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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釵記 雲之風華 4052 字 2個月前

裡,愛著這一個,也愛著那一個,他的心裡,一個也舍不下,死了的人也舍不下,他從來沒有專情過一人,所以你才看見,喬家子嗣如此昌盛。”

“無情的男人,高恩侯是一個。”虞氏說到了夏語澹的父%e4%ba%b2,麵色如常,道:“高恩侯今日愛這個,明日愛那個,他何曾真正愛過一個,被他愛過的,誰有好下場,何其無情,所以你這些年,才過著這樣的日子。”

夏語澹壓抑著悲傷的情緒,道:“所以,我此生可以一輩子深藏住那些怨恨,卻藏不下,這十幾年,日複一日,綿綿不絕,他們帶給我的冷漠,不是冷漠,是無情。”

“天之涯,海之角,爾凝,你想躲藏到哪裡去?便是你得了一處藏身之地,你沒有權利,沒有地位,沒有宗族,你能一輩子安身嗎?在強權麵前,你命如螻蟻,我的父母和我的姐姐不正是如此嗎?我曾經也是命如螻蟻。”那麼深沉的悲痛,虞氏說出口都有些茫茫然。

夏語澹睜眨著眼睛,把眼中的淚花憋回去,道:“我不該認識他,我從來都不曾認識他,或許就能甘心聽從命運的擺布了。”

虞氏苦笑一下,道:“有什麼區彆嗎?男人的權利,並不決定著,他是一個專情,多情,還是無情的人,若你將來攤上一個無能又無情的男人,才真正無路可走了。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選擇一個有權利的男人,普天之下,最有權利的男人,就在宮牆之中。”

虞氏的臉上,漸漸染上了嘲弄的神色,那是她對權利嘲弄了她一生,所能聚起的,最大能力的反擊:“撇去那些道貌岸然的理由,一個女人獲得男人寵愛的資本,就是她年輕曼妙的身子和鮮活大膽的*,隻有女人的這兩樣東西,才能勾住男人的魂魄,自然了,一個女人失去了男人寵愛,也是因為這兩樣東西,日益衰老的身子和無度膨脹的欲望。”

“這在帝王之家和百姓之家都是如此,當男人的寵愛在身的時候,帝王之家不比百姓之家過得舒坦嗎?當男人的寵愛不在的時候,百姓之家的煩憂也不必帝王之家的少。”

“姨娘……”今天的虞氏讓夏語澹感到陌生,隱藏在虞氏心底深處,對權力的痛恨和渴望被激發出來,虞氏的心底深處,是期望夏語澹帶著她這樣的情感,站到皇宮裡去,站到權力的頂點,把權力踩在腳下。

虞氏深吸了一口氣,索性都說開了:“爾凝,你不要逃避,你腳下的路,爺和我會儘量給你鏟平,這已經是你能走的,最平坦的路的。你和他相逢在兩小無猜的年少時,這是他此生能經曆的最純粹的感情。皇家是最不講究規矩的人家,彆人家還有寵妾滅妻一說,他們家誰敢指點呢,漢朝文帝寵愛慎夫人,宮闈之內,慎夫人常和皇後平起平坐;周朝宣宗寵愛李貴妃,要廢了皇後,群臣道:此乃天下家事。皇家的女人隻有得寵和失寵的區彆,然後母憑子貴,皇後也莫不如此,你在夏家,應該也有體悟,隻是你願不願意為之,你已占得先機,你還在怕什麼?比起那些采選上來的女人,你是最無需懼怕的。至於你想要的一輩子,爾凝,那可遇不可求,你若遇不到,你就想著你的畫,想著你自己,若你以後有了孩子……你和我不一樣,你會有孩子,你就想你的孩子,世上的大多數女人都是這麼過來的!”

“咳咳,咳咳……”夏語澹咳嗽沒有好,這會子腦子被迫轉得太快,一時覺得自己和趙翊歆前途一片光明,一時又覺得前頭一片晦暗;一時和他之間風景如畫,一時又與他麵目全非,一切都還未有定數,可是,現在的趙翊歆,多麼美好,現在的感情,多麼純碎,夏語澹心中百轉千回,一下子耗了心力,一口氣沒有喘好,就把咳嗽引了出來,一時停不下來,咳得聲帶刺疼。

這麼咳嗽傷身,虞氏連忙給夏語澹端來一盅用枇杷膏蒸煮至透明色的鴨梨,夏語澹大口咽了幾塊潤肺,又小口小口的吃著潤嗓子,咳嗽止住了,夏語澹才捏著氣輕聲道:“我知道姨娘都是為我,我也知道我想得太多,要得太多,可是,那是我的心,我的心呀,我所有的本就不多。”

夏語澹越說越輕,最後隻是張著嘴,其實虞氏說的話沒有對錯,隻是這舞台變得太大,大到改變了性質,遠遠超過了夏語澹的期許,而夏語澹十幾年謹小慎微走來的性子,讓她不敢抱有太大的野心,登高跌重,所有不多的人,爬得太高,跌下來就越重。

權利使人迷醉,權利使人華麗,站在趙翊歆麵前,夏語澹頓然覺得是一隻烏黑小鴨站在了孔雀麵前。

對,那隻孔雀!

☆、第一百一十六章 粲者

收購夏語澹畫的那家店鋪,店麵前沒有懸掛招牌,隻有門內一架美人臥於海棠樹下的屏風,因此知道這家店的人,都叫它海棠塢。

夏語澹前腳從海棠塢裡出來,馮撲一身小廝的打扮,進到店裡。他已經是熟客了,掌櫃的一見他來,就把剛剛放下的,夏語澹的畫拿出來,笑道:“小哥來的真是時候,我這才得了一張好畫。”

馮撲想著他主子,今日也沒有多話,依著規矩丟下一兩銀子,就拿著畫出去了。海棠塢做著的生意,總是太過豔色,有些體麵的主子出於忌諱,都不會%e4%ba%b2自踏進門來,而讓奴才進來代為物色,東西好不好,先付下銀錢拿出去,待主子看中再回來結賬。

趙翊歆就在海棠塢附近,接過馮撲雙手奉上來的畫,有些急切的打。

一大棵開花的杏樹,杏樹的枝乾一人腰粗,剛剛好遮住枝乾後偷情的兩人,隻看見一小塊男人用的玄色汗巾子,掉落在地上,和女人的一隻纖纖玉手,緊緊的抓在枝乾上。盛開的杏花瀟瀟然飄落,雪白的花瓣連著紅色的花托,白中帶紅。右上側有十七字題詞: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今天是什麼日子呀,讓我見到了夫郎,夫郎呀夫郎,我要怎麼服侍我的夫郎!

是詩經綢繆一篇裡的話,至今大多承認所寫之情是關於新婚的,是新婚那一天,唱的賀詞。在此景之下,還是那個意思嗎?

今天是什麼日子呀,讓我見到了夫郎,夫郎呀夫郎,你真的是我的夫郎嗎?

杏花瀟瀟然而下,你若不是我的夫郎,我便像這棵杏樹一樣,有花堪折直須折,空餘殘枝不成實。

花開了,花落了,我該怎麼辦呢?

夏語澹的畫,從‘藤生樹死’到‘如此良人何’,無不隱射了女子深陷愛情的,熱情執著和癡纏,還有這奮不顧身的愛情之下,慘淡收場的淒涼。

這樣的情感,並不符合夏語澹受到的教育,也不符合女子在這世上受到的教育,女子是應該矜持的,矜持到滅了人欲,聽從父母和家族中其他長輩們的安排即可。

趙翊歆看懂了夏語澹的畫,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嗎?

趙翊歆卷回了畫,一手遞給馮撲,馮撲還是想確認一句,邊接邊道:“爺,小的……”要買下嗎?

“還回去吧。”趙翊歆一如往常。

往常夏語澹賣出去的每一幅畫,她前腳賣出,趙翊歆後腳就拿過來,夏語澹有她的堅持,趙翊歆也有自己的生活,他不可能每一次都看著她賣畫,她的畫趙翊歆也從來不買,他隻是欣賞一眼,依然還回去,夏語澹畫裡的女子,不是她。

這些畫最後的買主,都是一些在內宅裡失意的婦人,她們一邊自哀自歎,一邊以此作為慰藉。趙翊歆不會讓夏語澹做那麼悲情的女子,也就沒有必要把畫買下來,平添哀歎。

今夕何夕,見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今天是什麼日子,讓我遇見了美人,美人呀美人,我要怎麼疼愛你呢?‖思‖兔‖網‖

他的祖父,幾十歲的人生,也隻見識了一個美人,斯人已逝,從此再也不見。趙翊歆十四歲的人生,至今也就看見了這麼一個美人,以後之事,若是沒有了這個,以後再也不見呢?

以後雖然很長,但很長的以後,並不代表著快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在上,還有一死,心死人死,便是至尊的天子,也無能為力。趙翊歆從小就知道了這個道理。

%e4%ba%b2之欲其富,愛之欲其貴。%e4%ba%b2愛之人,為什麼不能許她富貴呢,與她共享,執掌江山的富貴!

馮撲把畫還給掌櫃,暗暗感歎。趙翊歆學了那麼多年的畫,他要是想靜下心來,沒有夏語澹的靈巧,依樣畫葫蘆的默畫是會的。趙翊歆欣賞過了夏語澹的畫,過後都會畫了一張和夏語澹相似的,所謂相似,有幾處細節不同,就把原來的意思都改了,就如開始的那張‘藤生樹死’,行走在山道上的男子停下了腳步,轉身直麵著女子癡纏依戀的神情。

藤生樹死纏到死,樹死藤生死也纏。為什麼一直是藤生,一直是樹死?應該是藤生樹死纏到死,藤死樹生死也纏!藤死了,樹也會死,生死相互偎依!

這張‘如此良人何!’,畫中的良人又該如何回敬瀟瀟然飄落的杏花?馮撲這麼替趙翊歆想,趙翊歆已經到了裱畫店,夏語澹正在庭院裡用小花鋤培土,庭院中放了十幾盆茉莉花,大榆樹下種生薑的地方,整平改種了萵苣。

夏語澹也看見了趙翊歆,倒是如常的招呼他:“你要不要去提水?”

趙翊歆點頭道:“你病好了嗎?”趙翊歆那天夢見了夏語澹,趙翊歆想立刻見到她,他祖父不答應,要他冷靜一點,冷靜過後,趙翊歆還是想見她。

夏語澹一直彎著腰,舒展了一下腰肢道:“動一動,耙耙土倒是整個身子都痛快了些,我原來就是閒的,閒得累病的,有事乾就好了。”

趙翊歆看她病了一場,麵容未見消瘦,氣色未見憔悴,也就不再糾結此事,拿了灑水壺,壓到水缸裡,提上滿滿一壺水。新移栽的茉莉花嬌嫩,不能用葫蘆瓢潑,得用灑水壺一點點往根處灑。

夏語澹就倚靠著大槐樹,那麼直眼看著趙翊歆灑水道:“兩年前你從這棵樹上爬到隔壁鋪子去,下了樓梯怎麼出去的?這些店鋪門朝哪裡開都是一樣的,我沒有看見你出去。”

趙翊歆灑完了水,走過來和夏語澹一起倚靠在大槐樹下道:“隔壁鋪子的樓梯口有一個進出落鎖的小門,李二郎是那裡的夥計,我許了他,以後推薦他去少府監做事。”

少府監掌管百工,供給宮廷各工部。學畫最引人矚目的成就是成為宮廷畫師,宮廷畫師是百工之一,歸少府監培養和遴選。

同拜在一個師傅門下,李師兄和夏語澹隻是一牆之隔,卻沒有見過一次,趙翊歆遠在宮裡,還能出來一次次相見。人人都受到約束,遵從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