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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羅之獄 顏昭晗 4281 字 2個月前

手去探合德的呼吸,慌亂之中什麼也摸不出來。薄子夏將合德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雙手顫唞地去撫摸她的麵頰。

合德身上總是冰涼的,怎麼都暖和不起來。薄子夏捧住合德的麵頰,手又挪到了脖頸去。最恨合德的時候,恨不得就這樣掐死她,可是如今合德就這樣一動不動任憑她擺布,薄子夏才發覺合德頸項是這樣的纖細,仿佛手中稍一用力,便會折斷了。

“薄姑娘,既然你已經找到舍脂了,我們還是趕緊離開吧。”林明思說著,起身準備尋路攀上去。頭頂偶爾還有碎石細沙之類的滾落下來,這個地方並不安全,不宜久留。

“她還活著。”薄子夏低著頭,頭發掩住了臉,隻這麼沒頭沒腦地說了這一句,讓林明思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莫名心驚。

薄子夏感覺到手下合德脖頸中的血管似乎在極細微地跳動著,她也無法確定究竟是合德還有一口氣,還是自己的錯覺。

她一定要帶合德離開這裡,就算死,也不能讓合德埋葬在修羅道之中。

“我想帶她走。”薄子夏這話起先說得很堅定,然而說到最後時已然哽咽,連一句話都說不上來,眼淚落到了合德的麵頰上。

林明思歎了口氣:“何苦?罷了,我來背著她吧,你跟我走。”

他終究是沒有拒絕薄子夏,返回躬身將合德攔腰抱起,扛到背上,從坍塌的廢墟之上小心翼翼地踏過去。

薄子夏跟在林明思身後,又從袖中取出那個破爛的風燈。風燈熄滅了,成了破爛的一團,一如合德搭在林明思肩膀上那隻垂下來的手臂。薄子夏覺得心裡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所啃噬著,疼得恨不得將心都剜出來。

“從修羅道出去後,你要去哪裡?”林明思問。

“我要遍訪天下名醫,隻要能救活她。”薄子夏失神地道。

林明思沉沉地歎著氣,低聲道:“薄姑娘,難的不是救她,而是等待。等到她醒過來,或者就這樣死在睡夢之中。我曾經見過受了重傷昏睡的,最後就是這樣死去了。他死去時,他的%e4%ba%b2人反而鬆了一口氣,因為死亡何嘗不是解%e8%84%b1呢?”

“我可以等,多久都可以等。”薄子夏近乎無禮地截斷了林明思的話。

林明思略微頓住了腳步,欲言又止。然而他最終什麼都沒有說,還是背著合德往前走去。薄子夏腦中儘是亂糟糟的一片,一會兒是厲鬼道滅門的時候,白袖蘿催促她下山找人,一會兒又是她在嚴玉樓的住處床下發現嚴玉樓的屍體。這些血淋淋的景象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

兩個走了不多時,便覺天光亮起來,林明思帶薄子夏回到了嚴玉樓生前的住處。房中落了層灰塵,可見此處很久都沒有人來過了。林明思將合德放到了樓上的客房中,才去灶房劈柴生火燒水。

天色已經晚了。不知道在修羅道中過了多久,一天或是一個時辰。薄子夏走到窗前,望著窗外夕陽。河對麵的街坊掛起了紅燈籠,薄子夏這才意識到快要到除夕了。這一年過得真快,除夕一過,合德就要十九歲了吧。

她走上樓去看合德,腳步很輕,怕把合德驚醒了一般。

合德躺在床上,好像隻是睡著了。薄子夏大致查看了一番,合德身上都是一些皮肉傷,倒無大礙,隻是後腦勺有一個大口子,血痂黏在頭發上,還往外冒著血。

傍晚的時候,林明思請來了一個郎中過來看。那郎中為合德診了脈,清洗包紮了頭上的傷口,才撫著胡須緩緩道:“這姑娘若是能醒過來,便一切好說,若是醒不過來,隻怕我也回天無術了。”

“她要怎樣才能醒過來?”薄子夏問道。

郎中示意薄子夏將合德扶起來說:“我先為她施針,也許她就能醒過來了。”

“如果醒不過來呢?”

“那就得另請高明了。但無論如何,過上七日,再醒不來,這姑娘恐怕就再也不會醒來了。”

薄子夏心中暗暗祈禱著,希望合德能醒過來。她已經失去了這麼多,太害怕又接二連三地失去,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離開她,最終孑然一身。

郎中麻利地將針刺入合德的神門%e7%a9%b4,血海%e7%a9%b4,又將針尾撚了撚。合德毫無反應,頭低垂著,頭發散落在肩頭。郎中拔下針,搖了搖頭,歎息著走了。薄子夏坐在黑暗中,晚上無星無月,隻有桌上半盞殘燭陪著她。

林明思大概是覺得氣氛太過沉重,說了句“我先下樓看看”就匆匆離開了。薄子夏從袖中取出了合德的風燈,看起來依然隻是個破舊的燈籠。燈籠中並無燈芯和燈油,薄子夏不明白合德是怎樣將這盞燈點亮的。

她感覺到了疲憊,便在合德身邊和衣躺下,肩膀挨著合德的肩膀,好像是曾經兩人的同床異夢一般。不知道合德又在做著怎樣的夢。薄子夏側過身,伸手攬住了合德,就如同合德曾經這樣攬著她。她明白就算合德醒過來,此事也不可能到此為止,婆雅稚屍體不翼而飛,還有埋在修羅道最深處的淩令靈,乾達婆和白袖蘿……然而薄子夏累了,她已經不願再想這麼多事情了。

薄子夏醒過來時,天已經亮了。她推了推身邊的合德,合德還是沒有反應。薄子夏心一沉,去探了探合德鼻息,還好,還有一口氣。她安慰著自己,合德隻是睡了一夜而已,她一定能醒來的,也許今天就會醒過來。

吃罷早飯後,林明思又去請名醫了。薄子夏心內很感激他,雖然她並不明白林明思這樣做的用意。不多時,有一名看起來頗為仙風道骨的郎中過來診視,為合德針灸,但是合德還是沒有醒過來。林明思並不灰心,緊接著請了第三名,第四名……

傍晚時,薄子夏和林明思站在窗前,看著晚霞殘照,相對無言。合德依然沉沉躺在床上。

“已經過去一天了……”薄子夏喃喃自語道。但是沒關係,也隻是過去一天而已,也許下一刻合德就會醒過來。林明思歎口氣,說道:“就算她昏迷著,也該給她喂點水,這樣也許她還能撐更長的時間。”

“更長……能有多長?”薄子夏輕聲問道。

“我相信她的求生意誌,也相信她對你的執念。”林明思望了望薄子夏,仿佛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然後林明思踩著燈影離開,腳步聲聽起來有些沉重。薄子夏慢慢走到床邊坐下,望向合德。

“如果你醒過來,會怎麼樣?醒不過來,又會怎樣?”薄子夏苦笑起來,閉上了眼睛。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含在嘴裡,然後俯下`身,嘴%e5%94%87貼住了合德的嘴%e5%94%87。%e5%94%87%e8%88%8c相交,她將那口水渡了過去。合德咽下了那口水,但是她依然沉睡著,沒有醒過來。

“你是在裝睡對嗎?”薄子夏像是夢囈一般輕聲問著,一句有一句,半刻也不敢停歇,“你裝睡我就能這樣喂你喝水,喂你吃飯。你要是再這樣我就生氣了,再也不理你,我真的會再也不理你了。”

薄子夏依然不斷地絮絮說著:“你是舍脂啊,阿修羅道的舍脂。陰間不應是你的去處,就算你落到陰間,也會再闖回來的,對嗎?你以為你欠我了那麼多,現在這樣死去就可以一了百了了嗎?”

合德躺著,一動不動。眼淚從薄子夏的眼中落了下來,湮沒入床褥織物之間消失不見。火光映著合德的臉,臉頰旁邊那條長長的傷痕就像是一道天塹,將薄子夏攔在茫茫的生死之前,泅渡不得。

作者有話要說:

☆、告彆

第三天清晨,合德依然沒有醒。薄子夏耐心地給她以口渡水哺食,望著合德蒼白的臉色,竟覺天地之大,卻連一點辦法都沒有。▽思▽兔▽網▽

林明思陸陸續續又請來一些郎中,其中有人為合德針灸的,有人為合德炙艾的,有人為合德推拿的,合德依然了無動靜,隻沉沉地睡著。如果不是她還有微弱的呼吸,薄子夏也要以為合德已經死去,永遠地沉淪到地獄中去。

第四天,第五天,合德依然沒有醒。

薄子夏呆呆地坐在窗前,除夕到了,然而整座城中的喜慶都與她無關,聲聲爆竹遙遠得就像是從另外一個世界傳過來的。

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林明思端著一盆熱水上樓,見薄子夏正坐在窗前發呆,合德依然如死人般躺在床上,深深歎了口氣。

“好歹今天是除夕,開心點?”他將熱水放到桌子上,走到薄子夏身邊站定,“也許舍脂下個時辰就會醒,也許明天就會醒。但是……”

“但是什麼?”薄子夏失神地問。

“我沒有想到你會這樣癡情。”林明思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看著薄子夏的臉色,“也許平時薄情的人,此時反而會格外深情吧。”

薄子夏搖了搖頭,心煩意亂:“不是深情,隻是執念而已。我不相信她會這樣就死,我不想欠她的,她欠我的,我還未從她那裡討還。”

林明思淺淡地一笑,說:“你還果真是這般口是心非。罷了,舍脂也愛的就是這樣的薄子夏。”

他轉身下了樓,聽著窗外的爆竹聲,青色的河水籠罩在一片艨艟的夜色裡,薄子夏走到合德床沿坐下來,伸手拂上合德臉頰。然後她從桌上端起水杯,喝下一口水,扶住合德肩膀,緩緩俯下`身。

%e5%94%87%e8%88%8c相交之間,她感覺到了合德的%e8%88%8c尖冰涼,仿佛還帶了些苦味。合德%e5%90%bb過她那麼多次,她卻從來沒有像這一次如此深刻地感覺到合德是從地獄黑色的冰雪中走出來的。

薄子夏虔誠地祈禱,希望眼前這雙閉著的眼睛在下一刻就睜開,含笑凝視著她,開口叫她“姐姐”。

第六天,第七天,合德還是沒有醒。林明思好像已經絕望了,他不再不停地請郎中過來看,薄子夏知道他上街去了棺材鋪,但是薄子夏沒有阻止。她仿佛沒有力氣離開合德半步,又怕稍微一離開,合德就會消失不見。合德微弱的呼吸似乎也停止了,皮膚泛出死人一般的蒼白,然而當薄子夏將耳朵貼到合德%e8%83%b8`前時,依然能聽到合德%e8%83%b8腔裡的心臟在輕輕跳著。合德沒有死,也許正在慢慢死去,但是至少現在沒有死。

第七天入夜之後,薄子夏站在床前守著,她聽到上樓梯的腳步聲,明白那是林明思。林明思緩慢地走到薄子夏的身邊,伸手拍了拍薄子夏的肩膀:“舍脂死了,讓她入土為安吧。”

“她沒有死。”薄子夏連忙搖頭,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仿佛是說給林明思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你醒醒!”林明思忽然狠狠推了薄子夏一把,大聲喊道,“你看看你現在的模樣,人不人鬼不鬼的,也跟舍脂快變為一個樣子了!”

薄子夏被推得一個趔趄,床邊放著銅鏡,薄子夏正從其中瞧見自己的麵容,臉色慘白,眼窩陷了下去,顯得顴骨很高,一副憔悴的模樣。薄子夏順勢在床邊跪下,伸手輕輕去觸合德的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