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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釵記 雲之風華 4038 字 2個月前

能遏製住君王的傲慢,也隻有自然了。

在這般安靜祥和卻又瑰麗雄渾的景色麵前,趙翊歆冷靜下來。

同一個時間,兩個宮婢跪在夏語澹兩丈之外,夏語澹正聽著陳掌事說緣由。

“娘娘,這兩個原是卯時換班當差的,昨晚見了大事沒個定性,嚇得半宿沒睡,今兒個睡迷糊了。”

夏語澹這才感受到,彗星出現對於每個人意味著什麼,不亞於一場恐怖襲擊帶來的恐慌。但是夏語澹現在不想寬容她們因為恐慌而造成過失,攏攏了衣袖,嗬斥道:“我們這裡不用不經事的人,她們是什麼人,也輪得著她們慌成這個樣子,正經差事也丟了。”

陳掌事本也是想從嚴處置,罰半年月錢,以警示華滋軒一乾宮婢,沒想到夏語澹出手比陳掌事罰得更重。這是要攆出去的意思,從華滋軒攆出去,這兩位一輩子隻能在西苑冷清的角落做個打掃的粗使了。

兩個宮婢也明白這樣出去往後的日子,癱在地上頭直直的砸在地上求饒。夏語澹側過了身子閉上了眼睛,陳掌事曉得,連忙把那兩個人拉出去。

“磕得我腦仁兒疼。”夏語澹早上醒來就渾身不得勁兒,揉著腦門坐著發呆。

陳掌事以為夏語澹過分處置了兩個宮婢心裡不痛快,輕聲勸道:“娘娘不要放在心上……”

“我自然不把她們放在心上。”夏語澹略皺著眉頭道:“叮點兒事就做出這副樣子來,殿下還在欒台山呢。”

趙翊歆去欒台山乾什麼?還不是去安撫民心的。夏語澹那句玩笑也是真話,天榻了有高個子頂著。反著來說,高個子最怕天榻了,說得魯直一些,誰該最怕死,天下最有錢,最有權的人才該最怕死。趙翊歆都不怕,身邊的小鬼唬嚇成這樣乾什麼。

夏語澹不會來體諒這種心情,攆了那兩個宮婢,就是告訴宮裡的人,彗星沒什麼好怕的,就算是怕,也該心裡門清兒,怕的是誰!

夏語澹闔眼養了養精神,在鏡中瞧著自己的氣色也還好,才命人把兩個孩子抱過來放在悠車上,夏語澹坐在悠車邊上輕輕搖晃,給兩個孩子唱起了童謠。夏語澹也是那時候過來的,她最知道,十來天的孩子看不見,也就聽可以聽見。一首接著一首,夏語澹輕聲詠唱:

一個犁牛半塊田,收也憑天,荒也憑天,

粗茶淡飯飽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

布衣得暖勝絲綿,長也可穿,短也可穿,

草舍茅屋有幾間,行也安然,待也安然,

雨過天青駕小船,魚在一邊,酒在一邊,

夜歸兒女話燈前,今也有言,古也有言,

日上三竿我獨眠,誰是神仙,我是神仙,

南山空穀書一卷,瘋也癡癲,狂也癡癲。

“瘋也癡癲,狂也癡癲!”夏語澹喃喃自語。明明是一首歡暢的童謠,夏語澹唱到了最後,感到了心頭的悲涼和孤寂,夏語澹忽然很想念,瘋狂的在想念趙翊歆。

那時候,趙翊歆等人正在下山的路上。他們走在一處略微空曠,樹木沒有密集的半坡之地,氣氛陡變,因為此間鳥鳴不聞,滴水不落,靜寂的可怕。侍衛們露出警惕,四周觀望,手握上刀柄,把趙翊歆保護在中間。

突然的,下方傳來迅疾的破空之聲,一支半丈長透著寒光的利箭,從地麵射出,沿著半坡,幾乎是貼著了地麵,破土劈木而來,些許障礙沒有絲毫減弱它的威勢,勁風未到,箭身已達。

好快好利的箭,那不是弓箭,是比弓箭射程更遠,命中率更高,殺傷裡更大的弩|箭!

站在最前方準備迎敵的侍衛提刀砍去,想要消去它的箭勢,一刀震得虎口發麻,去勢依然向著趙翊歆的方向,傅昵崢撲住趙翊歆,一個侍衛已經放棄用刀擋掉,飛身阻止。

一聲悶響,一片血霧,箭簇穿過了侍衛的肩胛,尤被箭身之力帶著往後,撞向趙翊歆前麵的傅昵崢。

這一切,隻在眨眼之間!

☆、第二百三十三章 嬌氣

那一天趙翊歆沒有如期回來,也沒有人告訴夏語澹,為什麼趙翊歆沒有如期回來。很久很久以後,夏語澹都不想再回憶起那幾天,因為那種不知道後果,想也不敢想後果是怎樣的等待,會讓人發瘋的。

夏語澹困在華滋軒,她正在坐月子不能出屋子,而且她也被禁止出去了,是皇上下的禁足,禁軍封了華滋軒。夏語澹當時也不知道,皇上聽到了欒台山的行刺,聽到傅昵崢生死難料,聽到趙翊歆昏迷不醒,當即噴出一口血,然後皇上在神智還清醒的時候,連連下了口諭:調兩萬禁軍包圍欒台山;讓靖平侯封鎖京城;招德陽公主主持內宮;命武定侯夫婦趕往欒台山照料,皇上當時說‘照料他們’,不止傅昵崢,皇上把趙翊歆也交給了武定侯夫婦照管;最後是禁足皇後和太孫妃!

京城陷入了真正的恐慌,前麵的彗星顯世,多少有點愚昧不知的瞎緊張,那麼現在就是不得不緊張了。全城嚴禁出入,持刀的禁兵到處巡邏,錦衣衛到處抓人,家家戶戶閉門不出,普通的百姓是不敢出門,世宦之家是不準出門。經過的人說,元興三十六年清查的那幾個月,都有元興二年末,皇上凱旋還京,徹查定王通敵謀逆那時候的陣式,而且事實上,也確實是有人謀逆。

一波一波的人被帶去質詢,其中有欒台山上所有的官吏,包括古成奇和古成嵩;華滋軒也有很多人被帶走問話,包括夏語澹,她雖然不出屋子,也接受了宗人府的質詢。

夏語澹被問話是在正月十二晚上,夏語澹就被問了那麼一回,當時什麼都不被告知,隻是反複被問,她在前幾天有沒有告訴彆人,皇太孫要去欒台山。這件事情是初三晚上,趙翊歆和夏語澹夫妻私語之時說的,夏語澹不會那麼蠢,把夫妻私語和彆人說道,也不會天真的漏出彗星顯世的訊息。夏語澹反複回想前幾天的細節,隻是給趙翊歆收拾了兩天的行裝。不過因為夏語澹正在做月子,除夕生產躺了三天才被允許下地,其後幾天夏語澹下地不超過一個時辰,下地也是去守著孩子們,隻在初十,憋不住內心的疑惑,召何氏說了一些話,那時趙翊歆已經在去欒台山的路上,而且即使給趙翊歆收拾行李,也是嘴皮子動一動,然後由宮人們來做。

那些接觸過行李的人,服侍趙翊歆的,服侍夏語澹的,陸續被宮正司傳去了。不過服侍小郡王和小郡主的那批人,他們是在夏語澹生產後才進駐華滋軒,單負責伺候兩個奶孩子一件事,彆的一點兒不沾手,所以目前都是乾淨的。

宗人府這般來了一趟,夏語澹還保留了她太孫妃的尊榮,陳掌事被帶走了,花姑頂上,扶著夏語澹躺下,手順便搭在夏語澹脈上。

趙翊歆不在,夏語澹想去守著孩子們,不過腦海裡回憶著宗人府的質問,外麵出了的事,似乎是把自己也卷進去了,這樣的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守著孩子們。夏語澹的腦子很亂,亂到再往後,就想不到什麼了。

花姑把著夏語澹的脈,能診出夏語澹在麻木的外表下心神大亂,憂心忡忡的勸道:“娘娘你現在身子不一般,往後怎麼著還不一定呢,若是虛驚一場,你一個保養不好埋下了病根子,殿下回來後,又怎麼好交代了。”

花姑也是會勸人,夏語澹不為自個兒,就是為了趙翊歆也要保重自己的身體。

要是趙翊歆顧得上,絕不會放任自己陷在無知的噩夢裡。夏語澹想到這一點,僵硬的臉色軟化了一點,但是隨後心中一下劇疼,然後是腦子瞬間空茫茫一片,待到夏語澹腦子重新轉起來之後,轉頭看著花姑,歉意的道:“本來我心裡想著,等我平安生產了,就放你出宮;結果我生產之後,又想留著你待我坐完月子再放你出去,現在看來,你可能要永遠出不去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夏語澹不知道往後是什麼,可是前頭是有先例的。二十年前獻懷太子一去,慈慶宮的人有多少算多少,被皇上下令拉去陪葬了。那麼現在,趙翊歆保不住,自己也是活不了的,全部的人也活不了。

花姑抱住夏語澹冰冷的手指,勉勵笑道:“我一個老婆子,就不勞娘娘費心了,娘娘多想想小郡王小郡主。”

夏語澹承花姑在困頓之中的相伴之情,略微頷首。但其實後宮的女人,一身榮辱係於丈夫,有孩子也沒有用。太子妃有平都公主,有什麼用呢?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裡。沒了孫子,孫媳婦算什麼!熬到了太後,那也是自稱哀家的可憐之人。

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且不說夫妻情深,夏語澹想,她要是有過,便是無意的,也當以死謝罪!

這也無需抱怨任何人。

夏語澹這樣想好了後路,就闔上了眼睛,靜靜等待命運的宣判。

二十年,二十年前和現在有多像呢,夏語澹聽見阮氏在爬行,嘴裡發不出聲音‘啊啊’扯著喉嚨直叫,聽見同胞兄弟在繈褓裡掙紮,被悶得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然後自己不能說不能動,日夜害怕,害怕不知什麼時候,那隻殺人的手也覆在了自己的臉上,那時候害怕得多想一睡不醒,在睡夢中就不知道害怕了,也不知道此生的結束。

夏語澹到底是過來的人,這樣殘忍的安慰自己,還真睡過去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夏語澹醒過來的時候,陳掌事已經回來了,夏語澹仔細看她沒少一塊皮肉的樣子,略放了心,也不問她傳訊的事,夏語澹自己還沒有撇乾淨呢,也不能問這件事情,隻是吩咐陳掌事傳膳。

填鴨似的吃飽了一頓,飯桌端下去,夏語澹都記不起來剛才吃了什麼。

陳掌事扶著夏語澹散步消食,散步隻是在內室走,夏語澹走過用來隔斷的那張葫蘆圖大繡屏,看見靠北的一扇窗戶支開著,眼睛轉向守在門邊,負責開門關門的宮女。

現在夏語澹情況特殊,不能見風,屋子裡的門窗,皆有專人負責,夏語澹走過之地,必須門窗關緊,夏語澹不走的時候,門窗是按著時辰開啟透風的,那現在是幾個意思?

陳掌事眼銳,連忙輕手輕腳的把那扇窗戶關起來。守在門邊的宮女這才覺察到她的疏漏,雖然她單管進門出門打簾子的事,可是現在華滋軒的人被宮正司的人傳來傳去,就一扇窗戶,她也該隨手關了才是。

“奴婢知錯了!”那個宮女也是機靈了,不待陳掌事訓斥她,就插燭般的跪下了。

夏語澹手指著那個宮女,待要發作,見著她主動討饒,又甩袖把手指一收,撫額自嘲道:“本宮還沒有廢位呢,在你們的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