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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羅之獄 顏昭晗 4213 字 2個月前

還可以去活佛家裡幫他照顧犛牛,或者去寺院轉經。”

“我……”薄子夏猶豫了起來。如果跟著央金一起走,雖然背井離鄉,但是合德就永遠抓不到她了。可是袖姑娘也許還活著,而在這個地方,又埋葬著多少故人的屍骨……

見薄子夏沒有立即表態,央金看起來有些低落,隨即又笑了起來:“沒關係,你還有時間考慮。等你想好了,再告訴我,好嗎?”

薄子夏點頭,她思索了良久,才說道:“央金,我想回厲鬼道一趟。”

作者有話要說:

☆、長亭

山路積了雪,格外難行。薄子夏獨自走在山道上,仰臉望向白茫一片的山頭,思索見到淩修之後第一句話該說什麼,是裝著大度的樣子問安,還是指著對方的鼻子怒罵:“我是來見袖姑娘的,你給我滾。”

她在山階前猶豫了片刻,最終也想不出來麵對淩修的開場白,便換了條路,繞去後山了。那裡埋著厲鬼道幾十個死於非命的門人的屍體,包括她的師父。儘管如今隻剩下覆在白雪之下一個個隆起的墳包,卻也是薄子夏係留於這個世界的溫暖。

如果沒有修羅道,一切本不該是這樣的……

薄子夏踩著積雪繞到後山,她發現有一行腳印從山上延伸下來。莫非還有人在這風雪天氣來掃墓嗎?薄子夏循著腳印走到厲鬼道眾人的墳地,見其中立著一名白衣女子,她的衣袂和頭發被風雪撩了起來,仿佛馬上就要被從山頂掠下來的風所吹散。

“袖姑娘……”薄子夏自語了一句,加快腳步走過去,步伐越來越快,最後成了小跑,“袖姑娘,袖姑娘!”

白袖蘿轉過臉去看她,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薄子夏氣喘籲籲地在白袖蘿麵前站定,也許是山風太烈,她的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充溢到眼眶中,隻輕輕一眨眼,便順著臉頰流下來:“袖姑娘,你還活著……我以為你已經死了。”

“子夏。”白袖蘿抬起頭看著薄子夏,露出溫柔的笑容,“真高興,我還能再看到你。”

“我一直都掛念著你。”薄子夏說的是實話。自從兩人莫名其妙地分彆之後,一直到如今才重逢。她將臉轉向一邊,眼淚被風吹乾了,眼睛發痛,“我以為你真的已經死了。”

“我是為了救我自己,所以讓修羅道的人以為我都已經死了。淩修幫我圓了這個謊。”白袖蘿的表情看不出什麼波瀾,聲音卻變得悲戚起來,“他為我造了這座墳,裡麵放的是彆人的屍體,好瞞天過海,讓修羅道的人都以為我死了。然後我扮成修羅道的乾達婆,混進了修羅道。”

薄子夏驟然想到自己被合德關在修羅道的時候,曾經見過乾達婆兩次。乾達婆給她莫名熟悉的感覺,原來那人並非乾達婆,而是白袖蘿。她有些擔心地問:“那你後來被識破了嗎?”

白袖蘿點點頭又搖了搖頭,薄子夏也不明白她這是什麼意思。

“你就當我已經死了吧。”白袖蘿輕輕歎口氣,“但是我曾經交代過你的事情,你還記得嗎?離開這裡,越遠越好。”

“我……”薄子夏想起了合德,似乎有些明白過來白袖蘿這麼提醒她的用意。

“快走吧,不然就太遲了。如果吐蕃人要你隨行,就跟著他們走。”袖姑娘說道,薄子夏搖了搖頭:“既然袖姑娘還活著,我也不想離開了。”

“子夏,你說什麼傻話。”袖姑娘又歎了口氣,“我正巧要下山,你與我同路吧。”

兩人在積雪的山路上走出兩道足跡。薄子夏回頭,看見大雪依然不斷地落在腳印上,心裡卻有些悲涼地想,等到雪將腳印都覆沒了,兩個人的存在或許都會被忘記。

“子夏,有件事我想要告訴你。”白袖蘿猶豫了半晌,終於開口,“你不要像我這樣,為了彌補一個錯誤,去犯更大的錯誤。”

“什麼錯誤?”

白袖蘿微微笑起來:“為了能活下去,而選擇最艱難地活下去。”

薄子夏猜測現在白袖蘿也是身不由己,而自己隨央金離開此地無異於逃避,她心裡不知怎麼就忽然湧上來一股衝動,說道:“袖姑娘,我想要幫你。”

白袖蘿停下腳步,轉過頭看著薄子夏,薄子夏驚訝地發現白袖蘿眼中竟蓄滿了淚。雪落在她的長發上,就像戴了一頂白色的頭冠。她隻輕輕對薄子夏點了點頭,忽然加快腳步,沿著山路往前走,把薄子夏甩到身後。薄子夏連忙追過去,山中起了雪霧,白毛風一刮起來,連人的腳印都抹平了。薄子夏艱難地往前又走了幾步,袖姑娘走得飛快,前方隻剩茫茫白霧,已經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薄子夏心事重重地返回驛站中,見央金正在房中收拾東西,不由一愣:“這麼快便要走?”

央金擰鬆了三弦的琴弦,點點頭:“活佛給阿爸托了夢,讓我們立即動身回去。”她轉過頭看向薄子夏,認真地說:“阿妹,你同我回去吧。”

有一瞬間,薄子夏忽然就想點頭,想要和央金一同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然而當她的目光越過央金的肩膀,看到窗外正飄零的雪花時,她卻隻是搖搖頭。她分明想擠出微笑,眼淚卻在眼眶中打著轉。

“央金,抱歉……我想留下來。”

央金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睛也變得暗淡下來。她轉身拿起毛皮的帽子,撣去上麵的灰塵,似自語又似說給薄子夏聽:“是呀,你是想要留下來,畢竟這裡才是你的家。”

過了中午,頓珠上樓幫央金拿行李,趁著央金下樓的功夫,頓珠忽然用不流利的漢話對留在房中的薄子夏說:“姑娘,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薄子夏茫然道:“幫忙?”

“我的轉經輪,丟在這裡了,被修羅道的人拿走了。”頓珠一邊比劃一邊說,“我來不及去找,如果你能找到的話,請幫我保管著,我會過來取。”

修羅道……薄子夏不由苦笑,再入修羅道,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出來了。但她看著頓珠的笑容,終究不忍讓他失望,便點點頭說:“好。”

頓珠笑了起來,似乎一時想不起來應該怎麼說出道謝的話,顯得很是扭捏。他從脖子上摘下來一個東西,硬塞給薄子夏,衝她揮了揮手,一溜煙地跑出去了。薄子夏低頭去看手中的東西,是一塊拴在皮繩上的黑色圓石頭,石頭非常光滑,上麵有著眼珠一樣的圖案。

外麵的雪越下越大,樓下央金的阿爸已經用吐蕃語大聲地催了起來。薄子夏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踩得驛站木製的樓梯咯吱咯吱響,薄子夏出門一看,央金又氣喘籲籲地跑了上來:“阿妹,送我一程吧。”

風雪天氣裡趕路甚是艱難,但這群吐蕃人大概早已習慣了。馬背上馱著行李,央金和薄子夏並肩走在後麵,腳下踏著路上被來往客商踩硬了的積雪。

“你還會再回來嗎?”薄子夏問道。

央金點了點頭。她將盤起來的辮子散開,讓風從發間吹過:“如果你等不及了,你就向西走,翻過唐古拉山,到吉曲去,你向路人打聽唱歌的央金梅朵,他們會給你指路的。”

薄子夏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於是隻好一直沉默著。雪花紛紛揚揚落下,這條通往城外的路似是很長,又特彆短,眨眼間就看到了餞彆的長亭。

薄子夏和央金都停下腳步,隔著雪花望著彼此,分明近在咫尺,卻覺得仿佛遠成兩個世界。

“我會在每個岔道口都堆上瑪尼堆,指著方向,這樣你就不會走錯路了。”央金說道,眼裡有些亮晶晶的東西。

“嗯。”央金這麼傷感,弄得薄子夏也想要流眼淚,她趕緊垂下眼皮。

央金伸手,似乎想要擁抱她,然而終究也隻是握了握她的手。央金手心的溫度還沒來得及傳到薄子夏身上,她便扭頭上馬,馬蹄聲在雪中逐漸遠去。薄子夏目送著央金逐漸走遠,開始央金還頻頻回頭,對她揮手,後來央金的身影小得看不到了,也不知道她還有沒有回頭。`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薄子夏再度陷入了茫然,她不知道該往哪裡去。回厲鬼道,既見不到袖姑娘,又實在不想看淩修的那張大臉;回城中的住所,怕被合德逮個正著。思來想去,她想到了嚴玉樓,不如先在嚴玉樓的住處過幾天,再另做打算。

她一邊冒著雪往城中走,一邊思考著該怎麼跟嚴玉樓開口。還是裝可憐吧,嚴玉樓應該不至於棄昔日同門於不顧的。

因為雪大路滑,薄子夏千辛萬苦走回城之後,天已經黑了。她沿著河找到嚴玉樓居住的小樓,敲了敲門,沒人來應門。薄子夏又累又餓,見大門是虛掩的,乾脆就推門進去了。

小院中靜悄悄的,樓上也沒有點燈。薄子夏心中發怵,小心翼翼地上樓,還沒上樓梯,就聽到一個冷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為什麼會是你?”

薄子夏被這聲音嚇得渾身一哆嗦,差點從樓梯上栽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好久沒有刷存在感的合德終於表示可以蹦出來了_(:з」∠)_

☆、浴池

一個人舉著油燈慢慢走下樓梯,薄子夏有點吃驚,他是林明思。

雖然懷疑過嚴玉樓可能跟林明思有一%e8%85%bf,但薄子夏卻沒有想到林明思還呆在這裡。她見林明思似乎沒有惡意,就大著膽子問:“嚴姑娘不在這裡嗎?”

“嚴姑娘出遠門了。”林明思低頭用指甲撥了撥燈芯。

“我想在此借宿一夜,明早就走。”薄子夏懇求道。她非是不忌憚林明思是修羅道的人,而是覺得林明思態度超然,對她也並無趕儘殺絕之意。也許看是薄子夏的模樣著實可憐,林明思說:“灶間有熱水,房子都空著,你自便吧。”

他轉身離開,腳步聲很輕,剛走了兩步,又回過頭說:“記著,無論晚上發生了什麼事,你隻管蒙頭睡就好,千萬不可高聲。”油燈的火苗跳躍著,映得林明思臉上表情有些奇怪,仿佛他於心不忍似的。

薄子夏走上二樓,隨意推開一扇門,點上蠟燭,見房中床榻收拾得乾淨齊整,桌子上擺著一個花瓶,裡麵有幾朵香石竹。這天寒地凍的,從哪裡來的鮮花?薄子夏困累交加,顧不得多想,吹了燈,便倒在床上就睡著了。

她睡得不紮實,總是覺得很冷,兩層被子都蓋在身上,窗子也關得嚴嚴實實,那寒意就像從床底下冒出來得,往上滲去,冷得她以至於發起抖來。

窗外好像起風了,大雪撲在窗紙上,嘩啦啦響。薄子夏起初以為是有什麼鳥往窗戶紙上撲,後來才察覺有人在拍自己的床沿,聲音很低:“妹妹,妹妹!”

那是嚴玉樓的聲音。薄子夏連忙坐起身,房間中太黑,看不清嚴玉樓在哪,她茫然地向聲音發出的地方摸索著,摸到了一隻冰冷的手,上麵沾了些滑膩的液體。她打了個哆嗦,嚴玉樓緊緊攥住她的手。