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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羅之獄 顏昭晗 4169 字 2個月前

“合德,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薄子夏掙開合德的手,將布巾扔進水盆,站起身,“我什麼都不欠你的了。你欠我的,我不想索回,現在你我一筆勾銷,過往不論,我們已是路人。既是如此,也不必同路了。”

合德臉色大變,她猛地坐起來,傷口再度綻裂,血染紅了包紮好的布巾。她攔腰抱住薄子夏,如孩童撒嬌般:“不許你走!”

合德受了傷,力氣並不大,薄子夏輕易便掙開合德,將她推得後退了幾步。薄子夏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背影決絕。合德站在原地怔著看薄子夏走向門外天光,雪正從天空中飄落下來,天地皆是冰冷白茫而明亮的。她茫然地想,是不是薄子夏早就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她早就想著要毫不猶豫地離開自己。

這般想著,心便窒息般地疼痛起來。合德忽然笑出了聲,笑聲刺耳如寒號鳥的叫聲,她笑得甚至彎下了腰,眼淚落在地上:“姐姐,你戴著我給你的珥璫,身上刺著我的名字,手腳上扣著我的鐵環,你覺得你能離開我嗎?”

薄子夏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然而她卻在原地站住不動了。合德捂著肩頭傷口,艱難地一步一步往外挪去,她的手往前伸著,握住了飄落了雪花,握住了凜冽的北風,卻唯獨握不住薄子夏的身影……薄子夏的手臂動了動,什麼東西被她拋了過來,落在地上,發出珠玉相擊碎裂的聲響。

合德覺得眼前有光閃了一下,也許是那被薄子夏丟過來的東西,也許是她的眼淚。合德蹲下`身,將那東西撿起來,緊緊攥在手裡。薄子夏將合德的珥璫扔了過來,她想要將合德加諸她身上的東西統統還回來,可是那許多日夜的過往呢,薄子夏還能還清嗎?

隻這一個愣神,薄子夏的身影就看不見了。合德踩著雪追出去,青色的河水像帶子一般自眼前趟過去,雪飄落了滿城,唯獨不見了薄子夏,她就像消弭於風雪之中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了結

雪下得這麼大,不知道還能去什麼地方。薄子夏將領口攏緊了一些,低頭看著自己在雪地上踩出的一行行足印。風太冷了,從袖口灌進去,直吹入心裡一般。

擔憂合德還會一直跟著自己,薄子夏加緊了腳步,走了很久才回頭去看,白茫茫的雪覆蓋街道,早已看不見合德的人影。她鬆了口氣,又覺得心裡沉甸甸的,有什麼東西壓著一般。她舉目無%e4%ba%b2,不知道能去哪裡落腳。薄子夏想起了袖姑娘,但袖姑娘行蹤飄忽不定,又不能因為她而涉險再回修羅道。

她按了按袖口,轉經筒還好端端地放著,心裡稍微安定了一些。央金的哥哥頓珠臨走之前曾囑托過薄子夏,找到他的轉經筒。現在薄子夏不費吹灰之力就撿到了這東西,卻不知該如何轉交給頓珠。難道要去吉曲嗎?央金倒是說過,她會在每個路口都堆上瑪尼堆,這樣薄子夏就不會迷路……

薄子夏往城外走去。她打算先回厲鬼道,然後另作打算。山路被大雪所封,舉步維艱。薄子夏走到山腳時,又累又餓,實在走不動了。風吹著雪片刮在臉上,刀割一般疼痛。

未時應當過了,雪依然不見停。薄子夏開始猶豫,自己回厲鬼道是否真的合適。見到淩修後,第一句話應該怎麼說?“道主,聽說我已經洗%e8%84%b1叛徒嫌疑,可喜可賀。那我來蹭幾天飯可以嗎?”,或者是“道主,老娘快餓死了,趕緊上酒上菜,今天你我喝個痛快!”

淩修若是問她這幾個月來在何處棲身,她又應當如何回答?“我在修羅道中跟阿修羅王的女兒舍脂廝混,你想了解細節嗎?”

薄子夏搖了搖頭,歎口氣。似乎在修羅道那種可怕的地方住過,就總會莫名其妙躥上來一些奇怪的想法。她看到山腳那廢棄的土地廟,雪在低矮的房頂上覆蓋一尺多厚,竟然還沒將其壓垮。厲鬼道被滅門的前夜,薄子夏為了躲雨在其中過夜,那時她遇見了合德,還以為是一場怪夢。

風簡直要把薄子夏的眼淚都吹出來。估摸著時間還不算晚,她便走入土地廟中去避風雪。廟中門窗皆漏風,薄子夏尋了個背風的角落,勉強坐下來,雙手抱著膝蓋,想起幾個月前在此處遇到合德的事情,恍若隔世。起初不覺得怎樣,越想越覺得悲哀,她將臉頰抵在膝蓋上,直到感覺有熱流蜿蜒過凍僵的鼻梁,才發現是自己流淚了。

坐了一會兒,覺得全身上下都被從地底蔓延出來的寒意凍透了,薄子夏決定繼續趕路。不管回厲鬼道見到淩修之後情形如何尷尬,她都不在意了,她現在隻想喝口熱水,然後倒在溫暖的床榻上好好睡一覺。

剛準備離開,忽然聽到身後大殿的黑暗中傳來什麼動靜。薄子夏疑惑地回過頭去看。天光從破敗的窗扇中落進來,隻見神像前落滿塵灰,破破爛爛的蒲團上,好像躺著一個人。因為他方才一直都躺著不動,所以薄子夏未曾留意;而此刻他艱難地翻了個身,然後坐起來,動作很不靈光,好像生了病。

薄子夏猜測是迷路的或是乞討的人在此處躲避風雪,同為無家可歸的天涯淪落人,不由生了些惻隱之心,便走過去打算將他扶起。然而她走近了才發現,這人看起來很年輕,衣冠亦鮮亮整齊,隻是身上似乎有傷。薄子夏甫看清楚他的麵容,不由一驚。

“閻摩?”薄子夏訥訥地問道。此人正是修羅道的爪牙,陰陽怪氣又十分殘忍可怖的閻摩,曾殺了許多厲鬼道的門人,又差點殺了薄子夏。但此時他看起來卻很狼狽,衣服上有好幾處鞋印,頭上好像也有傷口。薄子夏不知道是詢問發生什麼事好,還是一腳踢死他,為厲鬼道的門人報仇。

“你是……厲鬼道的門人……”閻摩低聲地說著,每說一個字就喘一下,薄子夏判斷他傷得不清,且是內傷,若不及時醫治,隻怕無力回天。

“救救我……你是厲鬼道的人,你能救我……”閻摩斷斷續續地說,聲音越來越低,幾近囈語,一絲鮮血從他的口中湧出來,在下顎蜿蜒出爬蟲一般的痕跡。

“究竟是怎麼回事?”薄子夏問道。閻摩是修羅道中行事比較激進的,想來有不少仇家,仇敵報複將他打傷倒說得過去,但閻摩又說厲鬼道的人能救他。莫非是淩修把閻摩揍成了這幅模樣?

“厲鬼道……回來……同我無關……”閻摩斷斷續續地吐出幾個字,薄子夏聽得雲裡霧裡,心中卻有了不好的想法,該不會是厲鬼道又出了什麼變故吧?上次滅門之後,厲鬼道隻餘十來人,再出點什麼事,當真一個人都不剩了。薄子夏也顧不得許多,匆忙就往廟外跑,低著頭還沒跑出幾步,就聽到門外有人說道:“姑娘可是要去厲鬼道?路滑雪厚,不如結伴同行吧。”

薄子夏抬頭,見門口站著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背著光,也看不清他的臉。隻見他穿了身深色的袍子,頭發花白,看打扮像是個秀才。現下天寒地凍的,一般的讀書人也不至於頂著風雪進山趕路。

“這……”薄子夏猶豫著,既擔心這人不是好人,又憂心著厲鬼道中發生的事情,把重傷的閻摩扔在這裡,會不會有什麼變故。

“你是……玉菱?不對不對,玉菱的嘴角邊我記得有顆痣的。”那人端詳了薄子夏半天,說道。玉菱是薄子夏的師妹,兩人年齡相仿。但是玉菱已在滅門慘事中不幸身亡了。

“那是玉樓?也不對,玉樓應該更年長一些的。對了,你是子夏,這回不會錯了。”老者高興地笑起來,笑得讓人感覺莫名其妙。

“我是薄子夏,你是誰?”薄子夏頗有些戒備地問。

“這個說來話長。我們一同趕路吧,我慢慢跟你說。”他笑著,轉身往外走。薄子夏回頭看了眼閻摩,見閻摩躺在蒲團上一動不動,興許已經死了。她輕聲歎了口氣,跟著那人一起走了出去。

“你到底是誰?”薄子夏追上他的腳步,又問了一遍。

“我嘛……你小時候我抱過你的。你是那幾個姐妹中最安靜的一個。”男人說著,眼睛卻不看薄子夏,隻是望著被雪塗成一片的白色山路,“我兩個徒弟實在都不怎麼樣。淩修人品不好;淩小五人品好,又太傻。幾個徒孫倒是有出色人物,可惜還沒出頭就都全死了。”

他口中的淩小五就是厲鬼道前道主,薄子夏的師父,去世已數月有餘。薄子夏瞠目結%e8%88%8c,眼前這人的模樣也的確有印象,似乎在自己很小的時候見過他,然而許多年未見,他變了很多,此時此刻卻突然想了起來。此人亦是個傳奇人物,當年與師弟為了美人白瑜而爭風吃醋,將師弟逐出厲鬼道。不知何故,此後不久他亦隱遁於山林,從那之後,厲鬼道的人就再也沒有見過他。所有這些傳聞,都是薄子夏聽厲鬼道中的師兄所講。具體情形如何,她不得而知。

薄子夏在雪地上跪下來:“厲鬼道門人薄子夏拜見師公。”③思③兔③網③文③檔③共③享③與③在③線③閱③讀③

男人又笑出聲,伸手將薄子夏挽起來:“我前些日子才聽說厲鬼道的變故,匆匆趕回來。厲鬼道現在也不成樣子,就不必拘禮了。”

兩人繼續在山道上走著。雪積了一尺多深,兩人走起來都有些吃力。薄子夏暗自琢磨著,師公回來了,大概厲鬼道和修羅道的恩怨也就能做一個了結吧。她想起了合德,不知自己與合德的恩怨,又要如何了結?

作者有話要說:  過年期間依然更新~\(≧▽≦)/~

祝大家新年快樂,羊年大吉= ̄ω ̄=

☆、相遇

走了不到一個時辰,仰頭就已經能看到厲鬼道那幾間低矮的平房了,在一片雪白的山坡上,就像幾顆灰黑色的石子。

薄子夏的師公,也就是眼前這男人名字很奇怪,叫“淩令靈”,年輕時,江湖人稱他為“三淩先生”。及至三淩先生退隱,這名號也就逐漸被忘記了。淩令靈雖然健談,但對一些事情卻守口如瓶,亦不去問薄子夏不願回答的問題。

兩個人開始還交談幾句,後來彼此也就沉默了,相互之間隻有風雪的呼嘯聲。

“你後悔過嗎?”淩令靈忽然沒頭沒腦問了這麼一句。

“後悔什麼?”

“不,沒事,我是在問我自己。”淩令靈笑了笑,“這些年來,我隱居山林,尋仙問道,拜謁了吐蕃活佛,京城聖僧,甚或是名山的道長,我遇見過高人無數,佛道雙修,自以為勘破紅塵,卻始終忘不了她,也放不下這厲鬼道。”

“她”應當就是白瑜了吧。薄子夏沒有說話,她覺得這師公雖然是努力擺出平易近人的姿態,但始終高高在上,教人%e4%ba%b2近不得。好在此時已經能見著厲鬼道被白雪所覆沒的山階。她忍不住抬頭去看頭頂樹葉落光的枝椏,曾幾何時,那些門人的屍體就被掛在樹上。她正想著,忽然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