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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醫 李飄紅樓 4096 字 2個月前

急如箭。

陰鬱的雨夜裡沉默過久隻會令人覺得窒息。

良久之後,秦泊南忽然輕聲開口問:“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阿依微怔,他說話時很少會不看她,這一次他卻沒有看她,下意識搖搖頭卻想起他並沒有看,頓了頓,用沉默過久略啞的嗓音低聲回答:

“沒有。”

秦泊南看了她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開口勸慰:

“不管今晚發生了什麼事,都不要再去想了,不是你的錯。”

“沒有發生什麼。”阿依輕聲回答。

“那就好。”秦泊南立刻說,心中的那一塊大石頭總算落地。

雨聲似乎比剛剛更大了,淹沒了黑夜中的許多東西。

“……和、墨硯、有好好地談過嗎?”他欲言又止,猶豫了許久才勉強問出來。

“談過了。”

“是嗎?”秦泊南有些不自然地笑笑,“墨硯是個十分優秀的人,雖然時常掩飾自己心裡的真實想法已經成了他的習慣,不過他會對你很好的。”

阿依沉默不語。

秦泊南等了半天也沒有聽到她再說半句話,心中不免有些焦躁,頓了頓,鼓足勇氣望向她的側臉。

漆黑的夜晚裡會看不清很多東西,但他卻看清了她的側臉,柔和優美的線條卻勾勒著清冷,她的皮膚很白,在夜雨的映襯下,竟然變成了一種讓人說不清的、朦朧且醉人的遺世而獨立。

突然看到了這樣的她讓他微微愕然,或許是因為她一直在他身邊,他也一直都以為現在的她與他最初遇見時的她並無太大的變化,然而這一刻的一眼卻讓他忽然覺得錯愕,明明還是熟悉的輪廓,他卻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似的,有些陌生。

☆、第二百六五章 冷雨門廊

“你、不滿意我的擅做主張嗎?”沉默了良久,秦泊南輕聲問,聲音極輕極輕,輕得就像是快要被大雨聲蓋住了似的。

阿依沒想到他會這樣直白地問出來,微怔,頓了頓,輕輕一笑:

“先生也是沒有法子,說起來這件事還是我給先生添麻煩了。”

“不是,我從來都沒有把你看成是麻煩,從來都沒有。”秦泊南聞言,迫切想要澄清似的望著她,認真地擲地有聲地強調道。

他罕見的如此強烈的認真嚴肅讓阿依愣住了,呆了一呆,緊接著異常柔和笑了起來,異常柔和地。與以往的笑容不同,少了以往那些笑容中的生澀與不自在,是十分純澈的笑容,然而那一抹純澈的笑容背後卻有著被這滂沱的雨夜所掩蓋住的一絲晦暗與幽沉。

“先生乾嗎這樣認真,倒是把我嚇了一跳,不管我是不是麻煩,我也已經跟在先生身邊這麼久了,即使是麻煩,先生也是到現在才把我甩掉。”阿依微笑著說。

“說什麼甩掉,我是因為……”秦泊南眉尖微蹙,她的語氣太過平常,她的笑容太過自然,他一時弄不清她心裡的真實想法,隻是覺得微慌略急,語速慢半拍地想要辯解,然而話一出口卻又頓住了,後麵的他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想說什麼。

“說起來先生還真是給我找了一個好的歸宿,我雖然從來沒有想過出閣的事。但是先生你竟然說通了墨大人讓他站出來,我真的非常非常的驚訝,侯府出身。刑部侍郎,年輕有為,才貌出眾,這樣的墨大人卻由我去做他的正妻,總覺有點……浪費了。”她笑意盎然地道。

她過於爛漫的笑容落入他的眼底,微刺。

他默然了片刻,半垂下眼簾。低聲問:

“你對這件事其實很不願意麼?”

“並沒有不願意,關於這件事我已經和墨大人好好地談過了。我也會好好地念念《女誡》,再背背三從四德,不管是因為什麼成婚的,我也要努力去做一個好妻子。不能讓墨大人太丟臉才行,畢竟在建章宮裡墨大人為了幫我做下了那種他平常壓根就不會去做的丟臉的事。”

她每說一句,秦泊南的心裡酸澀便多了一層,直到她最後一個字說完,他心裡的酸澀感已經堆疊成山,洶湧成海,隨著漸漸冰冷的體溫卻不斷地發酵膨脹起來,撐破了心臟,在心臟的最深處裂開了一道又一道血痕。

青色的闊袖下。一雙蒼白的手漸漸捏緊,他靜默了許久,才低聲開口。嗓音因為默然了太久變得微微沙啞起來,他低垂著眼簾輕如細風地說:

“我並沒有想要替你做主的意思,但是那樣的情況,對你來說墨硯是最好的選擇,我、這樣做是為了你好,即使這樣的為你好並不是你想要的……”

他用極艱難的口%e5%90%bb說完最後一句。頓了頓,語氣蒼然地在滂沱的大雨中幾乎令人聽不見地低聲說了句:

“我、希望你能好好地自由地生活下去。”

阿依微怔。望著他烏黑卷曲的發絲隨風飄揚,含著笑,嗓音略顯尖銳地問:

“先生認為墨大人可以讓我自由地活下去?”

“他會的。”秦泊南卻十分篤定地回答了她,他淡淡地,略帶一絲不甘地輕聲道,“若你肯試著對他敞開心扉,他的心意你會感受得到的。”

“墨大人的心意連他自己都確定不了,我就是感受得再多,那也是錯覺。”阿依輕淺一笑,卻說出了異常犀利的一句。

這話似帶上了一絲鋒銳,竟刺了秦泊南一下,讓他微微愕然。他望著她,或許是因為今夜的大雨太過激烈的緣故,連素來溫糯膽怯的她竟然也變得激烈起來,這一絲激烈令他突然看到了一個獨立的、屬於她自己的、仿佛不曾依附於任何人的她。

他怔了半晌,又一次垂下眼簾,沉默了片刻,低聲道:

“公孫柔的事情是我失算了,我最擔心的也是這個,墨硯的心意應該是不會變的,可是公孫柔,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應對……”

阿依忍俊不禁,撲哧一笑:

“先生,你都把我送出去了,擔心的還真是多,連內宅裡的事都要開始操心了麼?”

雖然她笑得很普通,秦泊南卻覺得她笑得過於尖銳,竟猛然刺中了他的心。從沒有過的就好像是在諷刺他的語氣如將一把黃連埋藏進他的心臟裡,讓他心裡又一次洶湧起了酸楚與蒼然,連嘴%e5%94%87間亦是苦澀的。^_^思^_^兔^_^網^_^文^_^檔^_^共^_^享^_^與^_^在^_^線^_^閱^_^讀^_^

沉默了半晌,他垂著頭,艱難地從齒縫間吐出一句輕語,他說:

“我不希望你因為這件事在心裡責怪記恨我,雖然我沒有經過你的同意便擅做主張,我卻是真心希望你能比現在更幸福。”

阿依從來沒有看過他這樣的表情,她說不清這樣的表情究竟是醞釀了哪些情愫:酸苦、憂鬱、蒼白、無奈、不安、篤定與充滿了慈悲的決絕和任性……

她看了他一會兒,彆過頭去,望向門廊外豪雨瓢潑,落在深黑不見五指的夜裡,打在房簷上、地麵上、樹葉裡,彙聚成一彎彎透明的水窪,濺起了許多迷人的漣漪。

靜默了良久,她沒有看他,語氣輕慢得仿佛已經緩和下來融入在雨裡的細風一般,悄無聲息,沁冷寒涼,卻又帶著鼓動人心的幽深,她說:

“我知道先生是沒有法子才那麼做的,我從來沒有責怪先生,也沒有責怪墨大人,都是為了我,我不會因為這種事去責怪任何人的。說到底是我的運氣不好,因為容貌像極了畫扇公主才會變成今天這樣,就算有錯也是我這張臉的錯,與任何人都沒有關係,先生竟然以為我會因為這種事就責怪記恨先生,若是當真記恨責怪,那樣的我豈不真的是一個傻瓜了。

先生有自己的難言之隱,雖然先生從來不肯對我說,但我明白的。我啊,從來都不想給先生惹麻煩,也從來沒有想過要給先生帶去許多煩惱,我一直以來想著的都是怎麼樣才能更有用地呆在先生身邊,我隻是想呆在先生身邊,每天看著先生,若是先生有什麼要緊事時我可以很從容地幫上忙,這樣就足夠了。

在花州時,先生的出現對於我來說簡直就像是救苦救難的神仙一樣,我那個時候都已經走投無路了,我雖然一直不太願意思考許多事情,但那個時候我真的思考了很多,若是再沒有人收留我,那一年的冬天我就算不凍死也一定會被那些乞丐和逃荒的災民欺負死,那個時候的情形還真是相當地絕望呢。可是先生突然出現了,不僅對我很好,還把我帶回來,讓我有了今天,我心裡真的,無論為了先生做什麼我都會去做,雖然先生可能不需要,但為了先生,我真的什麼都可以去做,哪怕是為了先生去死,我真的可以做到的。”她用輕淺幽然的語氣含著笑說。

秦泊南的心臟在這冰冷的雨夜裡仿佛被冷雨淋過了似的,一陣又一陣痙攣似的抽搐著,在她話音落下片刻喘熄的空隙裡,他沒有去看她,低垂著眼簾,自蒼色的嘴%e5%94%87間輕聲溢出一句:

“不要再說了,這些事……”

“就是呢,通常心裡想著的話都是這樣傻裡傻氣的……”阿依微微一笑。

秦泊南整個人都黯淡了下來,在淒風苦雨的吹拂下澀然地端坐在門廊內,竭力抑製住顫唞的眸光,卻揮不去心尖上不自覺湧起的猶如黃連的味道。

“先生,我並沒有因為你擅自把我許給墨大人這件事覺得不高興,其實除了先生,墨大人應該是最照顧我的人了,雖然他總是在生氣,又對我凶巴巴的,不過墨大人是個很好的人,我會好好地做我該做的事情。至於公孫三姑娘,你更是不需要擔心,雖然我聽說過,帝都裡達官貴人家的內宅好像鬥得很厲害的樣子,不過像那種養在深閨受儘寵愛的女孩子就算再狠毒再有心計也隻不過是溫室裡養出來的花朵,沒見過真正的血腥沒見過真正的殘忍,一折就會斷掉,這樣的姑娘,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她淡淡地笑說,頓了頓,眸光微暗,繼續笑道:

“先生不需要擔心我的,我啊,雖然矮小又弱,看上去好像隨時都會交代掉一樣,但其實我是很堅強的,無論在哪裡我都能活下去,因為我有一個能夠好好活下去法寶——我,不會傷心。”

秦泊南乾澀眸光驟然一縮,仿佛裂開了血痕。

“曾經,也不是所有人牙子都對我不好,有一個人他對我非常非常好,從不打罵我,每天都能吃飽飯,還有新衣服穿,一起討生活時那個人就像%e4%ba%b2爹爹一樣,我真的很喜歡他,因為他沒有兒女,那個時候我還曾在心裡默默地發誓,等我長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順他,所以當他把我賣進門戶人家時我哭得很厲害,他卻說,貨品本來就是用來賣的。

於是從那時起我明白了,原來不是隻有身體才會受傷,從那一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