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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甘藍 無所求 4364 字 2個月前

看父母嗎?」白芷先開口搭了話。

甘藍有些驚訝,接道:「回師父師娘家,」想了想,又把「你呢?」兩個字咽回了肚子裡。

「乾你們這行很累吧?」

居然還有後續?!甘藍拳都握緊了,又答:「嗯!有時候忙得都忘了喘氣兒!」

白芷短促地笑了一下,甘藍覺得她清泠泠的笑聲很悅耳。

到衛生間門口,白芷撇過頭謝了甘藍,說她能找到路了,請甘藍回去。

「那…那個…」

甘藍一緊張就結巴,一結巴就愈發緊張,不安地抬起手抓撓著後腦勺。

白芷站住,發出一聲疑問的「嗯?」

「上…上次,我不曉得…你不喜歡煙味,不該…遞煙給你爸,…但…我不是故意的。」

白芷聽了這話,果然露出迷茫的神情。甘藍心想自己得多缺心眼兒,人家明明早都忘了,自己還跟小媳婦兒似的胡攪蠻纏,想著想著,臉上登時就紅了。

片刻後,白芷恍然大悟一般,輕輕「啊」了一聲,眼裡帶了笑:

「你還真是敏[gǎn]又心細,那麽久了還記著。我是個不會掩藏自己情緒的人,如果不小心甩了臉色,還請你彆介意。」

甘藍連說了三個不介意,心底覺得特彆舒暢。

白芷想起什麽,又問道:「你剛剛吃了那東西,現在還好吧?」

「還好!頂得住!」

又是一陣柔和清郎的笑聲,白芷便進去了。

一退回餐廳,袁隨就給甘藍擠了擠眼,說:「剛剛師傅說你水煮魚做得好,深得他的真傳,看來本門下一任要出一個女掌門了。」

「去!輪誰也輪不上我,大師兄光是那氣球上刻豆腐皮兒的刀工,就夠我練一輩子的了。」甘藍說話間用餘光瞟了季然,看他臉色果然柔和了些,便馬上順嘴把話題岔遠了。

白芷出來後,神色又回複到之前的緊繃狀態,甘藍看了不免一陣得意——白芷僅有的兩次自然綻放的笑容,都是在自己麵前展現的。

有些難捱的一餐總算得以收尾,幸而沒有賞月這個項目——都得感謝四川盆地上空密封袋似的雲層,這儀式一般的團圓飯終於履行完畢。在甘藍眼裡,聚聚散散無法帶給她那些傷春悲秋的詩意,而隻是不斷重複的裝盤上桌與淘神費力的收拾狼藉罷了。

白芷的離開就像出逃一樣,帶著很明顯的迫不及待,彷佛不是辭彆一桌%e4%ba%b2友,而是避開數位瘟神。白焰朗的媽和姐都在背後戳著脊梁骨地說白芷六%e4%ba%b2不認,結尾當然還是那句話:

「和她那媽一模一樣!」

都說婆媳姑嫂是天敵,不是明掐就是暗鬥,但這些也都是甘藍從電視劇裡看來的。甘藍的父%e4%ba%b2在她出生前就出車禍死了,母%e4%ba%b2也因病走得早,她是被師父師娘帶大的。偏生師父的爹媽也去得早,沒錢讀書的師父這才跟了白焰朗的父%e4%ba%b2學廚,所以師娘那兒也就沒有婆媳關係這一說。

哪知今天%e4%ba%b2眼見了這樣的場麵,甘藍果然也生了看電視劇時那種嫌惡之感。

忙完之後,甘藍走出飯館,踏在青石板路上舒展僵硬的肩頸。抬頭的片刻,她望見了煙雲裡藏著的隱隱一輪月魄——一邊是文殊院的仿古樓宇,一邊是現代的鋼筋水泥,恍惚中,這夜色嗅來一股滄海桑田的鬼氣。

甘藍甩甩頭,待總算又聞到了自己身上煎炸炒的味道後,再緩緩向家走去。

☆、第 3 章

高中畢業後,甘藍選擇了學廚。

她壓根兒就沒想過考大學,甚至連高考都沒去。當時為了這事兒,金師傅抄起一個竹篩子就向甘藍扔了過去,篩子上突起的飛刺立即讓甘藍掛了彩,以至於現在她額頭上還留著一條淺淺的白痕。

金師傅和師娘命中無兒女,所以當甘藍的母%e4%ba%b2向金師傅托孤後,夫婦倆順理成章地辦理了收養。

其實那時的甘藍對金師傅早已不陌生。幼時的記憶裡,總有一個黑黑胖胖的金伯伯提著大包小包來看自己和媽媽。而金伯伯的每一次到來,都意味著自己可以吃上平時想吃吃不起的零嘴、玩上同學們在自己麵前炫耀過的玩具;印象特彆深刻的一幕,就是每回金伯伯臨走前,都會和媽媽在門口推擋一陣,往媽媽的手裡或是衣袋裡塞上一卷錢。有時他料到媽媽指定不會收,就把錢藏在沙發墊子裡或是壓在電話機底下,因而甘藍從小就知道,金伯伯是好人,長大了要報答他。

女孩子學廚不是件容易事兒。首先,掂勺就是件考驗臂力和腕力的差事,就為這,甘藍沒少做俯臥撐;再者,燙傷切傷簡直是家常便飯:第一年練習刀工的時候,甘藍手上老是貼著新新舊舊的創可貼,像長了一根根木乃伊的手指頭。

可是做任何一件事情,隻要你不把忍耐當作態度、不把完成任務當作目標,就會得到公式結果以外的驚喜。而這份驚喜對於甘藍而言便是:多年以後,她沒有和多數同行一樣,把烹煮食物當作單純的謀生技巧,相反地,她仍然是一個熱愛烹飪和享受百味的美食家。

工作穩定後,甘藍就從師父家搬出來,住進了自己租住的房子,不過仍然離老倆口家很近,以便及時照顧。每周末,她都會幫著師娘做做家務,稍帶腳做做婚姻諮詢和調解工作。今日也不例外,師娘那老年合唱團領唱的嗓門兒,甘藍還在樓道口就聽見了,這次好像是因為添置家具拌的嘴。

兩人的聲音隨著擰開的門繼續放大,甘藍歎了口氣,腳在鞋櫃裡摸索到了自己的拖鞋。

「大老遠就聽見啦!」

甘藍手裡提了兩口袋吃的,倒像是下班歸來的母%e4%ba%b2在教訓自己調皮的小孩。

師父和師娘一個坐在客廳沙發上,一個拿著毛線活坐在飯廳餐桌旁,聽見甘藍一說,都撇了嘴瞧著天花板不說話。

「我曉得師娘是最講理的。」甘藍放了一包點心在桌上,坐在師娘旁邊表明立場,「師娘,我從羊市街過來,在鐘水餃的點心鋪給你帶了千層酥和三角酥,你吃一個消消氣。」

師娘把毛衣針往桌上一扔,立刻控訴起來:原來起因是金師傅太愛買書,書房裡的書櫃買了一個又一個,卻還不夠使,現在又要添置。師娘認為家裡不是圖書館,金師傅的行為太過瘋狂,加上現在家具那麽貴,因而非得買實木的金師傅更是個罪不可赦的敗家老爺們兒;而金師傅則認為師娘是典型的婦人之見,自己不愛看書也不讓彆人看,更不懂他愛書的心情。

甘藍耐著性子聽了一會兒,擺出一個暫停的手勢,打算先從師娘那兒下手:

「師娘,師父的書房我看了一下,他確實已經很克製了,許多書都摞在地下。可是你曉得他腰不好,老這樣彎下`身子來找書的話,」她配合了一個彎腰的動作,「你忘了上次他放DVD把腰閃了那次有多折騰人了?」

師娘扭頭閉眼,不作聲,甘藍看進展順利,又轉向金師傅:

「師父你還彆瞪我,上次你閃了腰,師娘裡裡外外地伺候你,你感動不感動?你也是,現在都提倡環保,何必非買實木啊?合成的材料不一樣的嗎。」

最終,不由分說,甘藍給二人做了個折衷的裁決——1.書櫃由她去宜家買個簡易的,保證給師父裝好;2.以後師父儘量下載電子書,出門管好手。@思@兔@在@線@閱@讀@

金師傅將車鑰匙丟給甘藍,又往她褲包裡塞了幾張紅票子,讓她回來多買些菜。

「我中午叫了白芷過來吃飯,你買點兒好的。」

甘藍慌了陣腳:「她…她喜歡吃什麽?」

金師傅想了想,說:「那天你做的野山椒小煎%e9%b8%a1,她好像挺喜歡。」

在宜家買了書架,再取好所有部件,甘藍就馬不停蹄地殺向了菜市場,她還從來沒有因為誰喜歡自己做的菜而這樣興奮過。

白芷來的時候,甘藍剛離開不久,不過金師傅和老伴兒之間的硝煙已經散去,開始合作起來給客人端茶遞水果。

除去主客之間必要的過場來說,白芷看起來比中秋那次隨意多了。這房子裡的陳設變化不大,她也還隱約記著——哪裡有個瓷瓶,哪裡有一幅字,都被她一一說中,金師傅心裡喜滋滋的。金師傅老伴兒那邊,因為被白芷誠懇地誇了一番駐顏有術、容顏不老,又收下了首飾若乾、保養品數件,因此好客之心陡然膨脹,下樓去光顧各家熟食店了。

這樣一來,金師傅也總算得空開口:

「小芷,這次回來就不再走了吧?」

「嗯,至少短期內不會。」

金師傅又謹慎地問:「跟你爸,還是沒和好吧?」

白芷抿起嘴,搖了搖頭,手指摸著茶杯杯沿,失望地說:「和他簡直沒有共同語言。」

金師傅表示同意:「我要是你,我跟他也沒語言!那個渾小子,是我看著長大的,沒少做傻事!」他不想掃白芷的興,轉移了話題:「你來看我就高高興興的,等會兒甘藍買菜回來,讓她給你做晌午飯吃!」

白芷想了想,這好像是第三次見甘藍了,難得金師傅和哪個徒弟的關係這麽好,以往總見他嚴厲嗬斥後輩,搞得彆人都怕他。

「這個娃娃其實是我的養女,你不要看她整天風風火火嘻嘻哈哈的,其實是個細膩、靠得住的人,而且她跟你很像,母%e4%ba%b2走得早,麵上要強,心裡苦!所以我覺得你們倆能聊得起來,說不定還能當好朋友。」

在白芷上初中的時候,白焰朗和那個叫胡麗的女人攪上,從此就丟了魂魄。在胡麗一番逼迫下,白焰朗和白芷的母%e4%ba%b2韓夜離了婚、拋棄了家庭。韓夜這個人性格向來沉鬱,經此打擊,身體和精神狀態都崩塌了,一直病病殃殃的。

白芷永遠記得,初三的一節數學課上,班主任打開教室前門,在同學們的注視下表情複雜地叫出了她。

成都的冬天是灰霾陰冷的,寒氣像是竄進骨子裡的一根根冰刺,剜去了少女時期的最後一絲色彩。

母%e4%ba%b2離世後,白芷再無心上學,把自己囚在房間裡,急得外公外婆團團轉。於是在美國的舅舅決定把她接過去上上語言學校、換換心情,如果她願意,就考SSAT直接在美國上高中,繼而大學。白芷答應了,並且也按照那條路線走著,不僅上完大學,還讀了研究生,最後在一個實驗室裡工作了段時間才回國。

看見金師傅說話時臉上罕有的憐愛神情,白芷突然對甘藍產生了好奇。

兩人繼續聊了一會兒,就聽見玄關門響的動靜,甘藍兩手都占著東西,一跳一跳地貓腰換鞋,嘴裡不斷抱怨街上老修路,挖得跟打地道戰似的,害她堵了一路的車。

「我來拎吧。」

頭上傳來冷靜清雅的聲音,甘藍猛直起腰,說話忽然不太利索了:

「二…二…」她想起金師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