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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醫 李飄紅樓 4104 字 2個月前

不敢流露出她的恐懼慌張,因為那樣他一定會趕她離開不讓她看,可她不能在這種時候留下他一個人,哪怕他嚴重的病況已經到了令她絕望的地步。

一天十二個時辰有十個時辰他是在昏睡中,這樣的時候阿依卻心有餘而力不足。除了開刀放膿液與喂那些根本沒有大用處的湯藥外她什麼也做不了,這種隻能眼看著卻無能為力的滋味讓她的一顆心粉碎。

她明明是個大夫,她明明不信神佛,現在卻每天晚上給佛祖上香磕頭求佛祖救他一命,隻要能讓他活著她什麼都可以做,哪怕是把她的壽命倒貼給他她也願意。

可是佛祖似乎並沒有答應她。

現在是十二月,十二月是今年的最後一個月,隻要過完這最後一個月便是來年開春,隻要開春了天氣溫暖了,也許他的病就會隨著萬物複蘇時一並消失,也許他會像那明媚的春光一樣在被霜雪冰封過後重新恢複力量。

十二月三十日,除夕,崇元四十二年的最後一天。

巧的是立春之日就在明天,也就是大年初一,阿依的心在今天極度雀躍,因為這兩天先生的狀態很好,仿佛恢複了許多生氣,照這樣的狀態一定能夠平安跨過寒冷的冬季迎向溫暖的春天,隻要到了春天,一切就可以向好的方向發展了,她在心裡這樣篤信著。

正午時的陽光十分溫暖,天空一碧如洗,明媚的陽光從蔚藍的天空中照射下來,形成一束束燦爛的光柱,將山穀間飄蕩著輕紗般薄霧的山莊照得通亮。

因為今日是除夕,雖然先生仍舊不能吃太硬的東西,但阿依還是希望他能在今天破例吃些美味的東西,於是趁著秦泊南熟睡的工夫跑去廚房和廚娘商定好晚膳的菜單,這菜單早在許久之前她就擬定好了,因而很快便商量完了,哪知道回到房間裡卻發現秦泊南不在了,她唬了一跳,慌忙跑出門問外邊的侍衛先生去哪裡了,侍衛回答說剛剛阿勳總管推著濟世伯出去,說是要去花房裡。

阿依微怔,連忙跑出院門向西麵的花房狂奔而去,一路氣喘籲籲地奔跑到花房前,水晶琉璃宮殿的花房周圍已經頑強地冒出了些許綠草的新芽,正午時的陽光身披萬道金光滋潤了大地,燦爛了世界。陽光賦予萬物以鮮活的生命,陽光給予萬物以堅強的溫暖。

她因為跑得太急了,在花房門口停下來時忍不住彎下腰大口喘氣,卻在一抬眼時透過剔透的琉璃牆赫然望見綠色蒼翠中那一抹青色的身影。心中一喜,喘了幾口氣後這才推門走進去。

花房一如既往的溫暖,她小跑著向秦泊南奔去,秦泊南似才覺察到腳步聲,微怔,慌忙收起了什麼。

阿依一愣,待奔到他身旁卻見他已經望過來。彎著溫煦的眉眼。含笑。

他坐在藤蔓纏繞的長椅上,一襲素雅青衣,外披一件蓮青色白狐風毛淨麵鶴氅。沒有束發,一頭烏黑卷曲的長發披垂下來恍若黑油油的瀑布卷起的浪花,襯著一張蒼白卻俊美的臉龐,風姿秀逸。溫雅如蘭。

“先生,你怎麼突然到這裡來了。還穿這麼少,這樣不行,而且你還沒戴帽子!”阿依一見此情景立刻反對個沒完。

秦泊南溫潤地笑笑,眸光從她身上移開。落在對麵的花盆上,輕聲道:

“今天暖和,不礙。坐下來。”他拍拍長椅。笑眯眯地問,“你去哪兒了?”

他很有精神的樣子。阿依十分開心,坐在他身旁對他笑說:

“我去廚房跟張媽媽商量晚飯的菜單,今天是除夕,先生雖然胃口差,但除夕嘛一定要吃點好吃的東西!吃好東西過好年來年才能健康,隻要到了春天,天氣溫暖起來,先生就能康複了,所以在那之前一定要好好吃東西攢足了力氣!明天就是立春了,所以今天一定要攢足力氣!”她雙手合在一起,對著他笑盈盈地道,“先生,張媽媽說今天有新鮮的羊肉,我來煮羊肉粥好不好?羊肉粥易氣血,補虛損,暖脾胃,冬天吃最好了。先生好久沒有吃肉,冬天的最後一天吃點肉吧,我一定會煮得爛爛的,入口即化!”

“好。”秦泊南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含笑說。

阿依被他這樣直白地望著有點不好意思,手一拍,笑說:

“還有南瓜餅,先生喜歡吃我蒸的南瓜餅對吧,我已經請人去準備了南瓜來,晚上我蒸南瓜餅給先生吃好不好?”

“好。”他望著她,恍若望不夠似的含笑輕聲應道。

“還有%e9%b8%a1蛋羹,我想蒸%e9%b8%a1蛋羹給先生吃,雖然我總是把%e9%b8%a1蛋羹蒸老,不過這次一定會蒸得嫩嫩的,不放蔥花,少淋一點香油,好不好?”

“好。”他仍舊望著她,眸光帶了不易被察覺的濃濃的貪婪,含笑應了聲。

“先生還想吃什麼?”她繼續笑盈盈地問。

他望著她默了片刻,莞爾一笑:“隻要是你做的,都好。”

阿依莫名地越發不好意思起來,嘻嘻一笑,不自在地垂下眼簾彆開臉,眸光不經意掃過對麵的花盆,卻見那一雙並排開在一起的海棠花,上次欲綻放的那一朵已經悄然開放,明媚嬌豔,國色天香。

“咦?那一朵花妖開花了,先生,你看它開花了!”她興奮地指著那朵美麗的海棠花笑說。

秦泊南順著她的手指方向望過去。

“可是那一朵怎麼還不開呢?明明長在一起,這一朵開了,那一朵怎麼還不開?”她狐疑地望向綻放著的海棠花旁另外一朵仍舊花苞緊閉,似比上次看起來還要沒精打采的花骨朵,遺憾地咕噥,“是因為天氣還不夠暖和?”

“那一朵,要謝了。”秦泊南%e5%94%87角噙著淺笑,望著那一株花骨朵,良久,輕聲回答。

“噯?”阿依在他話音剛落時,心臟重重一沉,發出震耳欲聾的咯噔聲,燦爛的笑容僵硬在臉上。

緊接著她的肩膀重重一沉,他靠了過來,將頭靠在她的肩膀上。這是從未有過的,如此的脆弱如此的軟弱,像這樣從未有過的舉動讓她心臟冰涼,明明花房裡很溫暖,她卻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順著脊背直竄上頭頂,刹那間,她有種恍若被凍僵了的錯覺。

“先生。”不知為何,他的臉離她如此之近,近到能夠感受到他微弱的鼻息,她卻不敢偏過頭去看他,仿佛隻要看過去一切就都完了一樣。她眼盯著對麵花盆裡乾癟脆弱的花骨朵,僵硬地笑著,輕喚。

“解頤。”良久,他低聲喚了句。

“是!”他說話了!阿依大喜,慌忙應了一聲。

“我好開心……”他閉著雙眸,輕聲笑道,那輕笑聲恍若羽毛拂過心尖,帶來的不是瘙癢,而是滾熱的酸痛,他微笑著說,“開心你能陪著我,開心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和你相處的每一天我都很溫暖,與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溫暖也是最絢麗的日子……”

“先生……”喉嚨裡仿佛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她用顫唞的嗓音低喚。

“作為醫者最能看開生死,但生命真的很珍貴,你要好好地活著,自由開心地活著,這是我對你最大的希望……”

“先生……”漆黑得恍若乾涸的墨塊的眸子腫脹乾裂,仿佛有什麼東西就快要從龜裂的縫隙中湧出來了。

“你是個優秀的醫者,不管發生什麼,永遠都不要放棄你的本心……”他說。

似有一股無形的風刮過,青瓷花盆內的海棠花枝微顫了顫,阿依眼看著那隻憔悴蒼白的花骨朵驟然%e8%84%b1離枝頭,直直地墜落在地上!

她睜圓了一雙大大的杏眼!

刹那間,仿佛全世界都沉寂了下來,仿佛全世界所有的東西都被淹沒在蒼茫之中消失不見了,而她剩下的唯有錐心的寒冷與孤寂。

死亡的氣息自肩膀上撲來,這氣息她再熟悉不過。㊣思㊣兔㊣網㊣

遲滯了片刻,雙拳在雙%e8%85%bf上逐漸收緊,她怔怔地低垂下頭,纖長的睫毛一眨,兩粒冰冷的淚珠恍若雨點一樣直直地落下來,打濕了衣服。

她呆了一呆,緊接著大顆大顆的淚珠竟不受控製地從眼眶裡掉落下來,很快便打濕了淺青色的長裙,可是她不敢哭出聲,她害怕會驚擾到安靜沉睡的他,她努力抑製不斷輕顫的肩膀,她害怕他會從她的肩膀上滑落下去。她死死地咬住嘴%e5%94%87,深深地蜷著頭,拚命地緊握拳頭,用力地繃緊脊背,淚水滂沱。

綠意盎然的花房內偶爾傳出一兩聲她沒有忍耐住的嗚咽。

大齊國崇元四十二年十二月三十日,舊年的最後一天,秦泊南因膿毒血症病逝,終年三十二歲。

☆、第一章 鯉魚令

歸魂香青煙嫋嫋。

價值連城的金絲楠木棺槨靜靜地停在堂屋裡,阿依遍身縞素立在棺材前,望著秦泊南依舊是一襲素雅青衣,神態安詳,麵色如生,恍若在熟睡一樣。

一顆心陰沉陰沉的,泛著滯血的寒涼。

一張秀美的小臉麵無表情,她在動手整理秦泊南的衣袖時終於找到了他在花房裡藏著的東西,那一枚以雙麵繡手法繡著蘭花圖紋的青色雪浪綢香囊,她在他生辰時要送沒有送出去的香囊,她還以為已經丟失了,沒想到竟一直被他帶在身上。香囊上還沾染著洗過卻洗不掉的陳舊血跡,也就是說這一枚香囊在獄中時他同樣佩戴著,也不知道受了那樣酷刑的他究竟是把香囊藏在哪裡了,想必藏得極艱難吧,他竟一直帶著……

怔愣片刻之後,她望著手中的香囊,良久,闔閉上酸脹刺痛的眼眸,蒼白的嘴%e5%94%87勾起,澀然一笑。緊接著抬起他交握在%e8%83%b8`前的雙手,那雙手僵硬、冰冷、失去了血流和脈搏,恍若假的一樣,那雙手上的傷依舊沒有痊愈,直到最後也沒有痊愈,滄桑、龜裂、布滿血痂、皮肉外翻。

她握住他的手,將那枚香囊放在他的%e8%83%b8`前,用交握著的雙手蓋住,輕壓了一下讓他握好,緊接著手依舊放在他的手背上,俯下`身子,明明他已經聽不見了,但她仍舊俯下`身子在他的耳畔,一雙杏眸裡閃過一抹陰厲,她嫣然一笑,一字一頓地輕聲道:

“先生,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活著的。我不會放棄做一個醫者,但是那些傷了先生的人,我亦會一個一個地送他們下地獄,不管他們是誰,是誰都好……”她闔閉上雙眸,清脆地冷笑了聲,笑聲裡泛著刺骨的寒意與滯血的冰冷。

一縷清光透過窗紗悄無聲息地照進來。門外。颯颯的晨風起,拉開了新的帷幕。

今日是天凝四十三年正月初一,立春。舊的一年終於過去,新的一年開始了。

……

一抹紫影赫然出現在幽蘭院內,鳳一見狀連忙上前輕聲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