛剛錄製的可以直接用來播出。

甘藍不喜歡做所謂的「高檔」菜肴,而樂於就地取材,絕不靠刁鑽難尋的用料和繁冗虛浮的點綴來蒙混過關,對於現今一些誇張到用灑金粉來提升規格的手段,她一貫嗤之以鼻。

她深受李劼人先生做「小雅」家常菜的影響,雖然菜品也許難登大雅之堂,但卻是認真烹調出的平易近人的民間美味。而「南姐」那天也就是看重她這一點,甚至和編輯商量了,要為她量身訂做一個「李劼人的『小雅之堂』」專輯,甘藍對這個創意表示喜歡,一口答應了下來。

剛剛應下,甘藍就後了悔,原因便是近來季然對她的態度。

對季然這個大師兄,甘藍一向是尊敬為主,因他不苟言笑,所以即使是甘藍這號話癆也無法跟他套近乎。初見季然時,他還能常常對甘藍的廚技指點一二,雖然麵上也總是繃著,但卻讓甘藍知道擁有一個嚴格的兄長是什麽滋味。可隨著年歲增長,季然那冷淡的性子愈發消沉,有時甚至讓甘藍感到絲絲的敵意。

一開始,她以為是師父太偏愛自己了,所以在廚房裡都注意收斂著,凡事避免張揚,可這似乎仍然不能換來季然的些許和緩。

袁隨曾悄悄在甘藍耳邊嘰咕,說季然大概是妒忌她了,可她卻不願這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季然有一手遠近聞名的刀功和雕刻技巧,做起菜來雖說有些按部就班,但也深有一番心得,躋身名廚的行列也是指日可待的,因而她絕不相信袁隨這一說。

走出電視台門外,甘藍重重呼出一口白氣,一想到和季然的人際關係,就讓她挫敗感十足。

白焰朗接受了肝臟腫瘤的切除手術,連日來都儘量臥床休息,看望他的人中,除去他母%e4%ba%b2,仍舊是白芷、金師傅和甘藍去得最勤,莊良則是貢獻精裝補品最多的人。那胡麗卻是三天兩頭地不見人影,不知道在打什麽算盤。

剛做完手術那天晚上,是最需要人守夜的,九點過後,%e4%ba%b2戚們就紛紛藉故次日上班而散去,白焰朗的母%e4%ba%b2在金師傅勸說下也回去休息。十點鐘時,甘藍見金師傅眼皮一搭一搭地,便把他也送上出租車勸了回去。現下,病房裡就隻剩白芷、莊良和甘藍了。

莊良逐漸有些坐立不安,在燈光黯淡的房間裡來回行走著,帶出一串皮鞋與地麵摩攃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